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赛的战鼓即将擂响，紧绷的弦需要片刻松弛。周六晚上，“喵呜茶语”提前打烊。林圆圆神秘兮兮地锁上门，拉下百叶窗，周晓薇变戏法似的从柜台下摸出一大袋薯片、果冻和几瓶冒着凉气的橘子汽水。

“省战前夜动员会——暨七班地下茶话会，现在开始！”周晓薇跳到小圆桌上宣布，差点打翻汽水瓶。

“小心点！我的限量版Hello Kitty杯！”林圆圆心疼地抢救自己的杯子。

赵小胖已经撕开薯片袋，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唔…女神明天必胜！我用我珍藏三年的游戏账号担保！”

陈默推了推眼镜，冷静吐槽：“你的账号段位还没苏见夏的英语作文分数高。”

小小的奶茶店瞬间被零食袋的窸窣声、汽水开罐的“噗嗤”声和少年人肆无忌惮的笑声填满。暖黄的灯光下，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奶茶香和薯片的咸香，白日里的疲惫和压力似乎被暂时隔绝在外。

苏见夏被按在唯一的懒人沙发里，怀里塞满了零食。她看着朋友们打闹，眼底是卸下防备后真实的柔软笑意。手臂上，荆棘玫瑰胸针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说真的夏夏，”周晓薇盘腿坐在地垫上，戳了戳她的脚踝，“明天站台上，要是紧张了，就想想秦璐她爸现在在哪儿写检讨呢！爽！”

“晓薇姐！”林圆圆捂嘴笑，“不过见夏姐穿那套战袍真的超美！像新闻主播！”

“何止主播！”赵小胖挥舞着薯片，“那气场，起码得是联合国代表！以后见夏姐去联合国发言，我就蹲电视机前喊：‘那是我同学！给我签过名！’”

“签名？”陈默慢条斯理地吸着果冻，“你现在就可以要。等她成名了，签名照很值钱。我可以代理销售，抽成百分之二十。”

“陈默你奸商啊！”众人笑骂着把抱枕砸向他。

笑闹过后，话题渐渐飘向更远的未来。窗外的城市灯火透过百叶窗缝隙，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我啊，”赵小胖仰头干掉汽水，打了个响亮的嗝，“就想开个全城最大的电竞网吧！超大屏幕，顶级配置，薯片可乐无限续杯！名字我都想好了——‘胖爷的宇宙基地’！”

“噗——”林圆圆笑喷，“那我要在隔壁开甜品店！就叫‘圆圆的糖衣炮弹’，专门卖那种好看死人不偿命的小蛋糕，把去网吧的人都喂胖！”她挥舞着小拳头，眼睛亮晶晶的。

“没追求！”周晓薇拍案而起，豪气干云，“姐要当战地记者！扛着相机冲最前线，把那些坏蛋的丑事都曝光！名字我都想好了，专栏就叫‘薇力透视’！”

“注意安全系数。”陈默冷静地扶了扶眼镜，“建议优先配置防弹背心和卫星电话。我可以做你的远程数据分析师，抽成百分之十五。”

“陈扒皮！”周晓薇一个抱枕精准命中陈默的脸。

大家笑作一团。苏见夏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臂的护腕上，荆棘玫瑰的金属棱角抵着皮肤，带来一点微凉的触感。她看着朋友们眼中闪烁的、对未来的憧憬光芒，轻声问：“陈默，你呢？真打算当个冷酷无情的资本家？”

陈默拿下脸上的抱枕，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店里温馨的灯光，落在操作台上那些擦得锃亮的奶茶杯上，沉默了几秒。

“开个公司。”他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研发最智能的……奶茶机器人。解放林圆圆这种手残党。”

“陈默！！！”林圆圆尖叫着扑过去掐他。

“然后，”陈默灵活地躲开攻击，补充道，“把分店开到周晓薇的战区旁边，确保她随时能喝到全糖波霸。”

哄笑声几乎掀翻屋顶。

“该你了，夏夏！”周晓薇搂住苏见夏的肩膀，“别告诉我你就想当个英语老师啊！太浪费你这核武器级别的嘴皮子了！”

苏见夏靠在懒人沙发里，暖黄的灯光给她苍白的脸颊镀上一层柔光。她摩挲着手臂护腕下荆棘玫瑰胸针的轮廓，目光穿过奶茶店氤氲的暖雾，似乎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我想……”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建一座声音的图书馆。”

朋友们安静下来，好奇地看着她。

“不是放书的那种。”她微微笑了笑，眼神明亮，“是收集各种各样被人忽略的声音。凌晨扫街的沙沙声，老街坊下棋的争执声，还有……像我们这样，在深夜小店里的胡说八道声。”她顿了顿，声音更坚定了一些，“让那些沉默的、被遗忘的声音，也有被听见的地方。让更多人知道，平凡的声音里，也有星辰大海。”

短暂的寂静。

“靠！”周晓薇第一个跳起来，用力拍苏见夏的肩膀，“苏馆长！以后我战地采访的原声带，独家授权给你！”

“那我甜品店开业时顾客的‘哇塞’声也归你！”林圆圆举手。

“我网吧里打游戏的鬼哭狼嚎免费送！”赵小胖拍胸脯。

陈默推了推眼镜：“声音数据库的架构和云端存储方案，抽成百分之……”

“闭嘴！陈扒皮！”三个抱枕同时糊了他一脸。

小小的奶茶店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和打闹声。少年人毫无阴霾的梦想和相互吐槽的温暖，像橘子汽水的气泡，咕嘟咕嘟地充盈着整个空间。苏见夏笑得弯下腰，眼角沁出泪花，手臂的旧伤似乎在这一刻被纯粹的快乐彻底治愈。这是她久违的、毫无负担的、属于青春本身的欢笑。

——

奶茶店对面，幽深的小巷阴影里。

陆野背靠着冰冷斑驳的砖墙，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他站的位置很巧妙，既能透过奶茶店百叶窗下方狭窄的缝隙，看到里面暖光中晃动的人影，又能将自己完全隐没在黑暗里。

里面肆无忌惮的笑闹声隐约传来，像遥远而温暖的潮汐。他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看到那个坐在懒人沙发里的纤细身影。她笑得前仰后合，肩膀颤抖，不再是那个温婉克制的优等生，也不是深夜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更不是即将奔赴省赛战场的战士。

此刻的她，毫无防备，眉眼弯弯，笑得像个真正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暖黄的灯光勾勒出她放松的侧脸线条，连带着那枚荆棘玫瑰胸针都仿佛柔和了棱角。

陆野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带笑的眉眼上，那笑容纯粹、明亮，像暗夜里猝然绽放的花。他紧抿的、习惯性向下撇的嘴角，在阴影里，极其缓慢地、极其不自然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笑容，甚至有些僵硬。像是长久冰封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勉强漾开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但这细微的变化，却冲淡了他眉宇间惯有的阴鸷和戾气，让他冷硬的轮廓在夜色中莫名柔和了几分。

他低头，看着指间那支未点燃的烟，又抬眼看了看奶茶店窗户里那个笑得毫无形象的身影。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将烟收回口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打火机冰凉的金属外壳。

巷子深处有野猫窜过，带起一阵细微的声响。

陆野警觉地抬眼，锐利的目光扫过黑暗，确认没有异常。再回头看向那扇透出暖光的窗户时，他眼中的柔和已经敛去，重新恢复了惯有的冷冽和警惕。只是那紧绷的下颌线，似乎不再那么锋利。

他像一道沉默的影子，更深地融入了黑暗里。如同蛰伏的守护兽，安静地守着这一方喧闹温暖的天地，守着那个正在放声大笑的姑娘。直到店里的灯光熄灭，直到那群意犹未少的少年人互相打闹着告别，消失在各自归家的方向。

陆野才从阴影里无声地走出来，走到奶茶店门口。他弯下腰，从门缝底下，轻轻塞进一个东西——一张被折成方块的硬纸片。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隐约可见上面印着明天最早一班开往省城的高铁车次信息。

然后，他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苏见夏离开的方向，转身，拖着依旧不太利索的腿，一步步消失在夜色更深处。打火机在他指间开合，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幽蓝的火苗一闪即逝，像暗夜里无声的守护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