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乌恒族(6凶手)

十年前,当他的小姐要他行动时,他毫不犹豫的按计划行事。他先向马匹下毒,然后是下人,造成了族人被诅咒的假象,然后趁机买通巫师。在熊熊烈火旁,一身狗血的巫师满头插满符纸和羽毛,他口中念念有词,绕着大火跑了七七四十九圈,跑得自己满身臭汗,眼里烟花乱放,头顶的符纸和羽毛突然化作一只黄色大鸟落在东南方向,那里正是含烟的闺房。巫师大喊一声,仿佛从遥远的梦境里初回人间,终于累的脱了力,一头栽倒在火堆旁。

醒来之后从袖中抽出一张黄色符纸,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鬼画符,巫师大人口中一哩哇啦一通胡诌,大意是说小帅作为邑部首领不尊法度,擅自与异族女子结婚,违背祖宗礼法,天女因此大怒,降灾于部落。要想平息天女愤怒,唯有用阴时阴历出生的女童为圣女祭天,才能免去族人一场大祸。

自古圣女只能是邑部贵族女子,阴时阴历出生的女童当然指的是花含烟五岁的女儿静渊。

小帅是个不信鬼神之说的人。

但架不住族中牛羊不知缘由的大批死亡,更挡不住族人各种离奇死亡事件。他是位心胸敞亮的人,以为天下事都可以放在阳光下,对这些蝇营狗苟的阴诡手段一点防备都没有,心中虽然疑虑重重,奈何找不到头绪。

眼看族中人对他的敬仰和尊重随着事件的不断扩大一点点的变成怨毒——人是最为奇怪的动物,在利益或恐惧面前都会选择性的遗忘别人的好,而只记得对方的不好,并且将这不好很自然的无限放大,无知的族人在巫师的误导之下开始窃窃私语:我们选他做小帅是因为他能够保护我们,如今他为了一个异族女人弃族人于不顾,与烧杀抢掠的蛮族有何区别?

暗流在日益增加的死亡里迅速暴涨,反对之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人互相串联,偷偷磨刀——可惜他们对自己小帅神鬼莫测的英武太过了解,太过惧怕了。

谁也没有想到,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异族女人最终平息了这场涌动的暗流。

这位与丈夫出则同乘入则同塌的娇小女人手里牵着她唯一的小女儿站在老族长面前,浅蓝色的眸子依旧温和善良,却掩饰不住她轻轻颤抖的嘴唇。她看着眼前这位花白胡须垂到胸前的老族长,想着他享尽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诺大岁数还要颤巍巍的高设祭坛,亲自点燃大火,看着一个无辜的女孩灰飞烟灭,十根手指快要攥出血来。

第二日白胡子族长逗完了不到两岁的重孙,穿上了经年难得上身的有金丝线镶着滚边祭祀长袍,由丫鬟仔细的梳理了胡须,在那块波斯商人手里重金买来的镜子前好好的欣赏了片刻,看着镜中依旧威风凛凛,贵气十足的自己,这才捋了捋胡须,迈着闲庭信步来到了祭坛。

原本应该庄严肃穆的祭坛此时人声鼎沸。巫师拉着一张吊死鬼脸,如丧考妣。一位少年被绑缚双手任凭众人诅咒辱骂,一脸的淡然闲适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早有人看见了唯一有权利点火的白胡子,跑过去贴着他耳朵一阵嘀咕,骚的老人家耳朵一阵痒痒,才听明白原来祭天的圣女被泰康的公子子思偷偷放跑了,跟着她的是她的奶娘。

子思十岁,生下来不久就没了母亲,年轻的父亲自己也还是一为少年人,并不知道如何做一个父亲,于是任由这位少爷野草一般自生自灭。直到那位张着一双浅蓝色眼睛的异族继母就位,他才体会了一把什么是母爱。

花含烟天生母爱泛滥,当她那位五岁的继子如珠如宝,即便亲生母亲也不可能更好了,即使自己生了女儿,对子思的爱护也未曾稍减。

这位妹妹不仅继承了她母亲美丽的容貌,更像她母亲一样善良豁达,爱粘人。这个妹妹对子思来讲,简直就是上天赐予他的开心果。兄妹二人整天黏在一起,片刻不离。

现在有人要烧死他的妹妹!

有人要夺走他最珍贵的东西,这位身体里流着父亲狼性血液的少年怎会坐以待毙!他乘夜色昏暗,偷走了妹妹,交给他们共同的亲人奶娘——以为此生再难相见的人,命运奇妙的将她又送到了面前。

绝情看着这位杀人的少年,恍惚间以为是泰康小帅的少年版。

实在是太像了,就连那双看着她的眼睛里饱含的温柔都如出一辙。

只不过杀人犯的眼里多了一点别的什么东西——那是蛊毒虫的死气。

这一家子到底是有多少秘密!女人的血在泰康脚边凝结成一条黑红色的海带,没有了新鲜血液的滋养,是因剑仿佛失去了活力,懒洋洋的低垂着,御香挣扎着还想说什么,被掏空的胸腔里发出可怕的空鸣声,仿佛一架行将就木的破机器,泰康把耳朵伏在那张干裂的嘴唇上,隐约听见她说放过谁,最后女人喉咙里撕裂一声,便悄无声息的吹灯拔蜡。

钟磐大约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膝行上前,一双蒲扇大的手颤抖的像个抽风的病人,抖抖索索的握住是因剑,慢慢的轻轻的从他小姐的身体里拔了出来,大约是怕这死人疼极,动作轻柔的像是给新生婴儿穿衣的新手母亲。

被火烤成古铜色的男人默默的跪在那儿良久,突然丢下手中“是因”,狠狠一拳打在身边小帅胸膛,小帅被这打铁的拳头当胸一拳打的扶胸呛咳,脸上表情滴水不漏。

“杀了她的仇人为她父亲报仇,或许她会快乐;可若是杀了她一生所爱,她会更痛苦……,杀死她的人不是你,是我……”钟磐原本以为用下毒手段制造恐慌,用相同的方式摧毁小帅在族人心里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然后联合外族灭了奉他为神明的族人,便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也是对御香最大的忠诚。

谁知他一手摧毁的不是族人对泰康的信任,而是小姐对人生最后一点希望。当年是她亲手将蛊毒下到子思水里的,导致这孩子疯癫十几年,她希望由她亲手结束自己罪恶而无望的一生,同时把那位一生守护她的铸剑师从画地为牢的囚笼里解放出来。

这场狗血大戏似乎触动了绝情心底深处关于幼年时一些模糊的记忆之阀,父亲、母亲、子思哥哥……还有被绑在一张小木床上,被一个长相奇怪的人用刻刀在背上刻着什么东西……她疼的昏了过去……

“凶手”一脸清冷,仿佛眼前一切人物都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生物,而他自己只是一具没有实质的幽灵,这一群奇怪的生物显得既无聊又无趣。

绝情幼年模糊的记忆潮水般一哄而过,最后卡在一块巨石前,心里的一角轰然塌陷,水出石落的露出一个清晰的面孔:子思哥哥……

“凶手”被这新鲜的称呼击中了某个神经,抬眼看着面前的姑娘,眼睛里一瞬间有亮光一闪,照出瞳孔中间一条死而不僵的虫体,很快又被一片灰败覆盖。

不过一闪而过的瞬间,但没有逃过绝情那双对毒物如数家珍的眼睛。子思显然是被人下了蛊毒,此毒是将一种雌雄同体的虫卵泡在由蜈蚣、毒蛇、蝎子、壁虎和蟾蜍五毒水中养出幼虫,将幼虫下进人的饮食当中,幼虫以血液为养分在人体内继续生长,直至成年,成虫再产下幼虫,周而复始,被控制者轻者疯癫,重则毙命。

以子思中毒状况来看,下毒者要么是个半吊子,要么就是迫不及待要下手,没等到虫卵孵化出幼虫便下在受害者体内,以至于这条蛊虫在子思体内没有繁殖出下一代便寿终正寝。

这就是子思眼中那一片灰败的由来——而不是疯子们通常具备的空洞茫然之色。

钟磐那双铁钳也似的大手一手伸进二夫人腿弯,一手搂着她脖子,将她从已经凝结的黑紫色血泊里抱起,旁若无人的缓缓穿过人丛向不知什么地方走去。纥石烈泰康连脚步也没有挪动,软底的穿空锦靿靴被血水浸泡的变了色,整个人仿佛要站成一座经年风吹雨打而不改初色的石像。

人群中不知谁焕然醒悟,大声道:“很好看吗!还不快快散去!”

众人这才想起来自己围观的是自家小帅的一脸狗血的剧,默默的在心里唏嘘叹气,扶老携幼作鸟兽散。

绝情牵起子思的手,用哄孩子的语气低低的对他说着什么,那疯子竟然听话的任由她领着垂着头跟着那丫头走了。尘仇二人身为外人也实在不方便插嘴,又怕绝情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便丢下神思不属的纥石烈泰康,也跟着她们家的小妹。

绝情将一粒黑色药丸化在一碗酒中,哄着疯子喝了下去,那疯子始终拉着绝情的衣角,即便听话的睡倒,也不肯松手,被长成小帅一样高大英俊的子思哥哥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拽着,绝情冲两位师姐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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