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海上漂泊的第十天

温沛宜正在上一节文言文课,讲的是刻舟求剑。

内容简单,她解释起来自然游刃有余。

几个难写的字,譬如“遽”与“契”,她一笔一画地在支起的架子上书写。

楚楚也舍弃了面子,在孩子面前当了个榜样,总是跟着一丝不苟地书写。

陆屿在宋迟目光灼灼下,聆听着温沛宜在她独立包厢内的上课声与学生们的朗朗读书声。

宋迟察觉出少爷和夫人“今夕不同往日”的关系,眼见少爷的耳朵根子就快贴到太太的舱门上去了。

“我这不是怕她讲错东西,自己不会,乱交了别人,”陆屿瞪了他一眼,又赶紧撇清关系,刻意解释道,“这样不是在外面影响了我的名声吗?”

宋迟连忙点头。

课快要结束了,他这位少爷反而装作完全不在乎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说好的要为了墨水这件事要讨个说法,最后反而作罢了。

公子向来逻辑自洽,看得出来他对温沛宜现在做的事并不反对,反而有种“看她也不容易”的欣赏,可嘴上自然不会承认。

-

温沛宜一边上着课,一边看着阳台上那件深蓝色的西装微微出神,自从那日以后,愧疚的小威做起事情来更加认真,向她又表达了一次歉意,少年身上有那种迅速成长起来的影子。

温沛宜那天晚上和楚楚找了个盆,除去污渍,又对着那件衣服在水盆里踩上几脚,墨水的痕迹自然是消失了。

海风狂乱地吹,衣服从洗干净到晾干也不过隔了一日。

课毕,温沛宜出门来找小厮,船上的小厮心领神会,一眼就找出来那件名贵衣服的主人,只是没想到笑着脸送上门的时候对方一脸的不悦。

“她没亲自来吗?”

小厮眼巴巴地讨好,殷勤追问,“您是说温小姐吗?”

慕沉宣直接关上了门,西装被随意地仍在地上的一角,得知她的姓氏过后,他又有几分谈不上的喜悦,又一次拉开了那扇门。

一脸懵逼的小厮自然还没来得及走。

厚厚一沓的小费被塞到了他手里。

“后天有个话剧,你务必让她过去。”

男人透过门缝,语气凉薄地说。

他的眼神很明确在说,假使他完成不了的话,温小姐倘若不愿出席,不答应当他的女伴,他会亲自扒下自己的皮——

小厮不敢应声,又在巨额的小费面前无法拒绝。

收敛眸光,慕沉宣发觉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在女人身上费过功夫,但他想要的,从来就不会得不到。

-

然而,温沛宜莫名其妙收到这条白色流光裙的时候很是无语。

毕竟衣服审美也不在线。

她不想和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有任何关联,可小厮差点跪下来求她,她大概也猜得出对方是个怎样心狠手辣的人物,另一方面,看着不再表现怯弱与逐渐勇敢的小孩子,她似乎不得不奔赴这一场话剧。

她不想滋生别的麻烦,不能让有权势的人未来欺负在一个未长大的孩子身上。

楚楚则是一脸新奇。

“温温,虽说你是有家室的人,可那陆屿不也是经常和别人出游吗?”楚楚就快把报复陆屿写在脸上了,“看场话剧而已,又有什么好变扭的,就算别人真要追你,你不喜欢,到时果断拒绝不就可以了吗?”

哪有楚楚说得那么轻巧。

温沛宜素来讨厌这些不必要的应酬,前天见到的那个脸上阴沉的男人,看上去绝对不是她可以玩弄的样子。

但她还是穿上了。

她总是要下船的,她无法庇护一个会永远留在船上的小孩——

尽管某种程度上,她自己也觉得她的行为是圣母的,是毫无意义的。

——

欧洲巡演的话剧不知道经谁的安排,竟然在这个晚间出现在这艘轮船上,而一时间一票难求,楚楚其实也心怀期待,但她那个男人不懂情趣,也没及时为她跑腿,最后也只能罢了。

剧组的表演厅连着几天整修,船舱上下的人却无一人敢说烦扰,毕竟如今这些是为达官显贵服务的。

陆屿对这种对经济社会发展毫无裨益的事根本不感兴趣。

所以,慕又年来找他的时候他明确表示了拒绝,一旁的沈瑞看好戏地在他身边数着话剧票子。

“你真的不想去吗?”

沈瑞挑眉,明知故问。

“还是不想和这位慕小姐去?”

“要是温沛宜找你过去,你说阿屿你还会拒绝吗?”

陆屿不客气道,“当然。”

“我对那些讲风花雪月的东西根本就不感兴趣。”

陆屿的才情不在这头,沈瑞心知肚明,可陆屿此刻偏偏岔开话题,不提及温沛宜,反而让人觉得奇怪。

“陆太太最近过得可还好?”

“她不就是那点小事吗,看船上的小孩无助,三分钟的热度,帮助帮助别人小孩,教几个简单的字——”

沈瑞感慨,“看不出来,你太太做的事情还蛮有意义的。”

“抱歉,是我以前偏颇了,以为温沛宜长了张尤为惊人的脸,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才学,高堂真是为你找了位好妻子。”

陆屿沉默不语。

他知道温沛宜在某些行为上确实值得夸赞。

但他又清楚知道,温沛宜做任何事情遵循她的本心,根本不在意他们这样的人的夸赞。

“走吧。”

陆屿正要赶走聒噪的沈瑞,没想到这时有个面容清丽的女子正守在门前。

“慕小姐?”

“听说陆兄又婉拒了我那妹妹,她可是一个下午没吃东西,我这做姐姐的实在看不下去了,”慕沉露笑容温和,说话也是一副大小姐的端庄样,几乎句句都在点上,没有压迫,却不动声色将问题的责任推向他,“不如陆兄就赏个脸,陪陪她?”

“反正下了船,我妹妹估计也找不到你们了。”

她姿态放得很低,说话也很明确,打扰只是暂时的。

沈瑞又见漂亮妹妹,当然一不小心偏向了一边,当起了说客,“看个话剧又不会少一块肉,你这幅死样子,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大姑娘要守身如玉呢。”

陆屿当场黑了脸。

沈瑞趁机赶紧“推销”他手中多余的票,不料,那妹妹说,“不好意思,我买的位置在第一排呢。”

沈瑞一看自己后几排的门票,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那女人还没离开,他就凑到陆屿耳边说:“我觉着这女的长得一点也没有温沛宜漂亮。”

陆屿扯了扯眉心。

“我可以去。”

陆屿不想得罪人,话说明白,大家在这艘船上也就剩下最后一周了。

慕沉露笑了笑,她心里却烦热地在想那油腻的男人到底在沈瑞身边说了些什么,但到底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她不能在小事上计较。

只是很庆幸,陆先生显然被她打动了,又显而易见,他下了船不想见到自己那并不出色却缠人的妹妹。

“那就晚上见了。”

陆屿应下,不胜其烦,却在脑中一遍一遍重复着商场上为人处事“不得罪人”的准则。

关上门,他问沈瑞又要了张票。

“怎么,你这终于是想通了?要去接你太太一起去看?”沈瑞惊得从软塌上兀自爬起来。

“她这些日子教书,也有几分辛苦的。”陆屿说得很不自然。

沈瑞:“可别跟我装什么于心不忍,你分明就是——”在意她。

话还没说完,陆屿已经将票取走,连船上合理公道的话剧票钱也没给他。

-

“温温,你真的不穿这条裙吗?”

“上面的珍珠看上就很贵呢,腰线那里设计的也好好看!”

“我不喜欢。”

楚楚兴致更高了,温温分明是对别人送的裙子通通不感冒,只穿她一个人送的呗。

“那条碧绿的也好看,艳而不妖,很衬你的身材。”

温沛宜也基本上看出了她的戏码,“你这不就是变相夸自己选的裙子好看么?”

“嘿嘿嘿。”楚楚也不否认,一个人一直傻乐着。

直到推开门,这一周来鲜少来往的陆屿正站在她门口。

她并没问他来多久了。

他自问自答:“我刚来。”

“船上多了几张票——”

话没说完。

“谢谢。”温沛宜感恩戴德地收下,转手交给了楚楚。

楚楚简直不敢想象这莫大的惊喜,船上售票的人无论怎么询问,哪怕抬高价格,也总是不回应。

从没想过,最后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时楚楚也没为好心送票的陆屿说上半句好话。

“许是他招蜂引蝶,别的女人送他的吧。”

而在一墙之隔且隔音效果很坏的船舱外的陆屿恨不得当场踹开这扇门。

就算开门他又该说什么呢。

他该说“这票不是从别的女人那里弄来的,别的女人是想和我一起看剧,但我早早回绝了,并且打算陪你去看,也算是向船上的这一群人证明?”

陆屿觉得他只有疯了他才会这么做。

可他妻子身边的女人到底怎么一回事,整天没事干天天诽谤他吗?

他礼貌地又敲了敲门。

“别忘了,晚上七点半。”

“知道了。”

回应他的是一个猛烈的哐的一声的关门声。

很好,陆屿知道,他是疯了。

看来鲈鱼还得红了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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