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奇自觉像一个无良商人,设计了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到头来才发现坑的是自己。没想到到了这把年纪,还会被聪明所误。
那张天真稚嫩、血迹斑斑的脸,令老校长心神震颤。不难想象,这孩子在洞内拼了命。莫文奇觉得到了这份上,不能再对不住这孩子了。如若在这事上背信弃义,意味着抹去三变奋不顾身争取到的机会,断送他的念想。如此一来,以这孩子的脾性,不知会做出什么更极端的事来。
无论如何要信守承诺。如此一想,莫文奇倒觉得释然了。他让彭登封送闻三变去医院,自己回去通知闻福。老管家得知测试结果,六神无主。
“那就让他去西界。”莫文奇说,“你看呢?”
闻福还没转过弯来,听校长这么说,又惊又怕。这种重大的决断,他是万万不敢做主的。他倒是想回西界,不过闻思修的心思他清楚不过。他权衡再三,心一横,咬牙道,“我听校长的!”等于默认了莫文奇的决定。
星期一上午九点,莫文奇如约来到秘境局。
史克朗正在处理西界传来的一份密件。听到敲门声,他看了一下表,知道莫委员到了。莫文奇昨天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今天要来拜访,但没说是什么事。史克朗忖度着,可能是为了夜袭事件的调查情况。
莫文奇落了座,接过史克朗递过来的茶水,开门见山:
“我想带闻三变去一趟西界,请局长行个方便。”他知道史克朗不爱绕弯子。
局长猝不及防,楞了楞神。他走回到办公桌前,微微发抖的两手撑在桌面上。他把两手握成拳,借以克制内心的激动,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
“校长,您也知道,局里有规定,除非是工作人员的随任家属,十岁以下的孩子是禁止去西界的。”史克朗客气地笑着。
“我明白,你办事讲原则,这是有口皆碑的。难为你了。”莫文奇喝了一口茶,感觉有些烫,把茶杯放在了茶几上。
“非去不可?”史克朗收敛了笑容。
莫文奇点点头。史克朗一脸难色,涉及闻家的事,他也不好多问。
“思修离家好几个月了,没回来。”莫文奇情知事情不好办,索性开诚布公说实话,“三变不放心,硬说他去了西界,要去找他。我一时糊涂答应了,弄得骑虎难下。”
“哦?那就不能劝劝那孩子?”
“他不听,没商量的余地。要是有半点法子,我也不会老着脸皮来求你。”莫文奇摇着头。
“校长,您这话说的!我也不是外人。只不过——咳,也不是我不讲情面,很多事一旦开了口子,就不好收拾。我再想想……”史克朗踱到窗前,望向下方的那条河。右手托左肘,左手轻捏着下巴——这是他思考时的惯常动作。只不过,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想,只是在听墙上那面挂钟的走动。
滴答、滴答、滴答……
他默数着钟摆,心间涌起一股难言的安宁。他头一回觉得,这世上最单调、最枯燥的声响,竟然也能如此妙不可言。
莫文奇如坐针毡。挂钟的滴答声敲在老校长的耳鼓上,一声大似一声,越来越洪亮,直至如重锤擂鼓,聒噪得他头昏目眩。他忍无可忍,又怕惊扰“沉思”中的史克朗,只得哑忍着。两分多钟后,响起敲门声,严文江进来送文件。看到莫文奇,人事处长客气地叫了声“莫老”。他把文件递给局长,低声说丁广田的手续都办妥了,低头退了出去。瞄着手里的文件,史克朗心里有数了。
“思修去向不明,三变要去西界寻父,说起来无根无据,不过小小年纪,孝心倒确实难得。”他赞许道,“不过,就算要去那头,总不能以这个理由过去。”
“是说不通。”莫文奇承认,“那都是娃儿自己想的。要是不去吧,恐怕会出大麻烦,他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史克朗捏了捏手指,敲了敲手里的文件。“这样吧,这一次我破个例。至于过去的由头,呃……今年秋天不是开三山大会嘛,您每次都会带弟子参加的,虽然时候未到,也可以先去考察一下嘛。我看就以这个名义,您看呢?”
“好得很!”莫文奇笑了。
不过史克朗还是面色严峻。“校长,闻家无小事。到了那边,安全可是个大问题。”
“哦,这个你放心。过去后,我来安排三变的行程。他的安全我全权负责。”莫文奇把茶杯端起来,松快地喝了几口。
“校长,不是我怕担责任。”史克朗把靠桌的一把椅子拖到茶几旁,坐了下来。“去年闻家遇袭的事,至今都没有眉目,我已经欠下一笔债了。要是三变再有什么意外,我可就……”他苦笑起来。
莫文奇自然明白史克朗难言的苦衷。“史局长,这事是我挑起来的,我会把它一担到底。万一有什么意外,那就是我的责任,不与你相干。要不,我给你写个担保字据?”
“校长,这就不用了。有您一句话,比什么担保都管用!”
莫文奇也爽快地笑起来。史克朗就说,丁广田正巧八天后要派驻西界,三变可以一块同行。莫文奇觉得时间正合适,一口答应下来。
莫文奇走了后,史克朗伏案写了一封短信,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铜管,把信卷成筒状塞进去,装入绝密袋。他叫来贾斯文,要他第二天去一趟前哨站,把绝密袋交给站长。
做完这一切,史克朗坐进莫文奇刚刚坐过的沙发,彻底松弛下来。他揉了揉眼眶,一身轻松地打量着办公室,目光落在桌上的那叠文件上,想起过去半个多小时内发生的事,依旧难以置信。他忽觉屋子旋转起来,身子发飘,像是骑在木马上。一阵舒服的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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