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仙侍来历果有鬼，旧人不忍除旧疾
裴寂的目光扫过芸瑶，后者立刻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原地消失。
目光最终落在了谢微尘身上，平静无波。
谢微尘攥着身份玉牌和那瓶回春丹，迎上裴寂的目光，哑声道：“苏砚…见过裴判官。”
裴寂的视线在他蜡黄憔悴的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即下移，落在他几乎站立不稳、微微打颤的双腿上。
那双深潭般的墨瞳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意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芸瑶大气不敢出，心里哀嚎：完了完了，裴判官最讨厌病秧子！这小仙侍看着一阵风都能吹倒，怕是连一天都撑不过去！
“青岚宗？”裴寂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偏厅令人窒息的寂静。他缓步走进来，玄黑的衣袍下摆拂过地面，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是。”谢微尘低着头，维持着原主应有的卑微姿态，“弟子…不肖，已被宗门除名。”
“缘由。”裴寂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随口问道。
“根骨…下下，难有进境。”谢微尘缓缓应着，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虚弱，“宗门…不留废人。”
这话半真半假，原主资质确实差到令人发指，被赶出来也是事实，只是其中还有些龌龊和刻意针对，此刻自然不必细说。
他暗自腹诽：孽徒，查户口呢？为师当年也没把你怎么样吧？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短促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裴寂的目光再次扫过谢微尘，那眼神里没什么温度，“资质低劣，身有沉疴。执事堂征调名录上，青岚宗报来的，似乎不是这个名字。”他的目光转向芸瑶，虽未明说，意思却很清楚——这仙侍来历不对。
芸瑶一个激灵，头皮发麻，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她猛地想起那份几天前就递上来的青岚宗征调名册，上面赫然写的是个叫“李壮”的体修！
据说身高八尺，力能扛鼎，最适合干粗活！
她当时忙着处理一批紧急入库的妖兽材料，随手就把名册塞到一堆卷宗底下，想着等裴判官回来再呈报定夺……谁能想到！谁能想到裴判官直接跳过所有流程，自己发令征调了个快断气的回来？！还点名要青岚宗的？！
“裴、裴判官恕罪！”芸瑶的声音都带了哭腔，圆脸上血色尽褪，“是…是属下疏忽！那名册…那名册属下还没来得及呈给您过目！青岚宗报上来的确实…确实另有其人！叫李壮！”
她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或者把那个胆大包天、竟敢在裴判官眼皮子底下调换人选的混蛋揪出来千刀万剐！“属下这就去查！立刻！马上！”她几乎要跳起来。
裴寂没有再看芸瑶，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谢微尘身上。
眼前这个“苏砚”，虚弱，根骨差得离谱。青岚宗报上来的那个“李壮”，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比这个“苏砚”更符合征调仙侍的标准——至少是个能扛能搬的壮劳力。
有人做了手脚。这是显而易见的结论。至于为什么？裴寂对此暂时没有深究的兴趣。天刑司内部倾轧、各方势力塞人、甚至借机排除异己，都是常有的事。一个底层仙侍的位置，不值得他此刻费心。
他看着谢微尘强撑着站立的样子，蜡黄的脸，额角的冷汗，微微颤抖的双腿，还有那浑浊眼底深处竭力掩饰的一丝…倔强？
就这么让他自生自灭？裴寂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恻隐，被眼前人身上那浓重的“病苦”气息勾了出来。
罢了。
“过来。”裴寂的声音依旧冷硬。
“？？”谢微尘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挪动沉重的脚步。
短短几步距离，他走得如同跋涉万里，额上的冷汗已经汇聚成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地上。
肺腑间的剧痛如同钝刀子割肉，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脆弱的神经。终于挪到裴寂面前一臂之地，他喉头腥甜翻涌，几乎要控制不住咳出来，身体晃了晃，全靠意志力才没栽倒。
裴寂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抬起右手。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尖萦绕着一层极淡、却令人心悸的青色锋芒——那是高度凝练压缩的剑气！锋芒所指，正是谢微尘的眉心！
谢微尘瞳孔骤然收缩！孽徒！他想干什么？！杀人灭口？！本尊现在可经不起你一指头！
轰——！
一股极其霸道、却又精纯无比的剑气洪流，瞬间冲入谢微尘的眉心识海！这股力量带着裴寂特有的凛冽意志，如冰河倒灌，却又纯粹得不含半分杂念恶意，并非攻击，而是……疏导？！
谢微尘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差点直接扑倒在地。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感瞬间冲散了脑中因虚弱和病痛带来的沉重混沌，仿佛积淤的河道被强行冲开！紧接着，那股剑气顺着眉心识海急速下行，精准地闯入他受损严重的肺腑经络之中！
“呃啊——！”谢微尘痛得弓起了腰，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感觉五脏六腑像是被无数冰冷锋锐的钢针同时贯穿、搅动！那滋味，比被魔尊的九幽魔焰灼烧魂魄还要难受百倍！
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自己惨嚎出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汗水瞬间浸透了破烂的夹袄，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一旁的芸瑶看得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喘，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裴判官这手段…也太吓人了！这哪是疗伤，这分明是上刑啊！
她看着谢微尘痛苦扭曲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下一刻这小仙侍就直接断气，变成一具尸体瘫在裴判官面前。
裴寂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仿佛只是在做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
他指尖的剑气不断，精准地在谢微尘受损的经脉和脏器间游走、冲刷，将那些郁结的死气、病灶的淤堵，以最暴力的方式强行撕裂、碾碎！
剧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谢微尘的神经极限。他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耳畔嗡嗡作响，几乎要昏厥过去。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时，体内那被剑气肆虐过的剧痛之地，竟又奇异地带来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清凉与抚慰？
谢微尘猛然意识到，裴寂这治疗方法，粗暴得令人发指，比魔道的搜魂炼魄好不了多少，但效果…却出奇地立竿见影！孽徒这是用最锋利的剑，在给他刮骨疗毒！虽然这“刮”的过程，足以让普通人死上十次！
剧痛稍缓，谢微尘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刚一松懈，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感便如同滔天巨浪般席卷而来。身体被强行“疏通”后的极度虚弱，加上精神上的巨大消耗，让他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意识也如同风中残烛，飘摇不定。
就在这时，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抵在了他干裂的唇边。
谢微尘下意识地、毫无防备地微微张开了嘴。一股微苦却带着清凉气息的药液，顺着那东西流入口中。
是那瓶回春丹！裴寂竟不知何时，用指尖那缕精纯的青色剑气，裹挟着玉瓶里的几颗回春丹，直接在他指尖碾碎成了药液，就这么简单粗暴地“灌”进了谢微尘嘴里！
药液入口即化，一股温润平和的药力迅速散开。
虽然这低阶丹药的药力对于谢微尘曾经的境界来说如同杯水车薪，甚至带着劣质的驳杂气息，但此刻被裴寂以剑气强行催化、引导，效果竟比正常吞服好了数倍！如同久旱龟裂的田地终于等来了甘霖，微弱却持续地滋养起他那被剑气粗暴“犁”过一遍、近乎枯竭的经脉和受损的脏器。
谢微尘本能地吞咽着，意识在剧痛后的虚脱和药力的抚慰中沉沉浮浮，仿佛置身于冰冷的深海与温热的浅滩之间。
他闭着眼，眉头却习惯性地微微蹙起，嘴角无意识地向下撇了一下，仿佛对这丹药的粗劣品阶和那股子微涩的味道，有着刻入骨髓的本能嫌弃。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如同水面的涟漪，清晰地落入了裴寂那双深不见底、时刻观察着他的黑眸之中。
“咳咳…”勉强咽下最后一口药液，喉咙的刺激还是让谢微尘忍不住低咳了两声，身体也跟着轻颤，但咳声明显不像之前那般撕心裂肺，气息也顺畅了一些。
裴寂收回了点在他唇边的手指。
谢微尘只觉得浑身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长长地、极其不雅地舒了一口气，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甚至还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下手没轻没重…不过，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芸瑶离得稍近，耳朵又尖，隐约听到了“良心”两个字，还似乎有个“小子”？！
她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这苏砚…疯了吧？！敢说裴判官有良心？还“小子”？！他当自己是谁？！
芸瑶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差点停跳，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再把他脑子撬开看看是不是被烧糊涂了！
裴寂的眼神骤然一凝！锐利如实质的寒光在他眼底一闪而逝！他紧紧盯着谢微尘那张疲惫不堪、毫无血色的脸，以及他此刻正擦汗的手。
这个“苏砚”……
心念电转间，裴寂刚准备出口的“查明缘由，送他离开”，在舌尖打了个转，被强行咽了回去。
“芸瑶。”裴寂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冽，听不出丝毫波澜。
“属下在！”芸瑶一个激灵，挺直腰板，声音响亮得能震落房梁上的灰。
“一会儿带他去测灵台，”裴寂的目光重新落回谢微尘身上，“做好登记。”
芸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裴判官这是…要把人留下？！她连忙应道：“是！属下明白！”
第一本书，我有认真的写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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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仙侍来历果有鬼，旧人不忍除旧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