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文和米修一样穿着全覆盔甲，他看上去非常疲倦，可好在他身上是没有伤的。

阿烨还记得他与斯图尔特之间维系的血契，虽说阿烨并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契约究竟是什么，可似乎只要斯图尔特还活着，艾德文身上的伤口就能快速自愈。

之前莫亚提到斯图尔特的名字，阿烨原以为斯图尔特也已经出事了，可现在看起来，奥法拉受了那么重的伤，艾德文不可能毫发无损，那也就是说，艾德文身上的伤口已经自愈了，斯图尔特至少应该还活在这个世上。

在他来到未来知道了那么多的坏消息之后，这件事对他来说，好歹还算是个安慰。

阿烨看着艾德文，他想回答对方“是，我来了”，可是这句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满脑子都是这些年来众人的遭遇，他甚至觉得内疚，以为这一切至少有很大一部分是他的责任。

他张了张嘴，小声说：“对不起。”

莫亚皱眉看着他，像是不明白阿烨为什么要道歉，艾德文倒是明白了，他没有回应，看上去十分冷静，他只是绕过桌子，拍了拍阿烨的肩，郑重说：“没关系。”

阿烨觉得眼眶濡湿，喉咙里微微发哽，几乎说不出话，而莫亚觉得自己将阿烨带到了这个地方，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干脆直接转身，面无表情从这里离开。

阿烨看着莫亚离开的背影，听见身后艾德文开口，说：“你不要责怪他。”

他们都看得出这些年来莫亚的转变，可这些变化却有缘由，艾德文沉默片刻，还是轻轻开了口，想为莫亚解释，说：“洛希娅出事了。”

阿烨震惊回头看向他。

“莫亚的心情一直很不好。”艾德文说，“他更像是便了一个人。”

阿烨张了张唇，却发不出哪怕一个音节。

即便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可当他听到艾德文说出这一切时……他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心中那股古怪的情绪。

像是无助悲痛向上蔓延，他的鼻尖微微发酸，带着控制不住的愧疚之感。

他早就该做好准备了。

这是战争。

战争本该就会有牺牲的。

可是……

他无法接受这一切。

如果没有克莱特的时空魔法，如果他再谨慎一些，如果他没有中招的话，他本该还在五年之前，他还有可能，去挽回这一切。

他清清楚楚记得马拉娜香气四溢的晚餐，罗威敲响的铜铃，还有洛希娅四处摇晃的白尾巴。

他无法接受在自己未曾参与的时间之中，他们突然遭遇如此不测，他甚至没有一丝能够努力争取的余地，对他来说，只是眨眼之间，他曾爱过的人死了，像是命运与他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而他——

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艾德文深吸一口气，他好像很轻易便能从刚才的情绪之中抽离，他依旧带着那是熟悉的微笑，向阿烨介绍自己身边的精灵主祭。

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位看上去十分年轻的精灵。

精灵的寿命较人类要长许多，这精灵看上去年轻，可阿烨猜不出他的真实年龄，他好歹学了些异世界的礼仪，也知道艾德文不会在这种时候无缘无故带他来一段外交客套，便压下心中的慌乱无措，向精灵主祭行礼。

精灵主祭名叫伊西提亚斯，对阿烨来说，这个名字绕口且难记，好在他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我们虽然从未见面，可我却已经听兰沙和其他人提起过你很多次了。”他对阿烨说，“我们应当像是未曾谋面的朋友，亲切一些并不是坏事，叫我伊西就好了。”

阿烨憋不住在心中吐槽，觉得伊西提亚斯似乎也是个有些自来熟的性格。

“好了。”艾德文适时打断他们，“现在可不是闲谈的时候。”

阿烨有无数的疑惑想要向他询问，只是伊西提亚斯在场，有些话他不知该不该要开口……就算伊西提亚斯不在场，有些话他似乎也无法开口。

譬如……斯图尔特到底怎么了？

“你也许还没办法接受突然发生的一切，可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让你去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了。”艾德文说，“魔神已经找到了他的容器，要不了多久，他就该在光明之境降临了。”

阿烨也知道艾德文说的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他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大概明白了如今的情况，然后小声问：“我们要怎么阻止他？”

他想艾德文会这么说，就代表着他们一定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这个办法应当与精灵主祭有关系，而精灵擅长魔法，他们或许是要用魔法来阻止魔神降世。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艾德文看着他，冷静却无情地丢出了他们长久以来研讨的结果。

“没有办法。”艾德文说，“魔神必将临世。”

阿烨显然一怔，有些惊奇地问：“没有办法？”

可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似乎并不觉得惊讶。

“到现在这个时候，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能够阻止魔神降临了。”艾德文看向阿烨，说，“但是……我们还有办法扭转他。”

阿烨听见“扭转”这两个字，几乎立即就明白了艾德文的意思。

他也是一个游戏经历无比丰富的人，稀奇古怪的剧情看得多了，多少有些基本的猜测能力，艾德文说要扭转如今所发生的事，那也就几乎等于说——他们想送他回到过去，他们觉得他可以阻止这一切。

阿烨直接问艾德文：“你是要送我回去吗？”

艾德文点头。

他们之间显然早已商量过了这件事，无论是精灵主祭还是莫亚都不曾对艾德文的这个决定感到惊讶，他们两一言不发坐在一旁，只是在等待艾德文继续说下去。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必须送你回去。”艾德文说，“我已经和伊西研究过克莱特的那个时空魔法了，我有把握能够复原它。”

阿烨脱口而出：“我当然同意。”

“你先听我说完。”艾德文打断他，“克莱特的魔法，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使用的。”

阿烨表示明白。

如果谁都能用时空魔法，这个世界早就乱套了。

“首先需要的，是克莱特的那个怀表。”艾德文向伊西提亚斯示意，后者转身捧过桌上正放着的那个木盒，那似乎是阿烨进来之前，他和艾德文正在研究的物件，“我们已经拿到了。”

阿烨探头去看，木盒之中的，正是他在克莱特手中所见的怀表。

“这是矮人所信奉的工艺之神塞斯传下的为数不多的圣物之一，你应该不知道，诸神的圣物有不同的神力。”艾德文说，“我的剑由光明女神与战神合铸，可以对一切黑暗生物造成严重的伤害，而塞斯的怀表则拥有打开时空的力量。”

阿烨问：“只要有怀表？”

艾德文微微摇头：“还需要时空咒语，以及足够打开的时空的力量。”

克莱特是十二大恶魔之一，他的力量绝非普通人类可以比拟，阿烨想艾德文所说的应该是魔法力量，他也记得最开始法师学院的浮空法阵就需要魔法石才能顺利运转，所以他下意识就问：“是需要很多魔法石吗？”

几颗魔法石就能支撑起那么大的岛屿漂浮在空中，他们要是能收集一堆魔法石，应该也能够打开时空通道吧？

“魔法石需要有适当的法阵安放，才能够发挥出它们的力量。”艾德文皱着眉看了看他，说，“可我们应该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研究适合时空魔法的法阵了。”

他们研究了这么久，翻了无数的古代文献，到最近不久也才刚刚确认了克莱特所使用的时空魔法的法咒罢了，那只是一段能够开启通道的咒言，他们可以依靠魔法师强大的力量来打开时空通道，却很难在短时间内根据这段咒言去推导出他们所需要的魔法阵。

“魔神已经将要降临了，他的谋杀名单里，你我应该都排在前十名。”艾德文难得露出了一些笑意，可阿烨却分不清那究竟是不是苦笑，“他的力量……绝对超出你的想象。”

魔神若想要杀了他们，只怕比捏死蚂蚁都要容易。

阿烨不解：“既然不是魔法石，那我们要去那儿找那么强大的力量？”

“泰伦斯会暂时把他的魔力借给你。”艾德文说，“我只需要你同意。”

斯图尔特果然还没死。

阿烨松了口气，觉得这大概是他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一面点头，说：“我当然会同意。”

“他是黑魔法师，他用的是黑魔法。”艾德文还是忽略了他爽快的应答，往下解释道，“我说的希望你能够同意，是让你接受黑魔法。”

阿烨曾经犹豫了很久选择光魔法还是黑魔法，他万万没想到最后他竟然会通过这么一个方式来做出决定，他是真的有些惊讶，可几乎在理解了艾德文所说的这句话的意思之后，他立即就做出了决定。

没有任何犹豫，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如果他的选择能换回他们所失去的那些人的生命的话，他当然愿意这么选择。

他再次点头，重复强调着和艾德文说：“我当然会同意。”

虽然就算此时阿烨不同意，艾德文也会用自己的办法让他接受这件事，可是他希望阿烨清楚此事的利害，知道一旦他选择成为黑魔法师，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样的未来。

“你会遇到很多人的白眼和偏见，昔日相信你的人，今天不会再亲切待你。”艾德文说，“你是人心黑暗的汇集，不管你做了什么好事，人们只会将你等同于邪恶。”

阿烨虽然不曾体验过艾德文口中所说的这种生活，但是这类型的故事他看得多，他很明白艾德文的意思，可就算如此，他也希望能够阻止这一切。

“你需要隐瞒你的身份，否则很多人都不会愿意帮助你们的，而且……”艾德文一顿，他深知阿烨的执念，他还是忍不住加上了这一句，“治疗魔法是光魔法，对一切黑暗生物而言，光元素如同烈火，它不能治愈你，只能灼伤你。”

阿烨：“……”

阿烨明白了。

他不仅是命中克治疗，他现在干脆是再也不能接受奶妈奶爸们的爱了。

可他又能如何呢？

他看着五年后所发生的一切，看着他的同伴们所失去的一切，想着那些不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生命。

什么光魔法，什么治疗。

都让他们见鬼去吧。

他想念米修露出小虎牙的微笑，想念奥法拉趴在厨台上向马拉娜学习厨艺，想念罗威敲响的铜铃声，想念洛希娅在阳光下蹦蹦跳跳的身影。

他甚至想念斯图尔特大佬的看着众人时满怀不屑的白眼。

他想要他们回来。

他听见艾德文再次问他：“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

阿烨点头。

“我同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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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让治疗见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