第16章 16

梅山时逃了。

数不胜数的黑衣人黑压压如乌云降临闯入现场,场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等李胜玉一剑划开眼前障碍时,已经不见梅山时的人影。

他皱了皱眉,随手将身边的黑衣人几剑砍死。

台下,江安行躲在宁世修身后。要说什么是江医师最不擅长的,那就一定是练武了。当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闯进宴厅时,他下意识看向宁世修,两人目光霎时相撞。

下一刻,他急忙跑下台,被宁世修紧紧护在身后。

“——你这双手,治病就够了。”

各大门派的弟子顿时陷入了厮杀的战场,这可比武林大会刺激多了。

宁世平率先飞步下台,将自家弟子护及身后,身法娴熟地三下五除二收拾了周围的黑衣人。

宋沉文这次是一人赴会,本来凭他实力砍几个黑衣人不是大事,可偏偏有一人紧逼他不放,武功与宋沉文不堪上下,手中剑恶毒如蝎直要他命,三番两次直逼宋沉文脖颈。

那人眼中血丝遍布,神志也不怎么清楚,不停地叨念着“还命来”“去死”之类的话语,弄得宋沉文一头雾水,只能凭本能躲过杀来的一剑又一剑。

最惊心动魄的一剑,对面的剑蹭着宋沉文后脑而过,随即那人动作迅速地转过手腕,正要补上这一剑。

宋沉文眼瞧着孟婆汤都快递到嘴边了,心一寒,自己为蓝玉楼尽心尽力这么多年,老宋家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牛马了……

远处瞬间“咻”飞来一道白影,当即夺下了黑衣人那致命一剑,两剑相击,发出刺耳的铮鸣声。

那黑衣人怒不可遏,正待拿剑再战,被白影一霎直直刺中心脏,当场就没了气。

“呼……呼……”宋沉文扶着膝盖,汗珠夸张如流水般自额头不住下流,也不知是被吓出来的冷汗还是别的什么。

一人轻功而来,轻松拔出插入黑衣人心脏的素剑。宋沉文抬头,定睛一看——

“子涧?!”

“二当家。”楚子涧稳当地向他行了一礼,脚尖再次点地,轻功飞去。

真忙啊,忙点也好。

宋沉文看着逐渐平息的场面,脑子里又莫名冒出了那人临死前的几句话。

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闭上眼,开始复盘。

等下,不会是——

宋沉文猛的睁开眼,眼前一晕,无法聚焦。

难道他惹祸又被查到我身上了?!

不愿再想,宋沉文径直走到窗边,向楼下望去。

绿荫里,一人把双臂环在胸前,正靠在一处墙角,兴致勃勃地望向这里。见到宋沉文探头,他笑了一下,朝他微微点头。

宋沉文忙不急把头又收了回去,心想:如果是他惹的祸,那还是算了吧……

梅庭知正解决完背后一人,手中剑还滴答着鲜红的血,却瞥见斜前方的不知谁家弟子正在激战黑衣人,他估摸着对方大概是个再和黑衣人过个两三招就会命送于此的菜鸡,便随意甩出一剑,黑衣人当即倒地。

好不容易能喘一口气的弟子刚转过头来想泪眼汪汪地道谢,却见是大名鼎鼎、臭名昭著的梅庭知,再加上刚经过那种事情的发生,这声迟来的感谢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嗓子眼。

梅庭知奇怪地看他一眼:“磨叽什么,得了一命还不快滚?”

待场面稳定,各家子弟都累瘫在地,毫无秩序可言。许多玄门子弟在混乱中都受了重伤,当场就得到了江医师的亲手治疗。

大家见他长相亲切,对人态度温和,本想着跟他闲聊一番,套套近乎。可当视线越过江安行低下处理伤口的头顶,看见宁世修就像定海神柱般在江安行身边一站,活像个被他雇佣的贴身侍卫。

宁世修视线瞥来,这些人的想法好似被他看了个透明。

大家的话瘾顿时消散,嘴巴也重新闭上了。

历道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就像突然消失的梅山时一般。

李胜玉见情势稳定,江安行身边也有可靠的人,头也不回地离了宴厅。

其实有人看见了他的离开,但奈何没有机会叫住他。

当下的情况里,明摆着梅山时做了这个反派,正派则是李惟风等人。

十几年的仇恨重见天日,却不知如何抒发,找了李惟风又没有用。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同样还在场的梅庭知,估计着在不久后组团找上门去,问草木山庄要个交代。

等到出了蓝玉楼大门,映入眼帘的是穿着一抹蓝,衣摆飘飘的宋静观。

宋静观正在和身边的年轻女子聊着什么,那女子“咯咯”笑着什么,眼睛比月牙还要弯,看向宋静观的眼神里羞涩又缠绵。

李胜玉看了两人一眼,话不多说,踏着大步离开了宋静观的视线范围。

刚走出去没两三步,只听一人脚步声匆匆。

“李公子?李公子?”那人在他身后叫道。

李胜玉置若罔闻,步伐越跨越大,也越来越急。

宋静观继续喊:“李胜……”

“闭嘴。”李胜玉转身,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哦。”宋静观愣了下,又“嘶”了一声,随后一把抓起李胜玉的左手。

李胜玉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下了一跳,皱眉道:“你干什么?”

“这里,受伤了。”宋静观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纱布,将它们撕成小条状,细细地在李胜玉手上裹了几层,打上精致的活结。

李胜玉举起这只受了伤的手,远处是悠悠蓝天白云。太阳在手指的缝隙中露出,闪着细碎的光芒。

宋静观不知何时与李胜玉并肩而行,两人默契地走向同一个目的地。

再次走回那条熟悉的小巷,不过这次敲响的,是隔壁屋。

轻扣两声,无人应答。

李胜玉熟练的从脚下土地里拿剑刨了几下,弯腰,拿起一把染着泥土的铜钥匙。

屋里竟然没有人。

李胜玉在屋里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屋外。宋静观没有进屋,静立在那棵老树下,如同鉴宝般仔细地盯着老树岁月的痕迹。

两人人手一个雷叔亲自削的小木板凳,歪歪扭扭地坐在了那棵年纪比他俩加起来两倍还大的老树下,感受着风的温柔。

一刻钟前混乱的一切仿佛是睡醒后的一场梦,城那头的嘈杂与这里万物悠然的气息像有一道无痕的屏障,城这头是朴实的百姓民生。

不一会儿,墙外有了动静。

历道生从后墙利落地翻下来,与安坐在小板凳上的两位不速之客大眼瞪小眼。

历道生大大咧咧地一挥手:“你在那坐着干什么,招呼客人去啊。”

李胜玉很敷衍地从屋里端了一杯水出来,宋静观很顺从地接下了。

历道生看两人配合地默契十足,忍不住“啧啧”两声,摇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显而易见的,从来就没有什么雷叔。

只有墨灵洞副洞主,历道生。

李胜玉并非是一早就知晓此事,他毕竟之前没见过什么副洞主。这一切,还得从他与宋静观回伊城的路上说起。

某天,在途径的酒楼吃晚饭,听楼下莫名一阵嘈杂,大概是谁家的小孩被人抢走了。孩子的亲人哭的感天动地,撕心裂肺,嘴里不停的喊着孩子的小名。

楼内不少人被这热闹的一幕吸引,纷纷探头查看。

那楼主怕这亲人影响他继续做生意,派了几个肌肉发达的壮汉给人强行赶走了。

宋静观回头,见桌前已是空荡荡一片,只剩一蛊空茶杯,半晌他无奈一笑,抿下清茶一口。

他看向远处的街道,眼底是无限温柔。

夜色深处,李胜玉蹲在一处屋角,闭上眼,辨析着零碎的声音。

眼睛睁开的同时,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屋角,下一刻闪现在一处偏僻的街道深处。

干瘦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白净的小女孩,还是个婴孩,心虚地把头望来望去,快步流星地走在无人街道上。

三两下解决了人贩子,李胜玉怀里生硬地多了一个咯咯笑的小白馒头。李胜玉只想着快点把她还回去,在街道转角处不小心蹭过一个陌生人的肩头。

只是一瞬,李胜玉突然停下匆忙脚步,警惕回望。

都说同类最能在人群之中找到同类。做这一行做久了,辨认同行似乎成了家常般最简单的事。尽管没有任何依据,但杀手身上的气味骗不了人。

是嗅觉,但又不是嗅觉。

这种气味哪怕只有一眼也能被轻易认出,神经深处的嗅觉是种可怕的东西。

但——偏僻的城镇内,幽暗的小道里,这个人的背影……居然意外的像雷叔。

李胜玉和宋静观一起回到伊城那天。

他陪着雷叔喝了几盅,白酒的清辣让他不习惯的眯了眯眼,被雷叔捕捉到这个难以捉摸的表情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几声,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什么。

李胜玉缓缓开口:“这次外出,我偶然遇见了一个杀手。”

雷叔不懂他为什么扯到这个,不过还是接话道:“啊,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给我一种感觉。”

“他给我,你的感觉。”

这话说出来李胜玉自己也觉得好笑,于是他又笑了,比之前笑的更自然。

雷叔那里却没了动静,李胜玉抬眼。

“怎么,真是你吗?”

“我看上去,的确不像杀手啊。”雷叔幽幽答。

他大概是喝坏脑子了,回答的很慢:“杀手这东西……太无聊了,大多数人都是为了钱。他们为钱与恶魔做交易,太丑陋。”

“幸亏我不是这样的人。”雷叔宽大的手掌拍了拍李胜玉的肩,喝多了般笑嘻嘻道:“第三,你也不是。”

……

当时听到这句话,除了震惊别无他念。

这个世界还是太小了,小到念阁内,第一与第三的距离只有一墙之隔。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他们将心中阴霾交换,于是那个伟大的计划上又添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胜玉那晚晃晃悠悠地离开两人吃饭的小院时,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些年为了请第一出山而攒的天价赏金,竟然都白攒了……

再后来,这事被历道生知道了,他非常不客气地大笑,直白地表示:天价赏金要是想给,我倒是随时都接受。

……

伊城的另一边。

要给草木山庄找事的已经在排队了,梅庭知多亏了自己一张臭名昭著的臭脸,这才让自己耳根子现在没那么难受。

梅山时才是十五年前真正剖丹客的影响再深,也不可能让浩大的草木山庄在一瞬山崩地裂。

梅庭知虽然脾气臭,性格恶劣,但无论是从武学的角度还是智商方面来看,的确都配得上“天之骄子”这四个字。

四大家中,宋沉文指挥着侍从补修起宴厅的各种装饰,不到数时就将厅内的凌乱恢复如初。

楚筠别了众人,与楚子涧一前一后出了蓝玉楼。马车内,楚筠收了在外笑嘻嘻的模样,冷声道:“还知道回来?不去做你那蹩脚郎中了?”

楚子涧在一阵死寂中回答:“我要见母亲。”

“她现在病的厉害,没法见你。”

“……”

楚筠皱眉:“楚子涧,没有付出就得不到回报。作为以后的掌权人,你不应该不知道这些。”

付出什么,回报又是什么,楚子涧从小就再清楚不过了。

回来做他乖巧的儿子,做他的顺位继承人,替他掌控着庞大的金玉山庄,这样楚子涧才有机会去见一面,一脚踩在生死线边缘,从小将他拉扯长大的亲生母亲。

明明是血肉相连的一家,却硬生生地分成了三块,已经长好的伤口被重新撕烂,被强行粘合在一起。

楚子涧忽然好想吐。

就像嘴里被塞了一只死老鼠般难受,楚子涧沉默半晌,接受了亲生父亲的建议。

……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宋静观问。

李胜玉手中端着一蛊茶,感受着身后绿叶沙沙声。

“不急,先去趟草木山庄。”

“我有些东西落在那里了。”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