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日,凡间一年。她离开天界这些日子,凡间有不知多少新生命诞生,这就导致她积压了许多事务。本想去青丘寻璟逸,但眼下是走不开了
在命薄上撕下一页空白纸,提笔写了段话,随后拈指一个变化,纸张变成了飞舞的纸蝶。
“小纸蝶,快去青丘告诉璟逸。”
纸蝶一路飞至清吾宫大殿,最后落在璟逸以往处理公文时的桌案上。然而大殿空荡荡,不见璟逸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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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
凡是登记在册,阳寿已尽,身死离体的魂魄都会在黑白无常的接引下走过黄泉路。
*黄泉路上,抬头不见日月星辰,低头不见尘土,前方不是阳关大路,身后更无亲朋四邻。*
魂魄们行尸走肉般迈着步子,快至鬼门关时,来交接的便是牛头马面。而进入了鬼门关之后,魂魄就真的变成了鬼。
璟逸到鬼门关的时候,恰巧牛头马面刚交接了一批魂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用了隐息术将自己遮盖起来,一个个的审查这些魂魄是否有他正在找的那个人。
没有。
他便直接去了十殿阎罗之首的罗酆山。
酆都帝身旁的两个鬼侍察觉到不属于地府的陌生气息,顿时显出青面獠牙貌。
酆都帝大手轻挥,鬼侍又变回先前的人貌。
“上神来我地府所谓何事?”
话音落,璟逸现身。
他一身血袍,发冠松散,头发颇为凌乱,是自魔宫直接而来。
酆都帝看着下方来人,眼中的惊异一闪而过。
“此番不请自来是璟逸唐突了,我是为了寻一人魂魄而来的。”
璟逸召了一个水镜,镜中出现了遇宁的样貌。
“她名唤遇宁,魂魄方离体不久,不知酆都帝可有对其的去处下过定论?”
酆都帝看了水镜几眼,随即闭上双目,几个呼吸后睁眸:“地府中不曾有过此鬼,上神要找的人,不在这儿。”
“怎会?阳寿已尽的凡人,魂魄都会入地府,她也是凡人,怎会不在此处?”
“凡人的魂魄确实都是入地府,但也有心有执念不肯投胎,躲避黑白无常的魂魄。然,这些情况里都未有上神要找之人。生死簿上没有此人。”
生死簿只记载凡人阳寿,其上没有,便说明遇宁不是凡人。
不是凡人,那是什么呢?非妖非人,非仙非魔,那他该去何处寻她。
他落寞的转身,脸色惨白。
绿怡觉得,自家星君同以前不一样了。以往的星君都着男装,束冠,可现在的星君……
绿怡手里捧着一件云锦丝线织就的红蓝衣裙,清雅飘逸。
这裙子是吟清仙子送给她家星君的,只是这衣服自送来之日起,就一直被扔在了库里,不知为何,今日星君突然就让她去取来。
这个疑惑一直到她给遇宁送去,再到遇宁穿上后,都是没有解开。
“星君,您为何突然着女衫了?”绿怡是个头脑简单的小仙侍,她没想出来原因,又很好奇。
遇宁:“不为何,只是腻了男相。”
她没让绿怡帮忙,自己穿好后便拈了一面水镜出来,对镜整理。
伸展手臂,在小仙侍面前转了一圈,遇宁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绿怡侍候了遇宁几千年了,从未见过她女子扮相,乍一见,被遇宁的容貌与周身散发着的气质惊艳到了。
小仙侍肉嘟嘟的脸颊泛了红,连连点头:“好看好看,星君,您女子扮相真美。”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管他是人是鬼,是仙是魔,被人称赞夸奖,总是开心的。
遇宁心中喜滋滋的,抬脚就要走。
绿怡立马紧张了:“星君,您又要去哪儿?”
遇宁见她紧张的模样,顿时哭笑不得:“你放心,我一会儿便回来。”
绿怡看着她,似乎是有点不信。
遇宁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好守着司命府。”说完,就不再啰嗦,抬脚走了。
遇宁要去哪儿呢?那自然是青丘了。
她虽然用纸蝶传信给了璟逸,但后者并未给她回信,且她处理公务也耽误了数日。她不知在这段日子里,璟逸是怎样的状况。
去青丘的路上,遇宁在回想自己历劫时,在青丘的那些日子,以及璟逸时不时试探她的那些话。
那时,她体内还有灵石,整个人处于半封印状态。虽有朦朦胧胧的情愫,却总是识别不清,只知道璟逸对她好,她便对璟逸好。只知道听到璟逸要成婚时,她心口酸涩发胀,却不知道那叫吃味……
现在,没了灵石,她的五感六识都已经恢复。她对璟逸是何心情,是何情感,如今真是再清晰不过。
遇宁心中拉拉杂杂的想了许多,越想,越恨不得自己能一个闪身赶到青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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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布来洒扫青浯宫时,看到的是一地狼藉的酒坛,还有一些写过字的纸张,散在地上。估摸着是穿堂风吹散的。
璟逸坐靠在一张小桌案旁,一手抓着几张纸张,一手拿着酒坛子,发冠松散,一双勾人的凤眼阖着,眼底的乌青像化不开的浓墨一样。下巴也冒出了清晰可见的胡茬,一身玄色描银的袍子皱皱巴巴。
那在天帝面前都不曾示了弱,清绝俊朗的璟逸上神,此时变成了一副邋里邋遢的醉汉模样。
“唉……”
若布叹了口气,默默无言地洒扫起来,这几日他已经习惯这般景象了。
那日,璟逸把遇宁的尸身带回来后,便一言不发的带着伤守着尸身在狐族的祠堂坐了一夜。第二日,璟逸便取了一口晶棺,将尸身安置好,随后将晶棺沉了青丘的莲花池。
做完这一些后,璟逸就开始循环往复的做现在——若布看到的这些事。
若布曾试图劝璟逸,但后者的眼神阴鸷腥红,吓得他连滚带爬地走了。自那后,他便每日只来青浯宫洒扫,看着璟逸有时醉过去,有时拿着纸张发愣。心中除了叹气便是叹气,但不敢再多言。
遇宁到青浯宫时,若布已经洒扫完离开了,青浯宫只有醉酒睡着的璟逸。
甫一踏进殿里,遇宁就闻到了浓郁的酒气。通风且敞亮的殿堂有如此浓郁的酒气,可想殿中人喝了多少酒。
遇宁看着璟逸蜷缩在自己平日读书习字的桌案边,头低垂着,手里还抓着她那日心烦意乱誊写的书文。
心疼了。
她轻声唤他:“帝君?帝君?”
璟逸浑然未觉。
遇宁继续唤他,只是换了个称谓:“璟逸,醒醒,璟逸?”
蜷缩着的人动了,猛地抬起头,向她看来。一双眼睛迷蒙呆愣。很明显,他的意识还不清醒。
遇宁伸手摸上他的脸,心揪揪的疼,疼得她眼圈都顿时红了:“怎么这样憔悴。”
璟逸眼神逐渐聚焦,逐渐清明起来:“遇宁?是你?你,你来看我了?”
遇宁摸着他的脸:“是啊,我来看你了。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我不是传信告诉你了,等我几日就好了吗?”
“你终于来看我了。”璟逸扔了手里的纸,像一个面对夫子的学童一般端正地坐着,“我,我这些日子拼命喝酒,就想着喝醉了,睡着了,你也许就能来我梦里看看我。好些日子了,你总算来了,我好想你啊。”
遇宁有些听不懂他的话,什么叫去他的梦里看看他?
可看他这般委屈的模样,她也跟着酸了鼻头:“若我一直不来,你当如何?一直喝醉吗?”
璟逸点点头,神色十分认真:“你对我那么好,不会那么狠心不来看我的。你看,我猜中了,你果然来看我了。”
此时的璟逸不是那天界的战神,不是青丘的主君。而是一个,一直坚持不懈,撒娇耍赖要糖吃且最终成功要到糖的小孩子。
璟逸一脸满足且兴奋,只是他的手一直放在盘着的腿窝处,揉搓着,不知道是过于兴奋的表现,还是……在克制自己伸出手想碰触眼前这个女子的冲动、**。
遇宁:“喝酒伤身,下次不要喝这么多了。”
璟逸默了片刻,拒绝了:“不要。我不喝酒你就不会来我梦里,我就看不到你了。”
遇宁:“你乖乖睡觉,我一样会出现在你的梦里。”
璟逸摇头,莫名带着几分孩子气:“不喝酒,我睡不着。”
听到这,遇宁大概明白了。她传信的纸蝶,璟逸没有见到,也就不知道她真实的身份,便以为她死了。
泪水像是冲破闸门的洪水,积蓄泪水到涌出眼眶只在眨眼间。
璟逸霎时慌了:“你,你怎么哭了?”他下意识地想给遇宁擦眼泪,但是伸了一半的手,又收回来了,“你自己擦擦好不好?我怕我一碰你,你就不见了。”
遇宁哭着摇头。
璟逸眼神黯淡了许多,肩膀也塌了下去。十分挫败地道:“你一定很怨恨我吧。别人说我是天界战神,可是,可是我连你都保护不了。第一次,让你受了伤,这一次,让你……”
璟逸没说下去,他说不出口。
“你恨我也是应该的,我也恨我自己。是我没保护好你,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用。”他越说越激动,身子开始发抖,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手不受控制地捶打着自己的头。
遇宁赶忙去拉他,不让他继续伤害自己,同时道:“璟逸,你看着我,你抬头看着我。”
璟逸抬头看她,状态缓和了些许。
“我没有怪你,不论是蛇妖那次,还是这次,我都没有怪你。这不是你的错,真的。你很好,特别特别好,在我眼里,谁都比不上你。”遇宁说话时,眼泪就没断过。
璟逸先是看了看握在他手腕上的手,又看着脸上道道泪痕,睫毛**的遇宁,有些兴奋道:“你,你握着我了,你没有消失。”
遇宁:“是啊,我抓着你了,我不会消失。”
璟逸抬起手臂,用袖子给她擦了眼泪。
他犹豫道:“那我能抱抱你吗?”顿了顿,又说,“你会消失吗?会消失的话我就不抱了,我们牵手也可以的。”
“你还没发现吗?”遇宁柔柔的望着他,“我的手是热的,我的眼泪也是热的。如果是梦,我又怎么会有温度呢?”
她看到璟逸的眸子一点点睁大,已经不再颤抖的身体又开始发抖了,嘴唇动了动,但始终没说话。
遇宁松开抓着他的手,上身前倾,抱住了他。一只手缓慢地,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脊背:“这不是梦,我是真实的。我回来了,璟逸。”
她感觉怀抱里的人身子僵了一瞬,随即又开始发抖。紧接着感觉一侧的肩头一沉,然后就是一阵热源,在她肩头上散开。
她没有再说话,就这样抱着他,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脊背。用身体,用触感,告诉怀里的人。她,回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人身子不再发抖,她松了抱着他的手,想直起身来,却动弹不了多大的范围——璟逸的大手紧紧地箍在她的腰上。
“你先松开,让我起来好吗?”
没人回答她。
她又唤他:“璟逸?”
还是没有应答。
她轻声叹了口气,听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璟逸睡着了。睡得还挺沉。
这样的姿势,睡觉是不会舒服的。
把他搬到偏殿的榻上?有可能惊醒他。看他这憔悴的模样,即便是喝醉时的睡眠也一定不安稳。
遇宁施了法,将小桌案挪到一旁,又变出一张柔软的垫子,索性维持着这个动作和璟逸侧身躺下。
璟逸没有睁开眼,只是躺下时,下意识地把遇宁往他身前搂了搂。遇宁任他抱着,搂着。两人就这样,面对面躺着。
遇宁伸手抚着璟逸眼底的乌青,又摸了摸他扎手的胡茬。
她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璟逸了,太让她心疼了。心疼到,不知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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