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另怀鬼胎

“到底有什么事,需要这样激我回来!”一回到宣府,无涯就没好气地问道。

宣暨旻好整以暇:“你怎么就知道我只是想激你回来,说不准是我真的看上如梦园的那个戏子了呢……”

“你敢!”无涯凶道。

“好了好了,我说笑的。”宣暨旻揽过她的腰,宽慰道。

“那你有什么惊天大事要与我商量?”

“我想你了,这算惊天大事吗?”

“一个大男人的,怎么比女儿家还矫情。”

宣暨旻忍俊不禁:“会认为这样称得上‘矫情’的女子,全天下大概也就你一个了。”

无涯转过脸去,不欲理会他。

“此次庄昭仪之事,你不该掺和进去。”宣暨旻道,“你有无想过,沈贵妃的目的,只是为了除掉个与她争宠的庄昭仪这般简单吗?”

无涯思量片刻,大惊道:“她想借此事发难徽瑶!甚至是庄家!可是,徽瑶及其弟庄侍郎平日里都是谨言慎行的做派,她只能从最为单纯的徽琬身上下手!”

“不错,那你以为,她会如何个发难法?”

无涯双眸直对宣暨旻的眼睛:“撺掇陛下废后?可徽瑶端谨大方,陛下若是无过而废后,可是千秋一大诟病啊。”

“可你别忘了,沈贵妃若闹到废后这一步,此事就不再只是□□之争,而是朝堂之争。庄后若是下了台,于沈党而言,可是只有好处而无害处。”

“那徽瑶若是皇后之位不保,于我们却是只有害处而无好处,你为何劝我不要掺和此事?”

宣暨旻目中忽迸射出无尽的怆然:“我打算自请去雍、凉戍边,躲过这场风波。”

“这可不像是你会做出的事情,你到底有何目的?”无涯逼问道。

“目的?”宣暨旻嘴角轻勾,目光流转地面上,不愿直对无涯,“我若是另有目的,现在却不愿告诉你,可见我现在并不愿令你得知我的目的。既然我不愿令你得知,你又何苦逼问?”

无涯被他的话绕了进去,须臾,意味深长地望向他,宣暨旻终于不再躲避她的目光,一对瞳仁放着似冷似热的光,像烟火燃在冰川之上。

沈盈月此后的举动,一如宣暨旻所料。

“有其妹必有其姊,庄徽瑶如何能任中宫之位?”沈盈月挽着长孙无虞的手,娇道。

“罢了……她毕竟……没有做错什么……”长孙无虞凝视着沈盈月的芙蓉面,话语渐说渐轻。

“她没做错什么!我就做错什么了吗!”沈盈月失声站起,“这把凤椅,本该是我的囊中之物!”

“废后事关重大,还需得群臣同意……”长孙无虞打太极道。

“殿下……”翠绡急匆匆地从殿外跑来,低声对徽瑶耳语了几句。

“看来我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徽瑶自嘲道。

“殿下打算如何?”

“无涯呢?”徽瑶问道。

“宣将军昨日上奏,自请带着孝成郡主去雍凉戍边,陛下已经准许了。”翠绡道。

“我还真是低估了她这位夫君。”徽瑶冷笑。

“殿下何意?”

“你没明白吗?我们的陛下,他的性子就是软的不吃吃硬的,我苦苦哀求,他未必会为了我改变主意;可我若是拿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

“那殿下反而更危险!”翠绡忙道,“若是那般,陛下废后反而成了名正言顺的事。”

“我只是打个比方罢了。”徽瑶道,“我本是想着,借无涯手头的兵力,起兵以威胁……”

“这样岂不是太险了吗?”翠绡惊道。

“究竟如何,我还想着与无涯商议。险或许是险了些,但事到如今,我除了放手一搏,别无他法。”言至此处,徽瑶又叹气道:“可惜,如今,这条路也被堵死了。我若真被废,于宣暨旻而言,又有什么好处?他心里,怀的到底是什么鬼胎?”

“或许,他也料到殿下会如此,便退避三舍以求自保?”翠绡道。

“他心里怀的是什么鬼胎不是我们而今该琢磨的。”徽瑶道,“有这工夫,还是想想我们下一步应当如何吧。”

“殿下不要太悲观,还有庄侍郎,还有丁御史做你的后盾。”翠绡连忙道。

徽瑶闻言,面上绽出一笑:“你差人去告诉玉郎、丁叔还有胡御史等人,如若我果真棋差一招被废后,他们当另寻明主,自保为先,勿要为了我与沈家分庭抗礼。”

“阿姊的意思,就是如此。”庄家大堂,庄瑜瑾向众宾客传达徽瑶的意思。

项夫人殷勤地为众宾客添上了茶。

胡爱众最先站起来表忠诚:“我与沈家早撕破脸皮了,投靠沈家又能得个什么好结果?”其余众宾客听胡爱众言此,也争先恐后地表忠诚。只有御史大夫丁崇岭,淡然抿茶不言。

庄瑜瑾又与众宾客聊了片刻,待众人散去后,独留了丁崇岭。

“丁叔有话,不宜当着众人的面说,现在可否说了。”庄瑜瑾恭敬道。

丁崇岭放下茶盏,露出慈祥一笑:“我与乃父乃是至交,自是不会倒戈沈家,皇后殿下何须用此等话语来笼络人心?”

“丁叔这番情谊,瑜瑾心领了。丁叔乃是正气凛然之人,然,并非人人皆是丁叔。”庄瑜瑾眉眼含笑,“何况,阿姊向来是慈悲之人。忠于她的人,必是生死相随。不忠于她的人,又岂会因她的三言两语改变心性?丁叔以为如何?”

丁崇岭听着庄瑜瑾的话,一时无言以对。

“玉郎所言极是。”良久,他才道,“纵使不论我与乃父的私交,皇后殿下乃是贤明有德之人,我岂能看着明珠蒙尘?”

“有丁叔此言,我便放心了。”庄瑜瑾道。

次日早朝,众位臣子闹了翻天。

“陛下,庄昭仪之事,庄后身为中宫之主,有管教不力之过。何况,庄后身为昭仪之姊,自幼一同长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由此看来,庄后忝居小君之位!”户部尚书万举言语谆谆。

刑部的官员听得此言,不约而同地看向刑部侍郎庄瑜瑾。

“万尚书此言差矣。”胡爱众出列道,“按照万尚书所言,官民作奸犯科也可以是否责怪到陛下头上,说是陛下治民无方?至于近朱者赤,这更是荒唐。苏东坡少时与章惇极为交好,因此苏东坡也是章惇那样的奸佞小人吗?”

“胡御史这话也错了。苏东坡乃是个例,胡御史以一人之事否定一普遍的规律,就好似盲人摸象,以偏概全。”万举辩驳道。

“那就如万尚书所言,近朱者赤,庄后之父庄寺卿高风亮节,庄夫人亦淑慎其身,万尚书以为,兄弟姊妹与父母,谁的影响会更大?”

“他们不是在说庄后的品性吗,怎么就扯到此处了?”于寒以极轻的声音嘀咕道。

长孙无虞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罢了罢了,汪尚书,雍、凉一带长城修建一事如何了?”

“陛下!”工部尚书汪鲁气昂昂地跪了下,“陛下以为,陛下的德行才干与汉光武帝相比,如何?”

长孙无虞愣了愣,还是谦逊道:“朕不及汉光武帝远矣。”

“德行才干如汉光武帝,尚且因无过废后而被人诟病,陛下德行才干不及汉光武帝,若是无过废后又会如何?”汪鲁道。

万举举头窥视着位于队列最前的沈存高,见他站立如松,波澜不惊。

“丞相。”沈府,万举向沈存高行礼道。

“你跟了我这么久,该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手下人自作主张。”沈存高微怒的情绪,未在话里透露出半分,“这种事情,让毓沁或是盈月去劝陛下,都比你来的管用,你不必这么着急地为我排除异己。”

“是,下官明白。”万举道,“只是,下官以为,胡御史说的在理,庄后言语德行上并无大过……”

“言语德行上无大过?”沈存高嘴角勾起可怖的弧度,“她没有过错,我们就给她找过错。”

天水楼。赵缵闲静地坐于窗边,看世间万物的影子沐浴在阳光下。

一道黑影,自桌案的对面蔓延至他身前。赵缵看清了来人的五官,猛然一惊,瞧着四周躁动的人群,终是强装镇定地坐下了。

“恭喜宣兄再升高位。”赵缵拱手。

“无甚可恭喜的,都被叫去到雍凉戍边了,明升暗降罢了。”宣暨旻笑道。

赵缵心猛地一沉,据他得到的消息,去雍、凉戍边,分明是宣暨旻自请的。

“一走了之也好,正好躲过京城这场风暴。”赵缵想到徽瑶而今的境遇,不由心生怆然,信手举起身前的茶壶往茶杯里倾倒,却只甩出了几滴玉珠。他讪讪地对宣暨旻笑笑。

“赵仲承。”宣暨旻突然道,“你有过恨吗?”

“恨?”赵缵淡然一笑,“我用得起这个字吗?”

“为何用不起?何必妄自菲薄?”宣暨旻话音激动得上扬,“你原本是个四品官的儿子,你应当和大多数官家子一样,寒窗苦读、考科举、娶妻生子,何至今日沦落为最低贱的商人?你和你父亲受了多少苦?可那些害你们的人却功成名就!这些,你都不恨吗?”

“功成名就?宣兄说错了,沈丞相在民间遭受的骂名可不少呢。”赵缵避重就轻。思量片刻后,他又道:“恨又如何?能让沈丞相去死,还是能让父亲活过来?”

“你难道就没想过改变这一切?”

赵缵抬眸,目中一湾清泉浇着宣暨旻眼中灼灼烈火:“宣兄是想报仇?”

“没什么,我随口问问罢了。”宣暨旻扬起袖子,笑得毫无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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