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雪烬

盛京的雪夜从不安静。

多铎正用银筷敲着冰裂纹瓷碗,哼着满洲小调,忽听院外马蹄声碎。他筷子一扔:“十四哥来了也不提前说,冻坏我的血竭草可怎么好?”

多尔衮掀帘而入,玄色披风落满雪沫,见他袖口渗血,眉头一拧:“又犯旧伤还喝酒?”

“十四哥管天管地,还管弟弟喝不喝酒?”多铎夺过他手里的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液顺嘴角淌进衣领,“这酒是用西郊冻土埋的,比你带来的参汤痛快!”

静淑低头扫着地上的瓷片,忽听多尔衮问:“那个叫静书的姑娘呢?”

多铎夹菜的动作一顿,随即笑道:“十四哥问她做什么?不过是个管药庐的奴婢。”

“奴婢?”多尔衮盯着他,“可本王听说,十四弟为她砸了提调官的衙门。”

多铎放下银筷,从怀里掏出松木小马,放在桌上:“十四哥,皇太极前日还说,‘老十五总把小马挂在马鞍上’。”

多尔衮瞥了一眼小马尾的红绳——那是他亲手系的。他沉默片刻:“十五弟,阿达海的女儿静淑,是皇上钦定的罪婢。若让人知道她藏在你的药庐……”

“他在我这儿又怎样?”多铎冷笑一声,指尖敲了敲桌面,“十四哥该不会以为,弟弟会怕皇太极那套‘株连’的规矩吧?”

多尔衮盯着他锁骨下的疤痕:“十五弟,若让皇上知道你窝藏罪婢,你又当如何?”

“如何?”多铎忽然掀翻炭盆,火星溅上多尔衮衣摆,“皇太极连亲兄弟都防,还差多我一个?他若敢动静淑,我便卸了这差事回关外放马,再也不管他这些破事!”

多尔衮微怒,手掌在桌上一拍:“胡闹!你以为关外是你说回就能回的地方?正白旗的事能由着你任性?”

多铎仰头灌了口酒,抹嘴笑道:“十四哥,你我谁不知道,皇太极早想削我兵权?他若敢动静淑,我便让他知道——我护的人,不是他想动就能动的!”

静淑吓得后退半步,却见多尔衮盯着多铎看了半晌,忽然压低声音:“十五弟,你若真为静淑好,便让她安分待在药庐。其余的事,十四哥替你挡着。”

夜半,静淑端着金疮药进来时,多铎正对着骨雕小马发呆。她轻声说:“王爷,十四爷既然来问,不如……不如还是让奴婢回安济院吧。”

“回安济院?”多铎抬头,眼神锐利如刀,“你是本王药庐的人,谁准你擅自做主?”

静淑低头:“奴婢只是不想让王爷为难……”

“为难?”多铎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更多的却是不容置疑的霸道,“本王的药庐,本王的奴婢,轮得到皇太极说三道四?”

他抓起金疮药,扔进炭盆,火星噼啪炸开,映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明天起,你去后院种血竭草,没我吩咐不准出来。”

“王爷……”

“本王说,别出来!”多铎猛地转身,语气凶狠,却在对上她湿润眼眸的瞬间败下阵来,声音低哑下去,“十四哥若来问,就说你病了,听见没?……病了就该好好躺着,别到处乱跑惹人嫌。”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耳尖却悄悄红了。

静淑的心,在他转身的刹那,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狠狠攫住。那不是感激,远比感激更深沉、更滚烫。她看着他故作凶狠却掩饰不住担忧的眼神,看着他因紧张而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明明关心却偏要板起脸的样子,只觉得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原来,这个在旁人眼里荒唐不羁、暴戾恣睢的王爷,竟会为了护她一个小小的奴婢,与权势滔天的皇帝抗衡,与最敬重的兄长顶撞。他的每一句“胡闹”,每一个“不准”,都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又一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那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心动,不是对权势的敬畏,也不是对恩情的回报,而是被一个人全心全意护在羽翼下的悸动。他的霸道,成了她此刻最坚实的依靠;他的凶狠,也成了她心底最柔软的暖意。她忽然明白,这份守护,早已超越了主仆之情,让她在这冰天雪地的盛京,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被填满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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