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凝清晰感受到费禧禧的迟缓，刻意停下的迟缓。两个人牵手的奔跑，不需要谁拉着谁，一个人主动拉着另一个人跑步，则需要巨大的力量。

费禧禧像吨废铁，不出力，并且拖延前进的速度。

柯凝扭头看她，见她闷不出声，眼神飘忽，灵魂出窍般。

柯凝用大拇指掐费禧禧的小指，她没反应，再掐她的手心，她立刻抽出了手。

“我问你呢，带我去哪？”

一瞬间，柯凝明白了她刚才的迟钝，看着她慌乱的神情，许多个想法浮出水面。

柯凝拉进与她的距离，能听清她的呼吸声，能看清她瞳孔中的自己。

费禧禧大惊失色，面部表情从慌乱到惊愕。

柯凝笑着把身子往前靠，费禧禧开始打寒颤。

“你说呢？”柯凝斜着的脊背回到原座，不再逗她。

费禧禧的心脏仍在跳腾，喘着粗气：“我还以为你要图谋不轨…”

柯凝降下车窗，任凉气吹散密闭空间的热。

“如果是真的呢？”

费禧禧心脏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那我们，同归于尽。”

费禧禧看似前卫叛逆，骨子里实则保守规矩，一步一个章程来，错不得。

柯凝能听出话中的坚定，可还是想逗她。再次贴近她红彤彤的脸颊，似笑非笑地注视她扑闪的睫毛。

一掌之距，朋友太亲密，恋人太拘谨。

费禧禧遭不住，严肃的姿态瞬间垮掉，笑出了声。

柯凝将脸移开：“好玩吗？”

费禧禧拨浪鼓似的摆头：“没意思。”

“那什么有意思？”

费禧禧口是心非：“和你在一起，什么都没意思。”

*

汽车停靠在一家私人会所旁，中式匾额，漆红门墙，暖黄光映在大厅的红地毯上。

进门处的吧台后面堆着藏酒和各类酒器，高脚椅上有个年轻男人在独自品酒。

男人身形修长，优雅地翘着二郎腿，墨绿色西装十分挑眼，发型吹得整齐利落。

费禧禧小声呼唤：“柯决？”

男人回过头去，惯有的嬉皮笑脸：“巧哦。”

柯决不认为在这个地方偶遇同事正常，然而话到嘴边只有这句最妥帖。

柯凝注意到吧台上空余的另一杯酒，端起，问柯决：“有人喝过吗？”

“吕念给你调的，让人等那么久，还担心人尝过。”柯决端起酒杯，与柯凝碰杯。

柯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会所里安静，里处的沙发和桌椅上不见人影，只有包间里偶尔传来交谈声。

柯决突然说：“阿净回来了，特意陪你过生日。”

柯凝显然惊讶：“她怎么回来了，不准备上学了？”

“读书对不了阿净胃口，二伯宠她宠得紧，随她的便。”柯决是烂泥扶不上墙，柯净连烂泥都算不上。

柯决感概：“像我这样出色的，少之又少。”

彼时是晚上九点半，听了一通乱七八糟，柯凝拉了费禧禧的手就要走，柯决的声音拦在后面。

“少爷，为你办这个生日，吕叔和吕念前前后后操劳几个月，不看功劳也得看苦劳。”

柯凝：“我以为只有吕叔在，没想到你们全在。”

这是柯凝回国后第一个生日，几个月前吕叔就开始筹办，特意询问柯凝意见，怎么简单怎么来。

费禧禧说要请柯凝吃饭，柯凝不想拒绝，吕叔操劳几个月同样不能辜负。

有那么多人掺和，既违背了初衷，又陷费禧禧于不易。

柯决心道不妙，柯凝走了，今天的戏没法往下唱，赶忙换策略：“费小姐，来都来了，不尝尝这儿的招牌不划算。”

费禧禧往前走的步子顿了。

柯凝察觉到费禧禧有话说，忙问她：“想什么？”

费禧禧说：“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没有准备礼物，不要因为我，错过大家为你准备的惊喜。”

“你想让我留下？”

费禧禧不是圣母，思考过自己能接受的度，在陌生场合为朋友庆生是件正常的事，她完全可以接受。

“既然准备了那么久，菜一定差不了，我想尝尝。”吃货属性觉醒，费禧禧现身说法。

柯凝点头：“好。”

*

传闻柯凝是私生子，证据说得头头是道，费禧禧深信不疑。

她家是暴发户，她在社交圈里横着走；柯决是三房儿子，在公司吆五喝六。

柯凝除了吃穿好外，哪哪都不像正常富家少爷路子，活脱脱一小妾生的不受宠皇子。

费禧禧不禁感慨，投胎的技术不好琢磨，衣食无忧很难，精神富足自由更难。

柯决先他们一步去包间，他们走得慢，乌龟般地爬行速度，费禧禧猜柯凝在做心理建设。

“你有难言之隐？”费禧禧在思考如何帮助柯凝缓解压力。

柯凝想不出她在思考什么，只能问她：“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身份尴尬，提前给我透清楚，压力就会变小。还有，我不会乱说话的，今天见到的听到的一定会保密，绝对不漏出半个字。”

费禧禧奉行善解人意的待友原则，有话说话，实话实说。

柯凝不解：“我身份怎么尴尬了？”

“你真不知道公司的传言？”

柯凝知道荣庆居上下对他身份的编排，他不在意，流言具体流到什么程度他没数，费禧禧的问题真能难住他。

“知道有，不知道是什么。”柯凝有心问她，“你说说看？”

费禧禧开始不合时宜地紧张，当众拆人马甲太冒昧了。

怪外抹角又太累…只得做心理建设安慰自己。

没事，没事，他头铁，他找罪受。

“就是说，你是私生子。”

柯凝没有被打击到，神色如常：“我是谁的私生子？”

“什么意思？”

“他们说我爹是谁？”

费禧禧不明白他的关注点，硬着头皮继续答：“说你…和柯决是一家。”

柯凝表情吃瘪：“这谣言百分之百是柯决传的，好小子，等着收我律师函吧。”

“你不是啊？”潘多拉的魔盒揭开一个，还想揭下一个。

柯凝的愤怒写在脸孔上。

“我是私生子，千真万确的私生子。”

费禧禧没见过私生子这么理直气壮，看来网上说的时代变了是真事。

*

包厢装潢大气，内设俱用上等紫檀，窗用勾栏槛窗，半开着可赏湖水景色，假山石树居于湖畔两侧，雅致文韵浓厚。

莲花吊顶居于顶，大转盘式圆桌。

吕念对柯净说，她爸和大伯他们经常来这地方谈事情，柯净一脸镇定，这几位的审美古板得很，选这地方简直臭味相投。

柯净讨厌又臭又长的大道理，讨厌保守古板的长辈。她爸明明知道，还把她送到那个整日需要听老头讲歪理的学校，并且要求那白胡子老头对她多多关照。

读一天，就是受折磨一天。柯净不愿意受折磨，冒着生命危险，打电话给她爹将话讲清楚，她再也不要读书。

柯天诚叹了半天气，到底答应了柯净的要求。

“你知道我爸说什么？”柯净语气骄傲。

柯决敷衍着接：“什么？”

“我爸说，阿净，闲着不好，你去挑这季的珠宝解闷吧。”说完这话，柯净笑得开怀。

吕念知道柯净受宠，头次听到是这样的受宠法儿，不由得震惊。

“阿凌也是这样？”

柯净摆弄手链的手停了，笑着嘟嘴：“我姐是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可使不得。”

柯决在听音乐，平常听欧美歌曲居多，音乐软件随意播放了中文歌，本想着切换，越听越发现与场景契合。

柯决将这首歌的名字说给吕念、柯净听，柯净没听过，吕念谈起这歌却很兴奋。

吕叔正在大厅忙活，佝偻着腰背，吕念有感而发：“我要学会，唱歌爸爸听。”

吕念妈妈没的早，吕叔一边操持着会所，一边带着吕念，很辛苦。

柯决咧起嘴笑：“等哥来了，大家一起学。”

柯净下午才起床，只吃了点水果，肚子早耐不住哀嚎了，有吕念陪着说话，情绪暂且搁置一旁，听到柯凝的名字气儿又上来了。

“你不说还好，一说大哥，我可真想批评他，要不是他，我们早开饭了。”如果不是因为柯凝生日，小公主早喊话开席了。

柯决劝：“寿星最大，你小。”

柯凝是小辈里年纪最大的，柯净是年纪最小的，这种天然的年纪差，让俩人之间存在代沟。提到哥哥，柯净想到的只有柯凝，没有柯决，细究下来，可能是因为两人最不熟。

柯净是小公主，活泼的小公主，她不会羞涩，虽然几年不见，但仍能热情地与人拥抱。

脚步声拉近时，柯净就潜伏在门口处。

柯凝开门，柯净自然地张开双臂，用大大的熊抱环住他。

“大哥，我等你等得花儿都谢完了。”柯净抱怨。

柯凝拍拍柯净后背，视线向后移，介绍身后人。

费禧禧尴尬地挥手：“hello~”

*

用完餐后，几人唱起歌来。

柯决将那首中文歌循环了N遍，告诉柯净关键句子，要她和他一起唱给柯凝听。

柯净没问意图，记了歌词和调子，答应要在柯凝许愿时唱给他听。

工作人员用小推车推来三层蛋糕，蓝色主题，最上方放了小王子模型。

吕叔点燃蜡烛，关了灯的屋子一片昏暗，只有蜡烛光和光照下众人的脸。

柯决让工作人员偷偷搬来音响，音响调好副歌，话筒柯决和柯净分别拿一个。

柯凝闭眼许愿时，费禧禧清楚地听到“爸爸妈妈”那首歌的配乐响起。

柯决的歌曲奇怪，柯净与柯决合得那句更奇怪。

“奶奶给我的不少不多，

足够我在这年代奔波，

足够我生活…”

……

费禧禧肯定这句歌词是改的，而非唱错。前面唱得清清楚楚的爸爸妈妈，到了这处忽然成了奶奶。

柯净和柯决唱完这句歌词齐声笑，旁若无人般，吕念和吕叔脸色却不好看。

寿星柯凝没有一丝笑意，脸色冷漠而苍白。

文中歌曲为“爸爸妈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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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