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梁沉把君绫带回了中天原。
神夜拿来仙草为她疗伤，这个可怜的姑娘瘦骨嶙峋、满身伤痕，她的意识混乱了很久，直到七日之后才慢慢恢复一丝清明。
梁沉不忍去问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当年那头戴明黄色蝴蝶钗的天真少女，如今已经年近四旬，万种蹉跎之下仍难掩仙门贵女的风姿。
那个名叫青青的女孩子，也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而是她从青楼出逃时，带走的一个小小孤女。
一个月后，她终于可以下床行走了。
可几乎一言不发。
梁沉没有追问她任何事情，只是将她和女孩一起安置在神夜的院子里，便开始着手翻阅古籍，寻找五行灵脉的秘密。
又过了一个月，梁沉正在午休之时，小女孩冲进了他的寝室，慌慌张张地摇醒了他。
“不好了！”青青急得双眼通红，“公子！我母亲…我母亲她去了齐州！”
梁沉一惊，赶忙去了主殿。这里是中天原神夜的居所，主殿可以联通下界任何一处夜游神殿，梁沉唤来了两位童子，果然，通往齐州青丘夜游神殿的神印被强行破开了，梁沉一摸腰间，发现玉清红梅扇不见了。
那君绫，不知何时偷拿了玉清红梅扇，破了神印，独身一人去往了齐州。
梁沉没有犹豫，带着韩心远追了出去，可他一出神殿的大门，眼前的一幕令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齐州雨难落。
原来这句话，说得这么直白。
除了当年的老西村，梁沉其实并没有真正地踏足过齐州，可是当年那九州之中最为丰饶繁华的富庶之地，如今已经基本上寻不到半点苍翠。
开裂的土地、衰颓的街道、久久寻觅不到的人烟，梁沉曾经以为被十年永昼惩罚的珠州，已经是华夏大地上最破败的地方了，没想到齐州这边竟然还要悲惨百倍。
多年以前，齐州王室兵败，整个国土被燕州占据，连同扬州和渝州一起，成为了燕州新国主的王土，可不知为何，整个齐州国土已经十数年滴雨未落，究竟发生了什么？
“前辈，你看这是什么？”
顺着韩心远的目光，梁沉定睛一看，只见七八个长着鲜艳羽毛的野鸡正旁若无人地穿过街道，不，那不是野鸡，它们身子和野鸡一摸一样，身后却拖着一条长长的、老鼠一样的尾巴，显得无比诡异。
“是?鼠。”
梁沉小时候喜欢看《山海经》，他见过这种生物的图册，这是上古奇兽之一，会在大旱之前出现。可是此时的齐州早已大旱十几年，想来这种生物早已遍地乱跑，青丘更是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人烟。
突然，梁沉感受到了玉清红梅扇的灵流涌动，他转身便跑向扇风扬起的方向，韩心远跟上，穿过三条残损的街道，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近郊，只见君绫紧紧握着扇子，玉清红梅扇感受到了她汹涌的怒意，梁沉定睛一看，她面前，竟然是一座墓碑。
“凭什么！”君绫突然歇斯底里地叫了出来，她狠狠地将手中的扇子摔到了墓碑上，不管不顾地开始扑打眼前的墓碑，“凭什么！你凭什么可以就这么死了！你死了，我该怎么报仇！我怎么亲手杀了你！”
她很快失了力气，跌坐在地，无助地抽泣着。
梁沉慢慢近前，只见那是一座旧坟，朴素又孤独矗立在这一片荒野之中，面朝西方。
墓碑上没有雕刻墓主人生平，只有普普通通的四个大字。
湘灵戚澄。
梁沉剧烈地抖了一下。
戚澄…
属于当年的记忆终于慢慢地拼凑起来，当年的东海玉枫川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戚澄，那个时候的戚澄身上还有太多谜团没有解开，梁沉突然想起，他当时明明嘱托青城山家主，让他将戚澄送往南洋避难。
可是不知为何，戚澄竟然突然催动着中了蛊毒的湘灵旧人，出现在东海…
对，蛊毒！
难道戚澄当年跟万虫谷有过故事？
可时过境迁，他的孤坟为何又会立足于久旱无雨的齐州？
有太多谜团还未解开。
“是他恩将仇报。”君绫愤恨地捶打着脚下的大地，“是他勾结万虫谷，害了我们整个青城山！”
“君绫姑姑。”韩心远有些犹豫地靠近，他慢慢递上了手帕，“君绫姑姑，您…您跟戚澄将军，可有过节？”
戚澄将军？
梁沉心中一惊，“你知道他的故事？”
韩心远点了点头。
“神州大地，无人不知。”
梁沉正要探听其中缘由，只听得周遭一阵沙沙响动，一群面黄肌瘦、衣衫破旧的百姓缓缓围了上来。梁沉警惕地转身，却看到为首的老人干脆地跪了下来。
“老人家，您这是…”
韩心远抢先发了话，他正要去搀扶，却被梁沉拦住。
“仙家！”老人黑黄色的皮肤布满沟壑，他拱手道，“仙家！仙家可是南洛梁沉？”
“正是在下。”
他这么一回答，所有人突然齐齐叩头。
“还请仙家搭救！”
“你们…”梁沉从那些破旧的衣衫上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家辉，“你们是…青丘门？”
“我等，俱是当年受青丘门所庇护之人。”
君绫擦了擦泪水，有些暗淡地看向这边。
“你们为何知道我是谁？”
“三年前，戚澄将军殒身于此，他走之前，曾向我等承诺…”老者的眼睛已然浑浊，“他曾言，令我等在此等候三年，若三年之内，有仙家到访其坟冢，无论是报恩还是报仇，皆可求仙家搭救。”
老人慢慢抬头，“他还说了，若是有眼角带流火纹的公子，必是南洛梁沉。”
“怎么搭救？”梁沉沉重地扫视了一圈，“我入魔后，被冰封十八年，早已不通世事，亦不清楚为何齐州数年无雨。”
“此地，有旱魃。”
韩心远倒吸一口凉气。
旱魃…
他从古书里看到过，旱魃，乃上古传说中的异兽，其身形如人，却遍体生毛，双目赤红，所到之处，江河干涸，草木枯萎，万物凋零。
听闻此旱魃对齐州情有独钟，年复一年，盘踞于此，不肯离去，致齐州十几年间滴雨未落，土地干裂如龟甲，曾经肥沃的田野变成了一片片死地。
“旱魃在何处？”
“在…”老者的眼眶微微发红，“在花|柳神祠。”
“花|柳神？”
梁沉愣了一下，“九州还有花|柳神？”
“这个我也听说过。”韩心远摸了摸下巴，“家里请的私塾先生曾经讲过，这个神明的祠庙，只有齐州才有，而且她生前，还是一位公主！”
梁沉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齐州的…一位公主…
“是她。”
梁沉转身，只见君绫不知何时已经直起了身子，双眼空空地看向远方。
“是陆雪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