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疯子行死 哑巴求医

终于重获自由身的姜葫芦与姜蔚琬,被周栾安排的马车送去了京城,马车摇摇晃晃颠簸非常,而周栾自己,则是一人一骑,快马回了京城。

一路是什么风景,姜葫芦看不清,也不想看。

他到西北之后的每一步都是被鞭挞着走过来的,每一步都像刀子一样刻在脑子里,是比周栾刻木头的刻刀还要锋利的刀子。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半个多月,才在京城边的一个空置的农家院放下他们,这个院子已经是这一片修建的不错的了,干净宽敞,也足够大。从前不知,繁华的京城边角还有如此萧条的地方,姜葫芦顺着马车驶离的方向看过去,最近的楼宇只能看见一点檐角,其余全是灰扑扑的矮小平房。

精神涣散的姜蔚琬扶着精神更涣散的姜葫芦,在这院中落了户。

姜葫芦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不变的是姜蔚琬不许出门。姜葫芦清醒的时候,就出去买点吃的回来,疯癫的时候,两个人就一起在屋里饿着。同羊古关的日子比起来,好歹不挨打不受冻。

饥一顿饱一顿的过了几个月,有一天晚上,姜葫芦浑身是血的回来了。

他那天鬼使神差的想给姜蔚琬买龙眼吃,姜蔚琬最爱吃龙眼。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有龙眼这种东西卖,他便往城里的方向走,走到热闹繁华处,才买下两斤龙眼,转过头,好巧不巧,见到了那个他最想千刀万剐的人,是比对周栾还要恨一百倍的人,成俍。

姜葫芦绝对没认错,只一瞬间,仇恨便完全占据了他的头脑,他今天本是算得上清醒的,现在在成俍的刺激下完全疯癫了。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使他把一布袋龙眼系在腰间,拉了两下确定稳妥。

之后便从猪肉摊的案板上顺走一把砍刀,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他要成俍死!要把他大卸八块!不,要剁成肉泥!甚至还没动手,脑子里就已经是成俍血肉迷糊的惨状了,实在是太爽了!他在心里狂笑,迫不及待地要把幻想变成现实!

他拿着刀,眼睛直愣愣的,全身都绷直了,也不看周围有没有旁人,他现在只能看见成俍,只顾着快速往成俍身边走。路人见他怪异,纷纷谨慎的向他投来打量的目光,却无人敢走上前来。

姜葫芦往前走着,丝毫没有迟疑,他整个人像被黑白无常勾着的鬼魂。

把脑袋砍下来,眼睛挖出来,舌头拽出来割掉....杀!杀了他!他不断逼近,龇着牙,露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如一头志在必得的饿狼,虽然身子孱弱,但疯魔向死的样子还是有点唬人。

可才蓄了力刚扬起刀,姜葫芦便被成俍的护卫打翻在地。许是因为做过亏心事,成俍连护卫都雇的格外多,格外仔细。真是笑死人了,他搞出的这番动静,成俍连来人是谁都没看清,便在旁人的拥护下上了马车。

护卫拿钱办事,自然格外尽心,对着姜葫芦一番拳打脚踢,几个人齐上阵,混乱之间下手管不得轻重,有眼尖的看姜葫芦快不行了,这才招呼旁人停了手。他们没把姜葫芦打死,留他口气在,不多,就一口。

姜蔚琬像往常一样,安静地等着姜葫芦回家,天快黑了他哥还没回来,要是正常人应该会出去找一找,或者去路口迎一段,但姜蔚琬不是正常人。

姜葫芦撑着那一口气回到这户农家小院,刚进门便倒在房里的地上,肚子里不知道是哪个内脏破了,顺着口腔呼呼往外冒血。

姜蔚琬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姜蔚郅,脑袋瞬间炸了!

天呐!姜蔚琬,怎么办!大夫,找大夫!他拖不动姜葫芦这副残破的身躯,不能带他去治伤,姜蔚琬不假思索的跑了出去,但凡他停下来想一秒,都会想起姜葫芦是如何让他知道,他是不能出去的。或许也会侥幸,以姜葫芦现在的样子,没法儿因为他跑出门而打他。

好多人,拥挤,混乱,吵闹。外面的一切,外面的人,所有长得和姜葫芦不一样的人,都让姜蔚琬感到无比恐惧,他们在夜色里仿佛都生出了青面獠牙,每个偶然落在他身上的眼神都像是不怀好意,人们下一秒就要把他生吞活剥,撕扯着吃掉!

姜蔚琬在人群中头昏脑涨,好不容易走到一个医馆门前,“大夫!救救我哥!”

他在心里如是喊道,但嘴里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怎么回事?为什么说不出话了?姜蔚琬张着嘴,表情也在发力,说话啊!快说话啊!但无论如何,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一些难听且沙哑的呜呜啊啊声。

姜蔚琬急得哭,却没人会停下来猜他想说什么,他又尝试用手比划,可是,“救命”两个字要怎么比划呢?“救命!”“救命啊!”他要找人救命啊!

他跑了三家医馆,除了在人家店门口叫几声,什么用也没有....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不会说话的,他好像确实很久没有说话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他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的时候,从他想说话没人回应的时候,还是怕说错话惹哥哥生气的时候?不管什么时候,他在哥哥最需要救命的时候变成哑巴了。

姜蔚琬眼泪和汗水糊在头发上,头发又湿漉漉的糊了一脸,等他如此狼狈地跑回来时,姜葫芦已经断了气。他才十八岁,就在身旁无人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去死了。

他该有多疼啊。

姜葫芦曾经最担心的,怕婉婉一个人留在世上,会活不下去,现在却落得一个如此以卵击石的死法,但凡他死前有过一瞬间的清醒,都要恨死自己了。姜葫芦死了,婉婉没人照顾了,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这么艰难地人间,婉婉一个人怎么活啊,留姜蔚琬一个人,要怎么办呢?姜葫芦会死不瞑目的。

姜蔚琬看着姜葫芦满身满地的血,浑身都在抖,呼吸也在抖,他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此时跪在姜葫芦身旁勉强伸出手指去探他的鼻息,三秒,五秒,一潭死水。他慌忙把手抽回来,用另一只手攥着那根手指,想给这根手指一点安慰,但是不行,另一只手也抖得厉害。

姜蔚琬是学医的,姜葫芦这样已经是死透了他怎会不知,只是他不愿承认,拒绝接受这个事实。姜蔚琬在心里嘶吼着喊“哥!”,喊了千百遍,他若是能说话,此时也该喊哑了,可张着的嘴巴却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他连为姜葫芦哭丧都做不到,整个世界只剩下他无限恐惧中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平静了下来。

地上凉,婉婉给哥哥盖好被子。

婉婉饿了,哥哥不去给他买吃的。

哥哥身上挂着的布袋里有龙眼,婉婉很棒,剥了人生第一颗龙眼,吃了那么多年的龙眼,还没自己剥过呢。龙眼很甜,给哥哥也剥一颗。

哥哥手心里已经放不下婉婉吐得龙眼核了,不吃了。

婉婉很饿,但婉婉不出去,婉婉这次一定听话,哪也不去,好好陪着哥哥。

哥哥不洗澡,有点臭了。

太臭了,婉婉要去门口自己待一会,臭哥哥......

有一群附近的村民捏着鼻子进来,开始搜刮着这个小院里的值钱玩意,到处翻箱倒柜弄得家里噼里啪啦乱响,姜蔚琬怕他们吵到哥哥睡觉,上前驱赶他们,却被一脚踢翻在地滚了两圈,沾了一身灰尘。

他慢悠悠地爬起来,别人以为他还要来捣乱,正欲动手,却见姜蔚琬只是爬起来,如簸箕一般坐在地上,再没有其他动作了,这种时候还能指望姜蔚琬有什么斗志?他甚至想和哥哥一起躺在地板上,就像他们一直以来过得那样,一起睡觉,再也不起来了。

这伙人终于在床底下,发现了一堆银票和银子。不知道是银子太亮,还是他们的眼睛会发光,在拿到钱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除了姓姜的两个躺在地上的和坐在地上的。

搜刮完毕,他们这才把姜葫芦往棺材里装,拿到银子了,好歹得给置办口像样的棺材。

他们说姜葫芦死了,得埋,姜蔚琬想说没有,但他说不出来,他现在是哑巴了,只能着急地呜咽,伸手去扒他们,却也扒不动。

不过这样也好,哥哥这几年太累了,一直都没有休息,在木箱子里可以好好睡。

姜蔚琬跟着下葬的队伍,队伍就只有几个村民抬着一口棺材,没有吹哀乐的,也没有撒纸钱的,就像姜葫芦一个人往黄泉路上走一般的安静。他们一路走到一个山上,这个山上阴风阵阵,大大小小埋着不少坟,这座山好像专门用做墓地的一样,到处都是坟包。

抬棺的几个人走到半山腰,看到块空地,有个人说:“就这儿吧,走不动了。还往哪儿走啊,找风水宝地还是咋的?”其他几个人在这周边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门道,就附和着说:“得了,就这儿吧。”

他们选好地方就挥着铁锹开始挖坑,铲子一下一下,几乎每次都会带出来几只蜈蚣蚯蚓什么的,还有好多虫子,这样的地方,人怎么能躺下去呢?几个人合力,很快便挖出一个深坑,黑乎乎的,有点潮湿。他们把姜葫芦的棺材往里一放,用铁锹把刚才挖出来的土拢一拢,把棺材盖子掩住,就算埋好了。

别人都走了,姜蔚琬不走,他要陪着哥哥。哥哥睡在哪,他就睡在哪。

至此,对于姜葫芦的死,姜蔚琬一滴眼泪也没掉,他不相信哥哥就这么死了,哥哥怎么会抛下他死掉呢?

姜蔚琬在坟地待着,不吃不喝,饿晕了就睡,睡醒了再晕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底子本来就差的身体开始熬不住了,短短十几年的人生突然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子里闪过,这是人濒死的前兆,很多他忘记的,刻意不去想的,竟然都清晰地浮现了出来,他才十三岁,就生出了恍如隔世之感。

他在广陵的日子,当数其中最清晰也最幸福的日子,那时候他是被娇养的“大小姐”,他哥是有名有姓的姜蔚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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