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译卷轴内容后,埃兰在集市上打听到了五个通往地上的隧道口,凭借霓虹食堂的卡片顺利通过了其中一个。
摆在面前的是两个选择:立刻动身回普罗城,冒着被搜捕的风险跟进骑士团遗留的事务;或者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突破力量上限,但会耽误不少时间。
根据上一次的情况推算,在最坏的情况下,没有流星雨,仅靠一刻不停的劈砍石头,要花五年时间才能清完分数。
他会先疯掉吧。
但他太需要力量,没有自身实力的大幅度提升,根本无法复仇。
下定决心之后,他找到一处理想的藏身之地。
这片位于终末山脉外的山谷,到处充斥着乱石荒草,偶有野兽出没,不见人影。
他推测在进入死神之地以后,他的骨架还留在原地,不然上一回在密室之中也不会被祭祀嬷嬷当做枯骨埋掉了。
所以骨架最好藏起来,起码不要出现得太突兀。
埃兰集中注意力,命令自己下沉。脚下的土地猛然一松,身体好像滑进水池般陷进地下,刚陷进半身,又突然踩到了池底。
那么就平躺下来,刚刚好。
普罗泰行省的边界是大片荒地,范围极广,埃兰确认自己没有被地下城的人或灵追踪,想来裁判团和光明教会没有理由探查这个不起眼的山谷。
下一步,他需要告知加蒙德耐心等待,无奈他无法召唤信使。
召唤信使需要的不仅是仪式和咒文,还需要法力,或者说灵性。这些从前用来释放结界技能的力量,他已经彻底失去了。
卷轴上说他拥有的是巫妖之力,再深究,力量的来源是死神。在感知生灵、操纵活尸的时候,他仅凭直觉施法,无法感知到力量的流动,自然也无法衡用量,这一点会让他以后的战斗十分被动——打着打着,突然力量耗尽,陷入沉睡。
死神之力和他过往所学的信仰之力是完全不同的体系,从前的施法习惯已经成为本能,他现在不是从零开始,而是从负开始,没有指引,没有方向。
埃兰将附近七八副兽骨从地下唤出,命令围着他转圈走动。从黑夜到白天,他依然什么也感觉不到。
“你连灵性都感知不到吗?”一个少年的声音问他,带着不耐烦。
他当然可以了,他会努力的。另一个少年在心里大声说。
秋风吹拂,天空阴沉。
时间是无尽的,想学什么都不是问题,他会继续努力的。
可时间又来不及,一切意义都在飞快远去,如果他不抓紧,万一连恨意都消散殆尽了呢。
又或许,时间早已来不及,有什么已经永远留在过去。
一阵疲倦。
他令兽骨停下,分散走开,埋进土里。这么说,力量使用达到百分之八十了。
埃兰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记录,复盘从墓园出来以后使用过哪些能力。
感知,操控,埋葬。
那么,一口气用完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吧。
他先把自己埋好,之后放出感知的洪流。现在他可以主动开启感知了,要做的是明确自己的目标,全力集中精神。
感知力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无数生灵与骸骨的气息涌入脑海,西南方向是终末山脉,一道阻隔埋在地下,感知在那里戛然而止。
十来分钟后,疲惫感汹涌袭来,他恍惚就要睡去。
不行,现在还不是极限。
他牵扯着意识一直往西方,找到活人聚集的地方,那里大概是那五个年轻人居住的边陲小镇。他们还好吗?
要分辨每一个人的气息过于困难,他不得不扛着极度的睡意,把感知力集中在其中一个个人身上。距离太远了,除了大致的轮廓和移动方向,无法感知出其他有效信息。
一个,下一个,他一点点榨干自己的注意力,直到最后,他坚持不住,用尽最后一口气把感知往外无限释放。
天地在这一瞬间变色,一瞬之中,他沉沉睡去复又醒来,精神再次清明。
视野之中,脚下依旧是碎石的荒滩,头顶依旧是沸腾的大锅,这次没有小纸条的提示,数字2000明晃晃地出现在上方。
有所不同的是他身上的东西。他的衣服、披风,衣服里的金币、手记,当然还有他的重剑,都随他到了这里。
这些物品还在原地还有一份吗?下一回让加蒙德帮他看看。
口袋里的卡片和小石头也在。
埃兰用指尖划过黑色小石头上刻着的四叶草图案,他现在确实需要幸运,如果能遇上一场流星雨,他只需要花几个小时就可以出去了。
唉?
他的指尖明明没有用力的,小石头在他的手掌上咔嗒一声四分五裂,继而化成了粉尘,隐隐有魔法被触发的感觉一晃而过。
这小石头里面真的有魔法?
他当然听说过幸运魔法,光在地下城的集市中,贩售幸运药水、幸运石的商铺就超过五家。这些小东西当然是骗人的,不然,这么实用而廉价的魔法早就被各大势力利用起来,幸运道具也该有几样名扬天下了。
埃兰把手里的粉尘拍干净,四处走了走,没有流星雨的迹象。感知无法开启,现在他的力量用完了。
老实干活吧。
他抽出背后的重剑,对准大小合适的石头砍了起来,一边琢磨着力度和角度方面的技巧,一面怀疑是否真有这样的技巧。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从他面前刮过,他刚抬起头,风又停止了。
路过的死神急刹住车,黑而无影的披风由于惯性把他整个包住,再一眨眼,死神已经来到埃兰眼前,他右手扛着镰刀,用戴着精致黑手套的左手,在埃兰穿着人类衣服的肩膀的上拍了一下。
“干得不错,继续。”轻快的话音还留在空中,死神又没了影。
幸运?
“等等,等一下!”
埃兰对着风刮过的方向高声说,语气急速。
死神再次刹车,出现的时候,变出一只虚幻的沙漏,一粒粒精细闪耀的白色沙子正簌簌落下。
“一分钟。一个问题。”看不清面容的死神一改轻快的口吻,换上机械平板的语气。
无数想法在埃兰脑海里顿时乱成一锅粥,里面最急迫的一颗豆子蹦出了他的问题:“怎么快速把分数清掉。”
死神像是被施了定身的魔法,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唯有沙子不住下落。
其实他也不太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毕竟契约不是他写的,用的也不是他的力量,他算是什么呢,一个中介?或者监督者?
唯一能确定的是,想清掉分数,要靠这个千挑万选的灵魂中蕴含的力量。
埃兰盯着沙漏,一分钟就要过去,埃兰莫名烦躁。
随着最后一颗沙子落下,声音再次把答案留在空中:“试试你的灵魂之火。”
灵魂之火?
那是什么?他的灵魂不是被收走了吗?
埃兰绞尽脑汁,两点幽蓝的光芒在空空的眼眶里浮现。
哦哦,这就是他的灵魂之火?每当他情绪激动的时候,这个火焰就会不自觉冒出来,不受意志的控制。就比如现在,他感到焦急和困惑,挣扎着想要知道答案,火光就自己出来了。
他把一根手指戳进眼眶里,什么也感觉不到,没有温度,没有实质。如果这是灵魂之火,又该怎么使用呢?埃兰摸索着下巴骨想象着清分数的画面——把头骨拆下来,用石头围成一个圈,把头骨倒过来架在上面,点火,把石头放进去烧?
他躺下抓了一把小石头放进眼眶里,眼眶的火焰躲着他,熄灭了。
火,火,火?对了,他还有鬼火。
一簇幽蓝的火苗自指尖窜起,随着他的意志出现,消失。
或许这不是幽灵使用的鬼火,是他的灵魂之火?如果是鬼火,想要使用必然要发动巫妖之力,而现在巫妖之力已经耗费空了,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火焰,很可能就是灵魂之火!
一丛丛小火苗如烛焰大小,在前方一小块地方一朵朵零散的升起,静静炙烤着附近的石头。
也仅仅是这一小块地方,再多,召唤不出来,怎么也不行。
被烤着的石头看上去没有变化,摸上去也没有,唯有一点点滋滋的声音不时响起。埃兰一阵惊喜,有声音,说明有效果。
埃兰不闲着,拿起重剑对准一块被烤着的石头,忘乎一切的劈砍。
约摸半个小时后,分数减为1999。
呼,埃兰有干劲了。上一次,一块石头可是花了他一天一夜呐!随着火焰的持续燃烧,下一块石头的速度甚至更快了。
一块,一块,接一块,再下一块。意识中逐渐滞涩,除了这一条指令,什么也不剩了。
世界变换,从土里出来的埃兰精神麻木。他在清凉的夜风里吹了许久,缓慢的思绪才逐渐顺畅。
时间过去了多久?他完全没有感觉。现在是夜里,不见月亮,无法看月相,空气似乎更冷了。覆盖山谷的荒草黄的黄、绿的绿,现下依然是秋天。
看来顶多过了一个月。
很好了,比起长达五年的最坏打算,已经好了太多。
嘶,涨了吗涨了吗?力量涨了多少?可想要知道的话,唯有再去一次了。有了可控的保底时间,再来一次的冲动逐渐占了上风,把动身回去的念头压了下去。
做好决定,埃兰起来活动身体,围着山谷跑了一大圈。
脑子也要活动活动,不然等下很快又麻木了。嗯,看炼金术士的手记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坐下来,这是他头一次研究这本朴实厚重的书里究竟写着什么。不得不说,翻译者很用心,有时候一句话后面能跟着四五个版本的批注。
通篇浏览,作者似乎想把一种物质转化为另一种,并做了各种实验,比如把一种金属转成另一种,把非金属转成金属,把零碎的东西固定成型,等等。
最后五分之一的页面上都是图画,他挑选了几页比较熟悉的看,上面画的阵法和召唤信使的阵法类似,都是重叠的几何图形,外加符号和咒文。
“召唤术。”最下方的注释这么写着。
召唤对象分为三类,第一类是神国的英灵。英灵通常难以召唤,不是难在仪式上,而是难在召唤者身上,合格的召唤者应该是什么样,几乎无人知晓。
百年来只有一位卓越的炼金术士成功启动英灵的召唤阵,在他狂喜的时候,即刻迎来了惨烈的惩罚,当场身死魂灭。这个结论还是后来数位炼金术士,从多方面考证其死因的时候得出的。
可行的是召唤中立亡灵,或者恶灵。
这些灵有几率保持理智,可以服从召唤者一次或多次命令。
越是强大的亡灵或恶灵,仪式要求越严格。准确的阵法,必备的材料,精准的咒语,特殊的条件,缺一不可。
埃兰思索,巫妖天生可以统帅不死生物,在召唤上是否比炼金术士有优势呢?
这么想着,埃兰用重剑在面前平整的土地上,对着其中一个阵法照猫画虎,没一会,阵法已经像模像样了。
材料清单里五花八门的东西现在统统没有,就连蜡烛也没有。他用几朵灵魂之火围着阵法,没抱什么希望。
埃兰照着咒文磕磕绊绊地往后念,念了一半卡住了。
现在他需要详细描述一个亡灵,或用完整真名,或用独一无二的描述,这一部分手记里留了空。
描述,他需要什么样的亡灵来帮助他呢?
历史中的传奇英雄吗?不,歌谣里的英雄们一定是英灵,非中立,更不可能邪恶。
传奇英雄打败过的恶人吗?他开玩笑似的念出几个名字,心知这样的描述远远不够,而且故事和真人的差别往往很大。
啪地一声,埃兰双手合上书。好了,思维的麻木已经完全解除,他收敛心神,要开始下一轮能力值突破了。
他放下书,脚边几朵不起眼的白色小花吸引了他的视线,一个念头突然将他捕获,精灵是中立生物吗?
思绪被这个念头紧紧抓住,复又松开,飘飘荡荡地飞远了。
幽蓝的小火苗颜色逐渐转淡,染上天空的色彩,它们一朵接着一朵点亮,悄悄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
望不到边际的水塘中,根根挺拔的水杉如柱子破水而出,在水面投影出完美对称的倒影。树与树之间悬挂着轻盈的彩色织物,让透过来的明媚阳光变得温柔。
漂浮在水面,淡黄色睡莲铺成的座椅上,精灵花园来的那位祭司被逗乐了。
他本来悠闲地半躺着,此时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拖着腮发笑。
十来个四五岁的孩子正在表演一支刚刚训练好的舞蹈。
他们的双脚踩在玉莲叶子上,叶下是清澈透明的池水。
合着他们的老师用竖笛吹出的音符,小精灵们卖力表演,其中穿着绿色小短裙的女孩跳的最好,动作优美,节拍到位。
紫色衣服的男孩跳的也好,就是小脸上委屈巴巴,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在这些整齐统一的小精灵中间,有一个总是忘记动作,每次忘了,就偷偷看向精灵祭司的方向,用小手摸摸小脑瓜。
欢快的乐曲结束后,小精灵们争先恐后地挤到精灵祭司的身边,眨巴着眼睛,怀着激动的小心情等待着。今天,他们都会获得祭司大人的祝福。
精灵祭司挪了挪身子,含笑,伸手摸了摸那个忘记动作的傻乎乎的卷毛小脑袋。
小精灵受宠若惊,不可置信地左右看看,发现自己居然是第一个被点名的,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祭司柔和地问。
“我叫,我叫拉斐尔。”小精灵奶声奶气地说,脸慢慢红了。
“小拉斐尔,你想要什么样的祝福?”
小精灵已经开始走神了,哇哇,祭司大人说话的时候好温柔,头发也好耀眼哦。
祭司再次揉了揉小拉斐尔的脑袋,放慢语速又问了一遍。
哦哦,小精灵如梦初醒,眼睛一亮,刚要说出自己的愿望,又摇了摇头,换上哀求的小眼神说道:“我想要祭司大人留下来,不要走,好不好?”
这个嘛,花园来的祭司还没有想好。
“小傻瓜,说祝福才会有效果哦。”
祭司默念一道祈福的咒语,祝他健康长大。淡淡的光芒笼罩住小精灵,忽闪了两三下。从此以后,这个小精灵的体质会有一点点加强,两三年之内,对疾病的抵抗会更多一些。
不一会,小精灵们接受完了祝福,欢欣雀跃地挥舞着小翅膀,踏着莲叶玩耍去了。
花园来的祭司慢悠悠半躺下来,享受属于自己的宁静午后。
离开精灵花园之后,他有数年的时间游历整个精灵大陆。喜欢哪里,就可以在哪里定居,成为那一族的祭司。精灵花园来的祭司是神指派的,地位崇高,每一族都有意无意地拉拢,想让他留下来。
他是从精灵大陆的最西面开始旅程的。那里是一片沙漠,精灵们率直真诚,族长甚至言辞恳切地当面邀请他。他还挺喜欢那里空旷洒脱的味道,答应会好好考虑的。
第二个去的地方是一片森林区域,秋天红色的叶片铺满大地,他也喜欢那里,喜欢听双脚踩在叶片上簌簌的脆响。
接下来就是这里了,干净的水域,略潮湿而滋润的空气。有些精灵住在水上,有些则住在水中,用奇石或者珊瑚建造宫殿般美丽的住处。这里也不错,下午的时光很长,他可以让思绪飘飘扬扬,来来去去,像小鸟一样自由。
一阵微不足道的小雨轻柔地盖在他淡银色的丝袍上,他眯着眼睛,呼吸越来越均匀。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忽高忽低不连贯的声音响起,把他从梦境边缘拉了回来。
祭司撇撇嘴角,捂住略有点尖尖的耳朵。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敢打搅他休息。
耳朵捂着也没能让声音减弱,他坐直身子四处看了看,没什么人在附近。
这声音没有危险的气息,只是让他觉得莫名烦躁。
四处的光线突然变得幽暗,仿佛一下从午后跳到了傍晚。同时,一些若有若无的看不见的丝线轻轻碰到了他的未着衣物的脸、耳朵上、手背和手臂上。
丝线上的力量把他往后拽,力道却还没刚才那阵蒙蒙雨大。
他下意识伸手把这些丝线拂去,只一个动作,光线恢复,轻微的缠绕感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某种魔法的感觉。
不是窥视,也无恶意,尤其是,力量弱的可笑,完全不知目的何在。可以确定,这不是精灵的魔法。
那是什么呢?
啊啊,阳光正好,这些事以后再考虑吧。
祭司又躺下,把一只胳膊垫在淡金色的头发之下,闭上了比天空还要湛蓝的眼睛。
那是什么呢?
祭司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变出几片花瓣遮在眼皮上,更黑暗的话更好入睡。
可恶啊,这个问题怎么挥之不去了。
而且大概是心里作用,那些不明不白的丝线好像还在似的,隐隐约约不肯放过他。
呼,没完没了。
他干脆回到自己的住处,三两下把自己泡进浴池的一个大泉眼里。泉水叮咚流淌,甘甜的味道在空中飘散,他顿时觉清爽多了。
出浴池的时候,他抬起手臂,呼呼吹了几下。丝线一根也没有了。
烦恼彻底摆脱。
*
当淡淡的蓝色灵魂之火布满整个山谷的时候,埃兰还在失神。
一朵朵一丛丛火焰静止不动,现实世界的风雨无法干涉其分毫。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仿佛星星落下来的山谷里,光亮晃动了几下,全部熄灭了。
埃兰并不存在的心脏抽动了一下,回过神来。
咦,刚才那么多火焰是怎么弄出来的?这会大大加快他清分数的速度!
于是埃兰试了又试,可惜最多也就点亮了面前的一小片区域。
发生了什么?真是头疼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