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晨光,撒满了金殿。
“殿下。”翠绡小跑至徽瑶身侧,“沈恪传,已死。”
徽瑶五官凝滞了一瞬:“意料之中,却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是无涯和宣暨旻动的手?”
“正是。”翠绡道,“西燕那边,也已开战。”
“他们这步棋走错了。在这个时候,杀沈恪传,夺兵权,只是徒给西燕一个正当的讨伐理由。再如何,也该等到景燕这一战结束后……”徽瑶沉吟片刻,又道:“只是,以沈恪传的本事,他若为主帅,也无能耐率兵大败西燕。这步棋,似乎没有一个完美的走法。不过……西燕国主淳于郴病重沉珂,国丧期间不得大动干戈,在哪国都一样,西燕却选择此时出战,着实奇怪得很,一旦淳于郴殡天,他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殿下殿下!”一脸生的小宫女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求殿下救救关顺仪!求殿下救救关顺仪!”
关顺仪寝宫。
徽瑶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身姿曼妙的女子,脱去一件件薄裳,拉去腹上的绷带,腹部像山一般高高隆起。
“何时怀的孕?”徽瑶镇定问道。
“十月以前。关顺仪害怕遭贵妃娘娘的迫害,日日以缎带裹腹。眼看生产之日将近,怕是瞒不住了。”关顺仪的宫女叹息道。
“你凭何认为我可以保住关顺仪?你别忘了,而今我亦是泥菩萨一尊。凤印可在你们最忌惮的沈贵妃那儿呢。”
那宫女听得徽瑶此言,越发惶恐,只不住地哭:“求殿下救救我家娘娘……”
“我说过我不救吗?”徽瑶浅笑。那名宫女也跟着破涕而笑。
“只是。”徽瑶微俯下身,悠悠道,“这孩子生下来,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我都要他,养在我的名下。”
关氏憔悴一笑:“殿下对妾身有救命之恩,妾身拿腹中孩儿报答殿下的恩情,这是应该的。”
次日,传来关顺仪因与沈贵妃一言不合,被禁足半月的消息。
徽瑶唇角轻勾,坐在婴孩床边,拿拨浪鼓挑逗着不过五个月大的阿琦:“阿琦,你马上就有弟弟妹妹陪你了,高不高兴?”
阿琦伸着团粉嫩的手,咿咿呀呀地叫着,叫着叫着,又嚎啕大哭。
徽瑶嘴角苦涩地下扬:“和你亲娘小时候一个样,那么爱哭……”
“这个年龄的孩子,有几个不哭的?殿下不要再感伤昭仪娘娘之事了……”翠绡连忙劝道。
“我无事。”徽瑶道,“翠绡,我听闻,沈存高病了?”
“不过小病小伤,有妙手回春的廖太医给他治病,估计他也病不了多久。”翠绡道。
“翠绡,我也病了,听闻太医院新来了个陆太医,你去叫他过来给我瞧瞧吧。”徽瑶慵懒道。
翠绡虽有疑惑,却依旧是照做了。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稚气未脱的陆太医便来到了月华宫,为徽瑶诊脉一番后,他实诚道:“殿下身体并无大碍。”
徽瑶故作虚弱地扶了扶身子,咳了几声:“可本宫近来,着实难受的很。”
“这……微臣给殿下再看看。”陆太医再次为徽瑶诊脉,得到的结论却无异于前。
陆太医垂首而立,一时竟不知所措。
“罢了,翠绡,你去叫冯太医给本宫看看吧。”徽瑶拂了拂袖,又宽慰陆太医道:“无事,你毕竟资历尚浅。”
不消多时,冯太医又来到了月华宫。给徽瑶诊脉一番后,他道:“殿下气血亏损,脾胃虚寒,以致时有疲劳。微臣为殿下开两副药……”
“可是……”陆太医欲言又止。
“你怎么连这些病症都瞧不出来?你读的医书都读到哪儿去了!”冯太医敲了敲陆太医的脑袋。陆太医晃着头,满脸的疑惑。
“无事与你师傅多学一些吧。”徽瑶宛若一个语重心长的长辈,对陆太医道。
“是……”陆太医略带不服地应了下。
“做得很好。”打发走陆太医后,徽瑶轻抿茶盏,对冯太医说。
“殿下!”冯太医郑重其事地跪了下,“我这个徒弟,他毕竟年纪还小……”
“我又没叫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徽瑶轻笑,“伤天害理之事,自该让你这位师傅做啊。”
冯太医猛然一惊,不敢抬首。
“你放心。你别教你这个心直口快的徒弟说漏了嘴,就是了。”
冯太医整个身子都打着颤。
徽瑶纤纤手搭上了冯太医的臂膊,搀着他起身 ,柔声道:“冯太医,我知道,医者父母心。而今就有个机会,解救万千庶民于水火之中,你岂能任由放之?”
见冯太医仍有犹豫,徽瑶拍了拍他的肩:“你若当真要做个不为瓦全的忠烈之士,我不会勉强你。若是如此,你现在便撞死在月华宫中吧,还好叫本宫这个大恶人身败名裂。本宫切不会叫侍婢拦着你。”
冯太医抖着眼皮,望着墙望了良久,终是横不下心去。他咬了咬牙,恭敬地对徽瑶行了一礼:“微臣,唯皇后殿下马首是瞻。”
徽瑶的嘴角,勾起了满意的弧度。
“说着‘解救万千庶民于水火之中’的话,其实,我的所作所为,又比沈存高高尚到了哪里?”对着空旷的大殿,徽瑶自嘲道。
“殿下是……后悔了?”翠绡问。
“后悔?”徽瑶闻言,笑意更甚,“或许,我日后会后悔我今日的所作所为。但是,我更明白,我今日若不这般做,日后只会更加后悔。”
曲折缦回的长廊,蜿蜒在如茵花草间。
沈恪先缓缓自廊中走过,猝不及防地,一个仆从撞倒在他身前,手里的汤药随之溅在了他的衣袍上。
沈恪先身后的东风,与他身前这位惹了事的仆从,都明白沈恪先的性子,不敢出一言。
“给谁送的药?”沈恪先问道。
“郎主。”
“那倒是奇怪了,我没记错的话,丞相的寝所在南边,你却往北边跑……”
“这药,是郎主不要了的。我想着这么名贵的药,倒了着实可惜,便想带到自己的陋舍去喝了……”
沈恪先忍俊不禁:“是药三分毒,你也不怕喝出些什么毛病来。只是,丞相因何,又不喝药?”
“本来,廖太医给丞相看脉看得好好的,半路冒出了个冯太医,冯太医自称年高无功,想此次为丞相治病从而邀功。丞相见此人赤诚可爱,便留下了他为自己看脉。不曾想,冯太医看脉的结果竟与廖太医截然不同!”
“再叫个太医来看看不就得了。”沈恪先道。
“郎主又叫了几个太医过来,那几个太医公说公对,婆说婆对。彭夫人忧心郎主身子,又找了个江湖郎中过来,那江湖郎中满口口音,也不知究竟说了些什么。”
沈恪先目现清光:“那群太医都是出入皇家的,自是知道什么病症该说什么不该说。何况,丞相那个性子,太医看个病都怕他发怒他们自己遭罪,这样一来,学术浅的,怕惹上事的,自然只敢乖乖附和最先给丞相瞧病的太医。而最先给丞相瞧病的两位太医,廖太医医术高明;冯太医自称年高无功,纵使无功,估摸着也是有些资历的。这一下,那群太医是不知该附和谁了。极有可能,这廖、冯两位太医争功而引起的太医院内斗,太医院的太医借丞相之病站党……”沈恪先思索了片刻,又问道:“那个冯太医,什么来头?给丞相瞧病前都见过什么人?”
他身后的东风,脸色夸张地惊讶:“大郎,这是打算追查吗?”
沈恪先微微一怔,随即面上裂出一抹冷笑:“追查?我为何要追查?一个老奸臣,一个窝囊废,他们父子两个死了,我高兴着呢。”
“此番,我们能置沈存高于死地吗?”庄府。胡爱众与庄瑜瑾推杯换盏。
“只要你想,就无不可。”庄瑜瑾笑道,“明日,你去把廖太医叫来,与他闲话家常。他态度如何,并不重要,只要让沈存高怀疑上他,我们的目的便达到了。”
胡爱众喜滋滋地笑着,仿佛已看到自己憎恨的沈存高的尸首横在眼前。
一小厮急匆匆奔来,在庄瑜瑾耳边低语了几句,立时见他笑容凝固了住。
“怎么了?”胡爱众急忙问道。
“说是沈党的人,怀疑沈丞相的病症,乃是巫蛊所致。”
胡爱众闻言,嘴角下扬:“果真是老奸臣,此时都不忘铲除异己。”
“而今,有人检举礼部郎中于寒,家中树下埋有巫蛊之物。”庄瑜瑾又继续道。
胡爱众猛然一惊:“我觉着,我也该回去,先自行搜院。庄郎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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