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广陵姜氏

十三年前,广陵。

姜宅前后共有五进,共一百多处房间。厅厅相连,复道回廊,廊前有池,曲水通幽,盔顶角亭,石船画舫,门楣砖雕,相映成趣。观其景色,一宅子的西府海棠,初春里,每棵只寥寥开着几枝早熟的花。

此处正是姜蔚琬的家。其父姜贺观是本地的盐商,其母名叫何如花。这对夫妻成亲已逾六年,始终未有一女半女,如今何氏有孕,全家都很欢喜。何如花的妹妹何似玉育有一子,名叫姜蔚郅,听闻姐姐有孕时,一点不带耽误,带着孩子赶着从一条街外的另一处姜宅过来道喜。大盒小包的各类补品送起来毫不手软,安胎的法子悉数告知,接生婆也有推荐。

何似玉伶牙俐齿,跟姐姐叙话时讲的都是关于孩子的事,聊得起劲了,便笑着拉着姐姐的手打趣道:“姐姐,这一胎若是女儿,便给两个孩子定个娃娃亲吧。”

何如花故意白她一眼道:“你倒是会早早地算计,给你家臭小子讨便宜。”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抚摸起尚未显怀的孕肚,“能亲上加亲也好,嫁到你家我总不会担心她受了欺负。”

五岁的姜蔚郅在一旁默默扣着衣角,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将这句话记得分明,将来要是有个同他亲近的人,是天大的好事。父亲母亲总是在忙着茶行的事,有时行船出省贩茶,一走便是三四个月。故而即使母亲就在身旁,他与母亲也并不亲近。

小小的姜蔚郅连成亲是什么都没搞懂,但他太想有个人能陪着自己了,从那时起他便认定了一句话:这个要出生的妹妹,以后是他的妻子。

十月怀胎,一朝临盆,姜家上上下下都盼着这个孩子的到来,何似玉也一直在产房外面守着寸步不离,生孩子可是鬼门关走一遭的事,她在家里肯定是坐不住的。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传来,接生婆出来宣告母子平安,何似玉才松了口气。

作为孩子的姨母,何似玉高高兴兴的置办了不少东西,手镯、脚镯、长命锁,全都是纯金打造的。姜蔚琬这时候刚满月,骨头还软着呢,何似玉轻轻的把镯子给孩子戴上,笑容间都是疼爱,“这个孩子姐姐可是盼了不少年,一定得用镯子套牢了才行。”

姜蔚郅趴在小床边看着这个小孩,姜蔚琬出生的时候,他特意问了母亲是妹妹还是弟弟,何如花说是小弟弟,姜蔚郅心都要碎了,不过这样在小床里看着也很可爱,高兴了就扑腾着腿脚乱踢,拳头小小的捏在一起,就知道睡觉,像粉红色的小猪崽....

何如花看着姜蔚郅好奇的眼神,道:“等弟弟长大些,你们就可以一起玩儿了。”何如花很开心,这个孩子是来得晚了些,但是一出生,就能有这么多人爱他,真好。

但自姜蔚琬出生以来,不到半年,姜家便倒霉事不断。先是被人诬陷官盐中掺杂私盐,后是盐船倾翻,若是一艘倒也好些,一船队皆数翻了,损失着实惨重,再后来,甚至随船同行的姜贺观也遭到水贼侵袭,负了伤,姜蔚琬这边更是身体孱弱,发烧咳嗽不断,有早夭的风险。

姜贺观夫妇便找了道士在宅中开坛做法,那道士衣着简朴,音容年轻,但烧符念咒,捏指结印之间,看起来却颇有道行。他在宅中转了一圈,又看看宅中各人,既无邪祟入宅,也无鬼怪缠身,唯一有问题的,便是姜贺观父子。

道士看着姜贺观直言不讳道:“这位老爷,你命中无子,这孩子本不该降生。”

可是这孩子实在来之不易,不该降生是何意,难道要把这孩子塞回去吗?

姜贺观朝道士拱手:“仙人有所不知,我夫妻二人多年未有子嗣,也想有天伦之乐,况且经年遭人非议,人言可畏,不知仙人可有破解之法,保住这孩子,让我姜家免受劫难。”

道士神色淡定,道:“不必担心,破解之法自是有的,只需让这孩子,不是你的儿子即可。”

何如花上前问道:“仙人可否指条明路。”

道士看看一旁的何似玉与其夫姜奉龄,答道:“男孩作女孩,姨母作亲娘,如此养到十八岁,便算过了此劫,可认祖归宗。”那便是说,要将姜蔚琬当女孩养,再过继给何似玉。

在广陵,姜贺观为盐商,姜奉龄为茶商,在各自的行当里皆是能排的上号的商人,就着运河的位置之便,广陵商贾众多,竞争也大。二人同为姜姓,在生意上又有所往来,早年间互相帮忙走水路运货,虽不是亲兄弟,但私交甚好。

姜贺观娶了何如花以后,看姜奉龄与何似玉颇为般配,夫妻两一合计,便为姜奉龄和何似玉牵线搭桥,姜奉龄与何似玉两人也是情投意合,如此便是天赐良缘,两家一商定,很快便顺利成婚了。两个姜家宅邸就隔着一条街,姐妹两嫁得如此之近,彼此都有个伴,不至于太想家,也能互相照应。姜贺观与姜奉龄多了这层连襟关系,彼此更为亲近,皆大欢喜。

让姜奉龄夫妇认下这个孩子,他们自是愿意。

自此,这孩子便过继给了姜奉龄夫妇,两家关系本来就好,姜蔚琬的名字也是就着姜蔚郅的名字取的,过继过去十分自然。姜蔚琬后来就被当做女孩教养,小名婉婉,姜贺观这边果然转运了。

最开心的该属姜蔚郅了,他本来就想要妹妹,这下弟弟变妹妹了自然高兴,那婉婉以后就还是他的妻子,而且还能住在自己家,天天都能看到妹妹,天天都有人陪着自己。

两户姜家互相协助,苦心经营,生意蒸蒸日上,越做越大,两家父母却越来越忙,行船沿运河上下,遥望不知何时归。

姜蔚琬逐渐长成了一个粉白的小娃娃,此时大约不到两岁。父母不在的日子里,姜蔚琬总是被哥哥姜蔚郅带着。姜蔚郅最喜欢的就是姜蔚琬哭的时候,无论谁在身边,他都会哭着过来找哥哥,遇到任何问题,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找哥哥,这让姜蔚郅觉得很幸福,这样被重视,被需要的感觉,是在自己忙碌的父母身上得不到的。

其次喜欢的,就是给姜蔚琬喂鸡蛋羹。妹妹的小脸蛋也像鸡蛋羹一样,软软弹弹的,看着他小嘴巴在一起裹一裹能吃完一小碗,姜蔚郅就很满足。要是这时问这两个人跟谁最亲,最喜欢谁?两人都一定会说是对方。

后来,他们又多了盐运使家的公子成相禹一起玩。三人说是青梅竹马,其实是三个竹马,一对冤家。姜蔚郅并不太喜欢成相禹,成相禹也不喜欢他。

成相禹年纪比姜蔚郅小一岁,少年老成,许多事情似乎都看得格外通透,虽然无意回应姜蔚郅的暗暗较劲,但偏偏什么事都做得比他好,都要压他一头。相比之下,姜蔚郅就显得有些拧巴。

姜蔚郅讨厌成相禹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姜蔚郅六岁时能背诗三百首,引得十里八乡连连夸赞,成相禹到了六岁时,就要不仅全都能背下来,还要会作诗,如此十里八乡再提起来,便只会记得成相禹了。

比如姜蔚郅的私塾先生,是成相禹家请来的。盐运使成俍请来的这位季老先生为官时官居一品,曾任太子少傅,如今告老还乡。成俍不仅请来了,还发扬了风格,让本地的盐商家中的适龄子弟都来一同来念书。

再比如,成相禹竟然在姜蔚琬心中占了一席之地。成相禹有那么多东西,为什么自己好不容易有一个依赖他的姜蔚琬,也要跟他抢?姜蔚郅每日去盐商会馆上学,姜蔚琬就每天在会馆外面等他,小小一个,不哭不闹,站累了就蹲在会馆门口,可怜又可爱,任谁见了都想上去逗一下。一来二去,竟然让成相禹和婉婉相熟了。姜蔚琬那时跟在两人身后喊“哥哥”,姜蔚郅和成相禹都会回头。

姜蔚郅为此不满,叫他们得有所区分才行。他就教姜蔚琬管成相禹叫“成哥哥”,他和姜蔚琬可是一个姓的,名义上是亲兄妹,成相禹这个外人,得在称呼上显出亲疏有别,如此姜蔚郅才满意了。

再比如,母亲何似玉好不容易不在自家茶行忙碌,有时间来成家的私塾接他下学,却无心询问他的课业,只是对着季老先生,还有成相禹的父亲连连道谢,要不是他们,姜家的孩子哪有机会受太子少傅的教诲。但这让姜蔚郅总觉得矮了人家一头。

姜蔚琬这时候身体弱,刚出生的时候老是生病,坏了根本。他总是喝着很苦的汤药,蔫蔫的没有活力,不像有的孩子一样跑来跑去,大喊大叫闹得人心烦。他多数时间都是慢走,站着,或者蹲着的,第一次跑起来,是因为姜蔚郅。

小时候姜蔚郅心思不在念书上,左右都比不过那个讨厌的成相禹,便另辟蹊径偷自家的茶砖茶饼出去卖,竟然还被他卖出去不少。但他小小年纪,好好念书才是正事,哪里要他赚什么银子?何似玉拿着鞭子要抽他,姜蔚郅就到处躲,姜蔚琬瘦瘦小小的一个,竟敢上去拦。

姜蔚郅在前面跑,“我不念!念那些知乎者也有什么用,能赚钱吗!”

何似玉在后面追,“小兔崽子,你再往前多跑一步,老娘就多抽你一鞭子!”

姜蔚琬两条小短腿,在何似玉后面哒哒哒地追,“母亲,不要打哥哥!”

没跑一会,姜蔚琬就开始停下来喘气了,有点呼吸不上来,跑几步,停一会,憋得小脸通红。姜蔚郅看婉婉这样,竟然就不跑了,乖乖跪在地上给何似玉打,一声都不吭,何似玉也惊讶于这“兄妹”两的感情,竟然这样要好。

等姜蔚琬到四岁时,身体好些了,便开始跟着医师学字学医。姜贺观夫妻并不指望姜蔚琬能继承什么家业,这孩子能活下去顺利长大成人,他们便别无所求了,思来想去,决定让姜蔚琬学医。也不求学到多精深,一来能为他自己调理身子,二来以后治病救人,行善积德,能攒些福报。

许是从出生起便和各种药材打交道,药喝的多了,久病成医,姜蔚琬学起来很快。

五六七章交代怎么家破人亡的,以后要复仇的仇人在这哦~

第八章姜蔚郅和周栾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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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苦瓜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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