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的冷气混着防腐剂的气味,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上江临的脖颈。他站在解剖台前,白炽灯刺目的光线将不锈钢台面照得发亮,却照不透林媛脸上那层诡异的瓷光。
女尸仰面躺着,皮肤呈现出骨瓷般的冷白色,皮下脂肪与肌肉组织仿佛被某种力量抽干,只余下一具裹着人皮的骷髅。江临的指尖悬在死者耳垂上方,那里缀着一枚青花瓷耳钉,釉色幽暗如凝固的血。
“死亡时间不超过六小时,骨骼瓷化程度却像经历了千年。”他低声自语,镊子尖端轻敲死者太阳穴,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这不合常理。”
“常理?”倚在门边的沈昭嗤笑一声,银质打火机在他指尖翻飞如蝶,戒面蛇鳞折射出暗红血光,“江老师,对着会唱歌的死人骨头讲科学,是不是有点天真?”
江临没有回头。他能感觉到沈昭的视线正黏在自己的后颈上——那种带着审视与玩味的目光,像刀刃刮过皮肤。镜面墙倒映着两人的身影,沈昭的影子却诡异地扭曲着,仿佛随时会从镜中伸出手。
“砰!”
突如其来的碎裂声让江临指尖一颤。林媛的左手毫无征兆地砸在台面上,指骨暴长三寸,尖锐的指甲直刺他咽喉!
沈昭的身影如鬼魅般掠过。江临只觉后领一紧,整个人被甩向墙角。皮革与金属摩擦的刺响中,沈昭的机械右手钳住尸体的腕骨,齿轮转动声混着冷笑:“诈尸也挑个软柿子?”
“松手!”江临突然低喝。
沈昭的机械手指应声停滞——林媛的皮肤正在龟裂,裂纹中渗出莹蓝色液体,顺着不锈钢台面蜿蜒成符咒般的纹路。
“是‘骨肉劫’的镜蚀污染。”江临的右眼骤然刺痛,鎏金轮印在瞳孔深处裂开,“她的怨气被锁在镜廊的某面灵镜里,通过耳钉投射到现世……”
话音未落,整面镜墙突然泛起涟漪。
沈昭的银鞭破空甩出,鞭梢燃起的幽蓝火焰照亮镜中景象——十二张女人的脸层层叠叠地浮现,从民国旗袍到现代职业装,每张脸的眼眶都空洞如被挖去的瓷器。
“还给我——”
凄厉的哭嚎直接在颅内炸响。江临踉跄着扶住解剖台,怀表链不知何时已缠上手腕,表盘裂纹正蔓延成星图纹路。
沈昭的枪口抵住镜面,子弹却在触及时化作一捧凋零的樱花:“啧,烛阴还是这么喜欢玩借尸还魂。”他忽然转头看向江临,左眼的鎏金轮印灼灼如焚,“书呆子,你口袋里那枚耳钉……是不是在发烫?”
江临摸向白大褂口袋的指尖一颤。林媛的耳钉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掌心,珐琅彩表面浮现出血丝般的纹路,正随着镜中女人的哭嚎同步搏动。
“1912年,上海法租界永泰当铺。”他忍着腕骨被灼烧的剧痛念出怀表解码的结果,“典当物是描金梳妆台,押当人林婉卿——林媛的曾祖母。”
镜中景象骤变。
血色涟漪吞没解剖室,雕花铜镜与胭脂盒从虚空浮现,腐朽的绸缎窗帘无风自动。沈昭的皮靴碾过满地珐琅碎片,拈起一张泛黄当票:“癸丑年典当的可不是梳妆台……是亲女儿的命。”
铜镜突然渗出黑血。镜中穿月白旗袍的女人缓缓转头,她的脸裂成瓷片,每一块都映着江临的身影:“江家小儿,偷来的命盘用着可安心?”
江临的怀表链骤然收紧,勒入皮肉的疼痛让他呼吸一滞。鎏金轮印不受控制地暴涨,记忆如毒藤刺入脑海——
七岁那夜的火海中,祖父将襁褓塞进镜廊裂缝,而本该属于自己的命盘正被替换成另一个婴儿的哭嚎……
“发什么呆!”沈昭的怒吼撕裂幻觉。
镜中伸出骨瓷手臂,五指如刀锋般刺向江临心口。沈昭旋身将他扑倒在地,风衣撕裂的声响中,江临的掌心触到一片冰冷的金属——
齿轮。
精密如钟表零件的齿轮在沈昭后背裸露,淡金色液体正从咬合处渗出,散发出冷檀香与铁锈交织的气息。
“你……”江临的喉咙发紧。
沈昭单手撑在他耳侧,垂落的发丝扫过他的镜框:“二十年前我就该死了。”机械心脏的嗡鸣近在咫尺,像某种非人的心跳,“拜你祖父所赐,我现在是个人偶……惊喜吗?”
镜墙轰然炸裂。
无数瓷片如暴雨倾泻,沈昭的机械右臂爆出火星。江临在混乱中抓住他的手腕,怀表链与银鞭绞缠成结:“去典当行!本体在契约镜里——”
“抓紧了!”沈昭反手将他拽进时空裂缝。
黑暗中有幽绿的磷火次第亮起。
江临的皮鞋踩上吱呀作响的木地板,腐朽的沉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永泰当铺的匾额斜挂在梁上,柜台后的典当簿无风自动,每一页都印着血手印。
“林婉卿用女儿的命换了二十年阳寿。”沈昭的银鞭缠住从天而降的铜镜,鞭梢火焰映亮典当簿上的小楷,“可惜她不知道,烛阴最擅长的……是篡改契约。”
梳妆台的雕花镜突然渗出黑雾。镜中女人缓缓抬手,描金梳插入太阳穴的伤口正汩汩流血:“他骗了我……他说会让我女儿投胎到好人家……”
江临的右眼突然剧痛。双生瞳穿透时空,他看到1943年的雨夜——穿长衫的沈昭将枪口抵住林婉卿眉心,而她耳垂的青花瓷耳钉正在淌血。
“你处理过这面镜子。”江临的嗓音沙哑,“为什么没发现契约被篡改?”
沈昭的机械手指捏碎扑来的瓷片,黑血顺着指缝滴落:“因为那时候……我也是烛阴的傀儡。”
镜井在梳妆台下轰然洞开。无数骨瓷手臂攀附井壁,掌心嵌着与林媛如出一辙的耳钉。沈昭的体温在急速流失,齿轮咬合声渐趋刺耳:“书呆子,跳不跳?”
江临扯开领口,星图疤痕与沈昭心口的伤疤共振出诡谲蓝光:“你怕水,对吗?”
下坠的失重感让呼吸凝滞。
骨瓷手臂撕扯着他们的衣角,却在触及江临的星图疤痕时化为齑粉。沈昭在混沌中看见记忆残片——二十年前的自己沉入黄浦江,麻袋里的石块压得肺叶炸裂,而江临的怀表蓝光正穿透浑浊江水……
“呼吸!”江临的吼声撕开黑暗。
机械心脏的警报红光疯狂闪烁,沈昭的瞳孔因缺氧而涣散。下一秒,冰冷的唇堵住他的呼吸,氧气混着血腥气渡入咽喉。鎏金轮印在纠缠的吐息间共鸣,那些盘踞二十年的噩梦竟在这一刻溃散。
“哗啦——”
浮出水面的刹那,殡仪馆的晨光刺痛双眼。沈昭趴在瓷砖地上剧烈咳嗽,机械心脏的嗡鸣逐渐平息。江临的白大褂浸满血水,掌心的星图疤痕正吞噬最后一丝怨气:“林婉卿的契约……被替换成了‘骨肉献祭’。”
沈昭扯开湿透的衬衫,心口疤痕浮现新的篆文——正是当票上的密语。当他的机械手指抚过皮肤时,所有镜子突然映出同一画面:穿中山装的男人将婴儿放入镜廊,袖口龙纹与江临的怀表链严丝合缝。
“江老爷子可没说过……”沈昭的冷笑比刀锋更冷,“他偷走的是双生子中的哪一个。”
晨雾中的殡仪馆樱花树簌簌作响。
沈昭倚着树干点燃烟卷,火星照亮他溃烂的右脸。江临的镊子夹着一枚齿轮递到他眼前,上面刻着“破茧”组织的逆五芒星标记:“你的机械身体……是‘兄弟序’镜的钥匙?”
“不如担心江家祖坟里埋着什么。”沈昭吐出一串烟圈,烟雾扭曲成DNA链的形态,“毕竟星图指向的可不是棺材,而是……”
风掠过树梢,一片樱花粘在江临染血的镜片上。
倒影中,穿月白长衫的男人正从镜面走出,手中铜镜映出少年时的沈昭与江临——他们在祭坛上持剑相向,剑锋交汇处爆出血色火花。
“小心!”
子弹穿透虚影的刹那,樱花树化作青铜巨镜。男人袖口的龙纹与怀表链共鸣,笑声如齿轮转动般刺耳:“好孩子,该回家继承镜廊了……”
江临的怀表突然刺入沈昭心口。
机械心脏爆出量子纠缠的蓝光,在虚空撕开血色甬道——尽头处,百丈高的“兄弟序”灵镜正在崩塌,镜中纠缠的DNA链如濒死的蛇般痉挛。
“抓紧。”沈昭染血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这次要是走散……”
他未尽的话语被轰鸣吞没。镜廊深处,苍白的手穿透时空裂隙,腕间龙纹胎记与江临的一模一样。
沈昭:江老师,人工呼吸的账单记得结一下。(擦拭机械心脏渗出的冷却液)
江临:……这是紧急医疗行为。(在实验日志补注“研究对象具备水下闭气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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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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