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了,当她睁眼的时候,只看到殿内烛火悠悠地燃着,偶尔响起几声细微的,烛火炸开的声响。
璟逸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但肯定比她醒的早。充满血丝但眸色清醒的一双眸子一瞬不转的,直勾勾地盯着她。
遇宁:“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
虽然只是短暂的休息了会儿,但看璟逸的精气神比方才好了很多。这样遇宁心里稍稍放心了些。
璟逸默然摇摇头,顿了顿问道:“你真的……回来了吗?”
俩人现在是面对面的侧躺着,璟逸宽厚的右手紧紧握着遇宁纤细的左手。明明睡着前还都是搂着的状态,想来是璟逸醒来后牵住的她。
遇宁抬了抬她与璟逸十指紧扣的手晃了晃,再次证明这不是梦境:“是我,我真的回来了。”
璟逸把两人交缠的手拉到自己心口处,自己又往遇宁身边靠了靠,像极了一只撒娇求宠的宠物,把下巴抵在她的肩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鼻息间闻到的都是怀中人身上的淡淡香气,下巴也传来怀中人身上的温度,这让他最后一点不安也消失了。
他的遇宁,真的回来了。
“我想你。”他说。
“我知道。”她回。
“我要娶你。”他说。
“彼此彼此。”她回。
不知是谁先开始笑的,两人一前一后的轻笑出声。
就这样又安静了片刻,璟逸开口问道:“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明明瞧见你已经……”
“瞧见我没了生机,成了一具死尸?”遇宁感觉身边人僵了一下,她动了动身子,以示安抚。满不在乎的说,“那日我确实死了。”
许是觉得这件事情说起来十分冗长,而他们一直这样躺着也算不上多舒适,遇宁便挣了挣被握住的手,坐了起来。
璟逸紧随其后,从后将人圈在怀里——总之是要触得到,摸得着才行。
遇宁明白,也就没挣脱地随他去了。在璟逸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开始讲起了这复杂且冗长的故事。
她是如何下的界,魔尊如何对他,目的为何,以及她的身世、娘亲等等,尽数说了出来。
……
“……就是这样。所以那日我确实是死了,但那是凡人的我。”一口气讲完这个长长的故事,说的时候语气虽然算不上多轻松,但也没有义愤填膺,仿佛自己已经放下了,比较淡然。
璟逸听得耳里可就没有她这般淡定了。
“这个毒妇!”
遇宁拍了拍圈住她的一双大手:“其实,我反倒有一点点感谢她。若不是她那一推,我也不会遇见你。”
璟逸听后,在心里想了想,确实如此。
他鲜少上天界,非急重之事,更是不离青丘。而遇宁作为一个掌管凡人气运的小小司命,位卑权轻的,也不需要朝见。
“不过,虽然我在这件事上不恨天后了,但是我赞同你说的,天后确确实实是个毒妇。”
璟逸轻笑。随即问道:“灵石被毁掉后,你身体可有不适?”
遇宁摇摇头:“没有。这仙魔血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璟逸:“嗯,身体没有不适那自然再好不过。”
但是唤醒开天斧一事非同小可,事关六界安危,他无法坐视不管。
包住自己的大手倏地用力,遇宁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没事。”璟逸霎时松开手,“弄疼你了吗?”
遇宁摇摇头,身子又往身后人怀里贴了贴。默了片刻,她颓唐问道:“乌蕨和玉窠……他们,他们葬……”
“他们没事。”璟逸打断她,“他们只是受了伤,修养一段时间就会好。”
“真的!?”遇宁的情绪瞬间由悲转喜,说的话都有点破音,“他们在哪里?我想去看他们。”
……
那日自地府回来后,璟逸先是将凡人的遇宁安葬了,随即又将元气大伤的乌蕨和奄奄一息的玉窠安置妥当。
“乌蕨修炼了几千年,早就可以脱离本体,以神化形。”璟逸带着遇宁来到药田,指了指药田西北角处的一株不起眼的药草,“他的真身一直在此处,只要真身不毁,休养一段时日他自会恢复。”
遇宁拎起裙摆,避开药田的其他药草,走到那株乌蕨草旁边,用手触摸着那株乌蕨草,果然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手指点了点叶片,遇宁松了一口气:“乌蕨,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那药草无风自动地晃了晃,释放出阵阵微弱光芒。
玉窠就没乌蕨幸运了,受的伤远比乌蕨严重。主要还是因为玉窠修为低下,那日为了帮助遇宁破界,强行催动自己还未苏醒的第三瞳,这才导致它几百年的修为尽数消散,身躯也因为这消耗打回初诞时的模样。
璟逸将它安置在了冽泉下的水潭中。这水潭的水是上游冽泉泉眼流下的水积成的,蕴含着丰富纯净灵力,对于此时的玉窠来说,洗经
伐髓,强筋健骨再合适不过。
遇宁站在潭边朝着潭水下看去,她能看到玉窠小小的身躯被洌泉的水包裹着,一双兔眼紧紧地闭着,真是可怜得很。
“有没有什么丹药可以帮助它快一点恢复?”她想起之前玉窠提过的芄茱,又道,“我之前听玉窠说过,有一种叫芄茱的草,对他们这些没化形的小妖怪有提升修为的奇效。”
“他现在身子太弱,禁不住任何药力,等它在冽泉中淬炼些时日,我去同老君拿些滋补的丹药。”
“嗯,也只能这样了。”遇宁又看了看在水中的玉窠,心中很是难过,“我本以为它就是一只普通的兔子精,我总是说它挑嘴贪吃,胆子还小,没想到它这般帮我。”
璟逸揽住遇宁肩膀,向自己身旁搂了搂:“它并不是普通的兔子,而是三瞳雪兔一族的。”
“很厉害吗?”看话本子,排凡人气运,遇宁是拿手的,但是对于这些妖精鬼怪的族类她是不精通的。
璟逸:“六界全书中记载,三瞳雪兔一族的第三只眼有着通天彻地的威力。六界之中,没有它们窥探不到之处。”
遇宁:“这么厉害?”
璟逸点头:“若论窥探,六界之中,当属三瞳雪兔一族。只不过,如今三瞳雪兔一族只剩玉窠,且这三瞳也并非是任意族人都具备的。”说着,他视线转向潭里的玉窠,眸色深深,“没想到,他竟真的开了第三瞳。”
遇宁听的有些迷糊,“为什么只剩下玉窠了?它的族人呢?”
“被屠尽了。”
遇宁:“……”
遇宁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全族都被灭了……对方这是多大仇怨,多么恶毒。
玉窠会来青丘,实属意外。
那日,璟逸正去降服一只作恶的蛟。那蛟修炼已有八百余年,只需再修炼百余年便可化为螭龙。偏生其等不及这百余年,选择吞食一些修仙练道的修士。
如此邪道触怒了天界,天帝便让他前来将其降服。
降服那蛟后,他将那蛟身上的筋与胆取下——这两物是乌蕨得知他要降服的妖兽是蛟后特意嘱咐的。随后便一簇狐火,将其烧了个干净。
他正欲飞身离开时,旁边的树丛里猛地窜出一黑影,拦住他的去路。待他定睛一看,是一个怀中抱着一只雪兔的女子。那女子身上有诸多伤处,浑身是血,嘴角也溢出殷红鲜血。
他向来厌恶血腥污秽,皱起了眉,侧身准备离开。那女子突然喊住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恩人且慢,我乃三瞳雪兔一族,我族遭逢大难,唯我与孩儿逃了出来。只是我身受重伤,已撑不了多久,恳求恩人将我儿带离此处,给他一线生机。”
璟逸方才已经看出这女子的真身,脸上并无波动。但心中对于灭三瞳雪兔一族的人有些惊异。
正所谓狡兔三窟。三瞳雪兔一族极其善于隐匿踪迹,能找到他们一族的生息之所,对方绝非善类。
他望了望女子怀中正酣眠的小兔子,雪白的皮毛竟未沾染上一丝血污。
那女子见他不言语,心中焦急万分。她身子已然撑不住了,若是她孩儿不逃离此处,很快便会被那些人追上。
女子跪在地上膝行几步:“恩人,我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儿吧。我们三瞳雪兔一族的三瞳可窥天探地,您救下我的孩儿,他日后能帮您也未可知啊。”
璟逸终于开口了:“你就不怕我是那灭你族之人?”
女子愣了愣,神色恐惧,下意识将怀中的小兔子往后拢了拢,随后又摇了摇头:“您身上的气息与那些人不同。”
璟逸默然不语。
女子像泄了气似的,身子的重量压在跪在地上的腿上,哭道:“我,我也是没办法了。我孩儿还这么小,怎么能就这般死去。只要他能离开这里总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女子这段话不知是对怀里的孩子说的,还是对璟逸说的。也许又是对他俩说的。
女子这般,倒让璟逸想起了一些往事。顿了顿,他朝女子伸出了手,宽大且厚实的手掌摊开着。
女子知道璟逸肯帮她了。她忙不迭地将怀里的小兔子放到那手掌上,只是女子的手迟迟没有收回去。
璟逸也没有催促。
就这样,过了片刻,女子缓缓将手收了回去,然后俯下身给璟逸重重磕了个头。
“恩人在上,我三瞳雪兔一族在此跪谢您的恩德。若我儿能平安顺遂长大,日后有用得着他之处您尽管吩咐,他定是不会推辞的。”
那时,璟逸并没有把那女子的话放在心上。
且不论这小子以后是否有出息,即便有出息,为人如何,谁又能猜得准。他帮她,不过是觉得她同他母亲一样,爱子心切,又觉得这小兔子同他一样,一样可怜罢了。
“我可保他顺遂长大,你且安心去吧。”
璟逸说完,便不再犹豫的飞身离去,而那女子,也倏然倒地,双目紧闭。只是那沾着鲜血的嘴角是微微上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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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逸定定地瞧着玉窠。
也许这小兔子真的能帮他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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