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方好。
“庄郎君安,庄姑娘安。”翰林府门口,两个侍从对庄瑜瑾与徽瑶行礼道。
孔翰林听得此言,连忙出门迎来。
“见过孔叔。”徽瑶与庄瑜瑾对孔翰林行礼道。
“何需多礼?快进来坐吧。”
庄氏姊弟二人便顺着孔翰林的话入内。
“你们父亲可知道你们二人来了我这儿?”孔翰林先问道。
庄瑜瑾讶然不言,徽瑶则答道:“应是不知。”庄瑜瑾听得徽瑶的回答,也出口道:“我以为,孔叔应当事先与家父说过……孔叔因何要瞒着家父邀我们前来?”
“我为一事,踌躇莫决。”孔翰林自斟了一杯茶,“沈二郎大闹天水楼一事,你们可有所耳闻?”
庄瑜瑾看看如有神思的徽瑶,点了点头。
“如果此事让陛下知道了,陛下会作何反应?”孔翰林又问。
“陛下怕是忙于看后宫嫔妃争宠夺爱这样的‘大事’,无暇管这类‘小事’。”庄瑜瑾含讥带讽地说道。
孔翰林神色肃然了几分:“一桩罪不足以致他们于万劫不复之地,那若是数罪并罚呢?”
徽瑶观察了孔翰林好一会儿,含笑道:“孔叔有主意,为何不去问问丁叔的意见?我们姊弟二人阅世未深,哪能给孔叔值得一提的建议?”
徽瑶口中的丁叔,指的正是徽瑶父亲庄籍的老友,鸿胪寺卿丁崇岭。
“咳,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丁的为人。”孔翰林眉头微舒,“他呀,就是一尊乐山大佛,行也静,动也静,朝堂上那些京官斗他们的,他依旧岿然不动,随遇而安。”
“父亲却说,丁叔是最懂处世智慧的人。”庄瑜瑾道,“不争不抢,对功名富贵得之坦然,失之淡然,看似游离于世外,实则对朝堂上的大小事情尽数明了于心。偌大的朝堂,又有几人比得了他呢?”
“可他那个性子……我若问他,他必定劝我三思而后行。”
徽瑶上前,笑得更为灿烂了:“孔叔知此,而来问计于我们姊弟,是否便是希望我们支持您孤注一掷揭发沈丞相的罪状?孔叔有心与沈丞相作对,徽瑶怕是劝您不住。只愿您,勿蹈赵京兆的前车之鉴。”
“我已做好了准备。陛下身边的杜婕妤,是我的人。”孔翰林道,“我已忍受沈存高许久,不想再忍下去了。真是可惜,花明楼那把大火没有把他烧死。”他抚抚徽瑶的肩,“如果失败,杜婕妤便服毒自杀,来个死无对证,不会牵连到我们的。”
庄瑜瑾怔怔地立在那儿,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徽瑶目中莹莹有光,对孔翰林行了个礼:“孔叔既然主意已下,徽瑶只得鼎力相助。”
昼夜轮转,又是几个日月。
“李将军?”天水楼,陈小二见到大贵客李复的到来,喜上眉梢,“您都好久没来了,我还以为您都忘了我们天水楼了。”
“你说话这腔调真不像个酒楼的小二,到像个青楼姑娘。”李复打趣道。
“我真是青楼姑娘还好了,跟俊才客官上个床还能赚钱。做个酒楼的小二,天天起早贪黑,累死累活,腰酸背痛的。瞧瞧我们掌柜,什么也不干,每天就坐在柜台边看看书,有事没事和客官唠两句,一掌柜当得舒舒服服、安安稳稳,可真是不公平!”陈小二埋怨道。
李复不答,向陈小二身后喊道:“赵兄,许久不见!”
陈小二一个激灵,赶忙换上一副毕恭毕敬的嘴脸:“掌柜的早!”
赵缵的沉默,无疑加重了陈小二紧张的心绪。忽而,赵缵微微一笑拉着陈小二对李复行了一礼。
“赵兄你这是干什么?几日不见,竟与我生疏了?”李复无措地甩手道。
带着哼哼声,趾高气昂的沈恪传及其一众仆从从李复身边擦过,有人碰过李复的衣襟。他们向天水楼大堂而去。陈小二急忙跑进去招待他,众伙计忙前忙后,不敢懈怠。
“是我鲁莽了。”李复见沈恪传远去,对赵缵致歉道。
“我毕竟没有与他抗衡的实力,还是少招惹他为妙。”赵缵淡然道。
“不知怎的,自从沈恪传几月前大闹天水楼后,他三天两头就往我们这儿跑。他一来,我们上上下下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生怕做的哪道菜不合他胃口,他再大闹一通。可是我们眼中两大阎罗之一。”随川半怨半笑。
“沈恪传是你们眼中两大阎罗之一,那还有一大阎罗是谁?”李复好奇道。
“如云楼大东家。”
“遇到这种小人,赵兄就不生气?”李复问赵缵。
“有什么可气的?世道上多的是这种小人。”赵缵笑道,“我只怨,没有人整治此等小人。”
“赵兄,你无心入仕吗?”李复发问,“一旦你手握大权,就不用被沈恪传这帮人欺侮了。”
赵缵脸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只是如水的目光骤然凝固了。他犹豫着,该不该对李复推心置腹。
正是此时,赵缵的仆从傍阴扯着童溯、童洄二人的衣襟,行至天水楼的后门,把他们推到了门外。
李复察觉到了这般动静,问赵缵:“他们二人是何人?这是犯了什么事?”
他们身后,关俭无声无息地走过,循着李复的目光,看到了被驱逐而出的童家兄弟。他不动声色地摊开随身携带的纸条,手指在纸条上划了几下。
这时,赵缵和李复注意到了他。
“你不是宣兄身边那个关主簿吗?”李复出声道。
赵缵听到“宣兄”二字,面色一变,他连忙低下头,没让李复和关俭看到他面上的变化。
“是。”关俭弯了弯手腕,将纸条放进了袖口。他又走向赵缵:“我代宣将军问候赵掌柜,他日前送你的礼物,你用得可还好?”
“好,很好。”赵缵笑道。
半个月后,京城的天空飘起了绵绵秋雨。往日天水楼前那条缥碧色的江,被漠漠阴云遮蔽去了颜色,蓝灰蓝灰的。偶有暗风匆匆而过,掀起一江丑陋的褶皱。
沈存高的眉头,也如这场雨连日不开。
“郎主,您怎么了?我看您从一个月前开始天天早朝回来都皱着眉头,今日休沐依旧如此。有何烦忧之事,可否说与妾身听?”沈存高前脚才踏进沈府门槛,妾室罗娘子便殷勤地迎上来。
然,罗娘子的“好心”,却并未换来好报。愤怒的沈存高一甩衣袖,就教这美人与满地的尘土亲密作伴。
睹见罗娘子的狼狈样,两旁几个娘子丫鬟掩唇而笑,被罗娘子一番怒斥威吓后才悻悻地封上嘴。
一路走至正厅,沈存高才呷了一口案上的茶水,又愤怒地将白瓷杯打碎。
立刻有仆从进来清理碎片,其间不敢抬头看沈存高一眼。
“去!”沈存高一手敲在案上,声如雷鸣,“把大郎和二郎叫来!”
那仆从怯怯地瞄了沈存高一眼,只弱弱道了一声:“诺。”
沈恪传的居所离正厅并不远,很快出现在了父亲面前。他端的,是大摇大摆的姿态。腰系的月牙形玉佩前后晃动着弧度,像摇摇摆摆的秋千。沈存高眉头一皱,终未说什么。
父子二人共同坐于正厅,静默无语,待香炉里一炷香燃尽,仍不见沈恪先的身影。
“怎么回事!”沈存高今日心情本不算好,这一番,自是火上浇油。
仆人慌忙跪下:“小的这就……去……把大郎……不……去看看大郎……如何……”
“带我去!”沈存高冲那仆人喊道。
沈家父子二人便由仆从领着来到了沈恪先的居所君子堂。
守门的两个仆从见沈存高大驾光临,慌了神色,却尽职地不忘通报一声。沈存高冷哼了一声,径直往里去。跟在后头沈恪传笑成了一朵花,只等好戏开锣。
他们到时,见到铜镜里的沈恪先正不急不缓地理着自己的头发。
“你在干什么!”门外,沈存高怒问道。
沈恪先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缓缓走至沈存高面前,跪下,故作郑重地行了一礼:“丞相召见,下官自当沐浴斋戒,以示尊敬。”
如他所料,他的父亲大发雷霆。沈存高一会儿砸杯子,一会儿又扔起沈恪先架上的书卷。其间,沈恪先就木然地跪在地上,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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