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知客尼应诺,引她穿过人群,步入香烟缭绕、梵音低徊的大雄宝殿。

殿内已有女眷跪拜,沈兰珠接过清香,在佛前虔诚跪下,合目默祷。

此时,妙云师太清越威严的声音自殿门口传来,正在嘱咐几位年轻姑子:“讲经法会下午开启,贵人众多,务必谨慎小心,诸般法器、经卷、蒲席,皆需准备妥当,一丝不错,更不得冲撞贵客,损及佛门清净。”

“是,谨遵师太教诲。” 姑子们齐应。

妙云师太缓步踱入殿内,目光巡视,最终落在沈兰珠身旁的香案上。一位小尼正往莲花灯中添油,妙云师太行至近前,似在察看灯盏火苗,身体自然地靠近了跪拜的沈兰珠。

她伸出手,仿佛要调整一下灯芯的位置,同时,一串极低微、似念诵又似低语的音节,借着檀香与梵音的遮掩,悄然送入沈兰珠耳中:

“丁大人携小姐来时,言笑提及西郊驿亭残破,戏称‘为父在那破地方,倒真给你留了份嫁妆,若遇急难,或可一寻’,彼时只作笑语,沈小姐闲暇,不妨一探便知虚实。”

沈兰珠持香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随即稳稳插入香炉,面上依旧是虔敬的宁静,她叩首起身,对近在咫尺的妙云师太合十行礼,目光交汇一瞬,沉静中蕴着了然。

妙云师太目光慈和,颔首回礼,仿佛刚才一切只是拂过青烟的微风。

随后,沈兰珠被引至后山僻静的净舍安顿。

净舍隐于菜畦花木之后,远离前殿喧嚣,门窗紧闭,内里寂然无声,妙云师太已将丁小玉、幼弟及外祖母暗中安置于此。

心中稍定。

卢弘父子再是跋扈,此刻慈云庵贵女云集,确是一道绝佳的护身符,谅他们也不敢在无铁证之下,冒天下之大不韪强搜佛门,惊扰众人。

妙云师太此举可谓一石二鸟。

然而,沈兰珠的心绪却如窗外渐起的暮霭,难以真正平静。

西郊驿站,那藏着真相可能的“嫁妆”,她的目光越过窗棂,投向苍茫暮色笼罩的群山之外。

一个念头,如星火般跃动不息。

夜风微凉,沈兰珠与丹朱借着月色潜行,离西郊那孤零零的破败驿站越来越近。

四周死寂得可怕,只有虫鸣和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小姐,等等!”丹朱突然拉住沈兰珠,眼神锐利如刀,压低的嗓音带着紧绷:“不对!有血腥味......很浓!驿站方向......好像有打斗声!”

沈兰珠心头骤然一紧,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两人迅速隐入路旁茂密的树丛阴影中。

就在这时——

驿站残破的院墙处,一个黑影踉跄着翻了出来,“噗通”一声摔在墙外的荒草里!旋即,那人影挣扎着爬起,捂着肩膀,身形摇晃得厉害,几乎站立不稳,却强撑着向黑暗深处仓皇遁去。

“小姐你待在这,千万别动,我去探探!”丹朱语速飞快,不容置疑地将沈兰珠往更深的灌木丛后一按,自己则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向着驿站外围潜去。

沈兰珠蜷缩在灌木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恐惧和担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她死死盯着驿站方向,耳朵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

突然!离她藏身处不远的一棵大树后,传来一声极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嗬......”的气音,像是被扼住了喉咙!

紧接着,一个男人的身影,毫无征兆地软倒下去,脖颈处,月光下似乎有深色的液体迅速蔓延开来......

眼前这突如其来的血腥一幕,让沈兰珠的脑子“嗡”的一声,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喉咙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一声短促至极、充满恐惧的尖叫不受控制地撕裂了寂静:

“啊——!”

声音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但为时已晚!

“丹朱!!”

“小姐快跑——!!”丹朱焦急的厉喝几乎在同一时间从不远处传来!

极度的恐惧激发了沈兰珠全部的潜能,她从灌木丛中弹起,转身,不顾一切地向着与驿站、与那恐怖画面相反的方向,疯狂地奔逃!

树枝刮破了她的裙摆,肺像要炸开,双腿沉重得如同灌铅,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远离这里!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她才扶着膝盖,在荒野中弯下腰,剧烈地喘息,汗水混着泪水糊了满脸。

等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借着惨白的月光,愕然发现,自己竟误打误撞地跑回了之前安置丁小玉的那间郊外破旧小院门口!

院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死寂,透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丹朱...丹朱知道我往这边跑...她一定会找来...”沈兰珠强自安慰自己,颤抖着手,轻轻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会吞噬人的院门。

院内月光清冷。

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只见院中央的泥地上,一个浑身浴血、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身影,一动不动地趴伏着,身下暗红的液体在月光下刺眼地洇开一大片。

那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比驿站外闻到的更加令人作呕。

沈兰珠骇得连退数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板上!

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但那人影依旧毫无声息。

“死......死了?”一个念头闪过。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在院内搜寻,摸到门边一根粗硬的木棍,紧紧攥住,用尽全身力气才敢再次挪动脚步。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心跳如擂鼓,用棍子极轻极轻地戳了戳那人的手臂。

“唔......”一声极其微弱、饱含痛苦的闷哼从那人嘴里溢出,随即又归于无声。

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沈兰珠心头莫名一松,随即被巨大的怜悯和责任感淹没。

她不能见死不救!

她这才鼓起勇气俯身细看。那是个穿着被血污浸透的玄色衣袍的男子,身上多处伤口狰狞可怖。

月光落在他痛苦紧锁的脸上,脸色泛着骇人的青紫,即使昏迷,紧抿的薄唇和眉宇间,也难掩一种......难以言喻的矜贵与凛冽之气。

让他在血污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能让他死在这!

沈兰珠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开始尝试拖动这个沉重得超乎想象的男人。

她用尽力气,才勉强将他半拖半拽地弄进了屋内相对干净的地面。顾不上喘息,她立刻在屋内角落摸索,万幸! 上次为丁小玉准备的药品,藏在墙缝砖洞里,竟未被卢俊的人搜走!

她利落地拿起剪刀,小心剪开男子肩部和身上破口附近的衣物。左肩那根深陷皮肉、周围皮肤已发黑肿胀的毒针,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迅速清理伤口,将止血散、化毒粉仔细倾洒在狰狞的创面上。

后背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更是触目惊心,药粉撒上去,血水仍在缓慢渗出。

“希望这些药够用...”沈兰珠心中默念,想起了幼时跟着砚叔在伤兵营里见过的场面,强迫自己镇定。她又翻出一小瓶据说是能解百毒的药水,虽不知真假,此刻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跪坐在男子身侧,费力地撬开他紧咬的牙关,小心翼翼地将药水灌进去,手指紧紧压着他的下颌,防止宝贵的药液顺着嘴角流出。

她的动作虽然带着颤抖和生涩,却异常专注和坚定。

就在这时——

“吱呀!”

院门处传来一声轻响!

沈兰珠浑身一僵,心脏骤然提到嗓子眼!抄起门边那把生锈却沉重的菜刀,飞快地闪身贴到门后,屏住呼吸,再一次紧张起来。

“小姐!”丹朱压低的声音带着喘息和急切。

“丹朱!你没事吧?”沈兰珠声音发抖,急忙问道。

“没事!”丹朱的声音迅速靠近。

沈兰珠紧绷的弦一松,几乎虚脱地拉开门栓。

丹朱如风般闪身进来,锐利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整个昏暗的屋内,瞬间就锁定了地上昏迷不醒,被简单处理过伤口的陌生男子!

“小姐!”丹朱瞳孔骤缩,一个箭步将沈兰珠护在身后,手中长剑“唰”地出鞘,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寒芒,剑尖虽未抵住咽喉,却遥遥锁定地上男子的要害,全身紧绷如临大敌!她的声音压得极低:

“他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住手!”沈兰珠急忙拦住丹朱的剑锋,“我们不知他是谁,更不知是否与驿站那帮凶徒有关,不可滥杀无辜!”

丹朱不甘地收回剑,目光依旧如鹰隼般锁定在昏迷男子身上:“小姐,此人来历不明,浑身是伤又中了剧毒,留在您身边太危险了!”她转身到院外寻来一捆麻绳。

两人合力,将这高大沉重的男人挪到简陋的土炕上,沈兰珠看到他后背那道因自己拖拽而再度渗血的狰狞刀口,心底涌起一阵尖锐的愧疚。

丹朱仔细调整他的姿势,让他侧躺着,左肩毒创朝上,后背伤口悬空。

终于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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