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秦书乔的声音不大不小。

张故没有立刻答话，而是谨慎地在房顶上听了片刻后，顺着梯子轻手轻脚地下来，神情很是严肃：

“小姐，我闻到血腥味了，还听到有人倒地呻吟的声音。很近，似乎就在咱们家门口。”

五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大门口的方向。还好，门是关着的。

院里的人瞬间进入了静默模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敢制造出一点声音，生怕引起门外刺客的注意。否则刺客破门而入，他们一屋子的老弱妇孺都不够刺客一刀砍的。

秦书乔看了看其他人紧张的面色，嘴角慢慢扬起来，哈哈哈地笑道：“干什么啊，怎么都愣住了，被风吹傻了？”张故第一个反应过来秦书乔的意思，语气轻快道：“都是我的错，我这就去干活。”

一群人这才像被揉皱了的绸缎一样舒展开来，紧张的状态慢慢消失。张故继续他的补房顶事业，秦书乔到屋里裹了个披风，继续到庭院当监工，照样的欢声笑语，一切仿佛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直到张故把屋顶瓦片排列得差不多了，他们才停止这种诡异的欢声笑语。

沸腾的人声一旦停下，仅一墙之隔的街上的呻吟声就失去了遮蔽，清晰地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一声又一声，让人不忍心。

院子里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看着秦书乔，等着她做决定。

秦书乔把杯子里地茶水一饮而尽：“我们先不开门，等一个时辰。如果刺客还在附近，应该还会回来补刀；如果一个时辰之后他还在呻吟，那么我们就出去看看。”

“太晚了，先回屋吧，屋里也能听到外面的动静。”老吴说。

秦书乔家的圆桌正好能够容纳五个人。平常，他们就在这张桌子上吃饭。在这紧张的一个时辰里，他们围着桌子坐成一圈，但谁都没有出声，听着墙外的呻吟声。墙外那人的求生意志似乎很强，那么冷的天竟然也没有冻死。

要说不焦躁，秦书乔觉得，这是假的。是人，就会有恻隐之心。但总归先去看看吧。

老吴先透过门缝看了看大门外。幸好月光很亮，视野很清楚，门外的街上一片寂静，没有人。见外面没人，他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闩。

张故挡在秦书乔前面，他细瘦的胳膊把秦书乔挡在后面。

秦书乔蹑手蹑脚地迈过门槛，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墙外果然躺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在黑乎乎的环境中显眼的很。

“夜里穿白衣，活该当靶子。”秦书乔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对方只有一个人，而她身后有四个人。所以，她壮着胆子问道：

“喂！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对方的回答是一动不动，似乎是真的晕过去了。张故壮了胆子，上前去把人翻过来。

秦书乔看到了一张从未见过的、美丽的脸。有多美丽呢？秦书乔见过很多男子，眉眼英俊的皮肤不好，皮肤好的塌鼻小眼，迷死人的长得不高，身材高大的一脸凶相。总之，她还从没见过哪一个人能把所有好看的元素集齐。

可是他不一样，秦书乔看到了即使在夜色中仍然光泽的肌肤，浓长的眉毛和睫毛，高挺的鼻子，而且……目测身材还不错。即便紧闭着双眼，也能看得出是个美丽男子。朝廷追杀奸细也不可能杀完就不管了，连人是否死透了都不确认，所以也不会被扣上收留奸细的帽子。

她秦书乔平生最爱美丽男子，哪怕救回去多看两眼都心旷神怡。况且他都晕倒了伤害不到别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这得救啊！

于是他们七手八脚地把这个美丽男子抬了回去。关门之前秦书乔还特意吩咐他们把门口的血滴打扫干净，不能让邻居们发现。

美丽男子被安置在一个空屋子里。点上灯才看见，他伤得很重，流了很多血，腿上的一道伤口深可见骨。要不是他在昏迷之前扯下衣带简单止血，只怕现在早就已经死了。但即便是她已经做了止血措施，血还是不断地涌出来。还没过一刻钟，屋里就满是血腥味了。

老吴尝试解开他绑的衣带，刚解到一半，血立即一股股的涌出来。

“小姐，这不上点好药不行啊，”老吴立即把衣带缠了回去，向秦书乔讨要伤药，“没有上好的止血药，他还是会死的。”

自从两国开战，秦书乔就开始囤积药材，这两三年陆陆续续攒了满满一匣子。一旦有什么意外，这匣子药材比黄金还要值钱。

美丽男子的手垂在床边，像枯树枝一样线条凌厉。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已经十分苍白，白衣染血的样子看了真是我见犹怜。

一边是价值高昂的名贵药品，一边是我见犹怜的美丽男子。用完了这些好药，还要花更高的价格购入。好药会过期，但是美丽男子不救现在就要死。药嘛，用完了还可以再买，美丽男子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秦书乔大手一挥：“用吧用吧，先救人再说。”

老吴得到了小姐的指示，打开了那个药材柜子。秦书乔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囤积的药材流水一样被拿出来，还是心疼不已地对老吴说：“你省着点用呀！”

老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无奈地对秦书乔说：“小姐，要不您还是先出去吧，眼不见心不烦。您在与不在，这些药都得用出去。不然这些伤药还得拿来治您心碎。”

秦书乔点点头，再次嘱咐老吴：“好。一定要救活他。”

老吴年轻的时候在军中当过伙夫，学过一点急救之法。

他忙活了一整夜，秦书乔也翻来覆去的没睡好。

寒冷的西北风吹了一夜，直到东方的天空泛起一点光亮，老吴才从那间屋子里出来。听到门闩转动的声音，秦书乔立即披衣下床。刚一推开门，她的头发就被风吹得像神婆手中的布条子，毫无章法地往各个方向乱甩。这天气真冷，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热身子顷刻之间就凉透了。

秦书乔压着嗓子冲老吴嚷嚷：“怎么样？他能活吗？咱们的药材还有剩余吗？”

老吴熬了一夜，眼睛都熬红了，白头发也好像多了几根。他瞥一眼秦书乔，没说话，径直走到廊下接水洗手。秦书乔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老吴身后，一直在重复自己的问题。

“血暂时止住了，但是能不能活，还要看他的造化……至于咱们家库存的药材……已经所剩无几了。”老吴已经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秦书乔的问题了。

“救回一个美丽男子，也不算亏，不亏不亏，”秦书乔咽了口口水，试图用重复的词句坚定自己的这个选择，“那么，我去看看他吧。”

美丽男子的伤口已经被妥善的处理好了，盖了被子安静地躺着。光看被子隆起的长度，她也知道他的身材十分高大。现如今，这个高大的男人又脆弱得像一张纸，呼吸十分轻微，仿佛只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皮肤可真好，”秦书乔忍不住地隔空描摹他鼻梁的形状，啧啧赞叹，“鼻梁的角度太好看了，冒出的胡渣也好看。今天的阳光真好，多看一天是一天吧。”

战火虽然离京城还有些距离，但毕竟真的会流血死人，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前线。每天的战报里，成堆的药材运往前线，还是死伤惨重。他们能救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美丽的男子，不仅功德无量，也赚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