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胡不满

这是要除去少拙姬了吗?北樊的太女,樊国唯一的正统传人,就算已经有丞嗣女,但如果她死了,那北樊还能平安无事吗?夺嫡,储争,党争,政斗,军权更迭……

听说这次把达拉罕打得屁滚尿流的战场新秀,是她的师兄。在北樊边境屯田的悍民,是她岳母的旧部。萧家仅存的子嗣正住在别院里,受她影卫的监管。北樊丞嗣女登上王位的必要条件,是娶仅剩的王子晗为后。王子晗,是少拙姬从永巷救出,如孩儿般亲自抚养的弟弟。

少拙姬,如果她死在这里,南尧还能再独尊二十年吗?

如果我杀死她,登上王位……

杀死……

姜无极感觉快跳出胸口的心脏有一瞬间停滞。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异常平静。

一个异国的太女,一个比天子还要权倾天下的王位。

这有可比性吗?她是傻了吗?

母王一定又露出愉悦的微笑了。她一定开心得呼吸急促,连身体都颤抖,她定然等不及自己说出那句话。

抬起头,姜无极对上君宁平淡,寂然的眼睛。

南尧最受宠的王姬对上北樊最尊贵的太女的眼睛。

姜无极想,她,一定是傻了吧。

“——你说什么!”

尧王十几年来第一次从王座上站起身,她沉重地迈动两步,抬起胳膊,指着跪在阶下的女儿。

“你再说一遍!”

“此次之事全因儿臣而起,与北樊太女无关。反而太女因儿臣受到惊吓,此乃儿臣,也是尧国对她的亏欠。这些年儿臣得其教导受益良多,却做出此等恶事,如今实在没有面目再见太女。儿臣恳请母王送樊太女归国,从此樊尧两国以姐妹之邦,戮力同□□立乱世。”

“闭嘴!”尧王扶着鎏金嵌宝的王座,怒目圆睁,气得浑身颤抖。“闭嘴!闭嘴!”

“母王,胡满?胡不满?”姜无极经常被狂乱控制的身心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宁静。她昂着头,像暴风骤雨过后,终于晴朗的南国的天空。“母王,这么多年,您真的满足吗?”

“闭嘴!闭嘴!你这个——娼/妓!”

————!!!!!

娼——妓?

每个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世上真有一个母亲,会辱骂自己的女儿为——娼/妓?比男伶,比小倌更卑贱。比寺人更受人耻笑的,出卖□□取悦同性的女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姜无极身上,她们连幸灾乐祸都忘记,完全是震惊的,鄙夷的眼神。

这其中只有姜无极的表情是平静的,她头也没低,没有反驳,也没有耻辱地,一直直视着自己的母亲。

“把、把她拖下去,拖下去,砍了!砍了!”

御座上的女人从没像今日这样惶恐,仿佛被当众羞辱的是她自己一样。她别着头,愤怒地甩着袖子。诸臣大张着嘴,不可置信地望着尧国不可撼动的天渐渐倾斜。

——色厉内荏,她们的王在害怕。

“砍了!把他给孤砍了,你们没听到吗?!”

“胡满姬申请‘人定’。”樊国太女,诡异地被暴风避开的君宁再次上前,一个字一个字,无比清晰,镇定得近乎冷情地说:“尧国古时不是有个规矩,当贵族犯罪时,若全身倒缚仍然能从水牢中逃脱,那么就赦免此人无罪。尧国不信神,不信天,只信人,人如果能战胜命运,战胜死亡,那么就再没有一个人能将死亡强加给她。”

“人定?”

“樊太女竟然要求‘人定’!”

大殿里想起窃窃私语的声音,“人定”从千年前出现开始,只有唯一一个人从这种不可能的刑罚中逃得性命。

后来,那个人成为姜氏王朝的开国之王。

“你要申请‘人定’?”尧王冷笑一声,忽然镇定下来。“‘人定’……好久没听过了。樊太女,你真是个冷心冷血的女人,传说中把良心留在父胎里的北樊太女。吾女拼死为你遮掩,你却送她去‘人定’?”

“哈!”

“哈!”

“哈!”

尧王大笑三声,似乎遇见平生最好笑之事。

“人啊,真是想象不出的丑陋。每当我以为看尽地狱,都会有新的风景展现给我。”扶着御座,尧王慢慢坐下来。“来吧,让孤看看你、还有你们的心究竟能黑到什么程度!‘人定’?好啊!孤有一百五十四个女儿,用一个女儿的死换得平生一场大笑,值!值了!”

抬起头,被卫士拖走之前,姜无极不知为何忽然想再看看那名女子。从对方十五岁起,自己看着她从青涩少女,慢慢蜕变成一名秀雅又威严的女人。看着她,时间似乎都已经停滞。她只是变得沉静,更加沉静,眼中装的越来越多,认识的人越来越多,以后拥有的也会越来越多。

自己终归会成为过客,这没关系,因为她们还是师徒,是友人。耄老之时,还可以一杯小酒,两三书画,长歌击节,舞剑赏花。一生何其漫长,即便只是看着,如果只是看着,再无法见于阳光的心思,也会成为后世的一段佳话吧。

穿着北地深衣的女子腰背挺直,如同一颗秀逸的树。她立在那里,笼着袖,昂着头,神色宁和——终究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

姜无极想,这真的,极好。

——滚烫的液体仿佛挣脱了身体控制,争先恐后地从眼角流下来。

看不见落魄软弱的自己,真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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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国地牢姜无极去过无数次——作为站在牢外的胜利者。然而自己亲自蹲在牢里,这对于她来说还是初体验。

她素来身体强健,一点皮外伤根本奈何不了她。然而戴着镣铐,注视着数寸之外阴气森森的水牢,姜无极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明天她就要被在这儿像头牲口般剥净倒吊在寒池里,水慢慢从头顶升到脚尖,她必须在半炷香之内脱困,游到这个狭窄的平台。拼命踮起脚才能不至于溺死。水刑会持续半个时辰,就算水性再好的人也不可能闭气那么久。

“人定”无声,干净,不带一丝血腥。潺潺的流水带着死亡的温度一点点笼罩你,就算拼命挣扎也无法逃脱,无法改变。

光是这点就足以将人逼疯。

门上的隔板叩响三声,是送饭的人到了。谢天谢地,因为王姬的身份和“人定”曾救过姜氏先祖一命,她的待遇还不算太苛刻。

接过饭碗,她花了一瞬的时间考虑会不会被下毒,随后就大口大口吃起来。

对于所有人来说,她这次都是必死的单程,有谁会在行刑前特意处心积虑毒杀一个死刑犯呢?

不是活得不耐烦就是脑袋有病。

吃着吃着,她停住了。

像一个傻子般,默默眨了三下眼之后,才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一个小竹管。

把饭菜一扔,她像疯了一样拆开竹管,将里面的白帛打开。

因为太激动她险些将竹管扔到池子里——如果因此看不清字迹的话,她一定会现在就跳池自杀的。

一刻钟,两刻钟。仿佛永远也看不够,她几乎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看清那封信上的内容。

在昏暗阴冷的牢房里,一身落魄,裹着粗麻囚服的女人只是一遍又一遍的看着信而已。

胡满?胡不满?

她想,她此刻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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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尧桓王二十四年,已经有近千年历史的“人定”水牢再次迎来它新的待审者。姜氏第九代孙,王二十七女姜无极像个初生的婴儿般被剥了个干净倒吊在池水上。缚着她的绳子是夹了金丝的粗股麻绳,靠蛮力绝对挣脱不开。一群在南尧说得上话的,身份足够尊贵的,都跟在她们的王的身后,诚惶诚恐,又隐隐期待地注视着黑洞洞的水牢。

尧王身旁站着这件事另一位隐性参与者。每个人心中都各有猜测,不过此时,那个被尧王称为“将良心留在父胎里”的北樊太女仍然垂着眼,露出疑似面瘫的表情。

“开始吧。”尧王摆摆手,有些兴致缺缺。

明明她称这次水刑为“最高愉悦”,可她看起来却并没有从即将到来的痛苦中享受到。

牢头再次检查一遍姜无极的绳索,还有她头发,牙齿中有没有夹带任何能帮助她逃脱的物品,最终,像条死鱼般挂在绳子上的女人终于被绳索拉着一点一点送至水牢中央。

大门被“砰”的声关上,接着是哗哗的注水,以及死一般的沉寂。

一炷香,两柱香。

终于,似乎比百年还要漫长的半个时辰过去了,水又被哗哗地排出去,牢门打开,大家都偷偷踮起脚,想看仍旧倒吊在牢房顶,彻底死掉的死鱼。

没有?

没有!

除了一根飘飘荡荡的麻绳外什么都没有!

吵闹声像雷般在牢中炸响,这是千年来“人定”产生的第二个奇迹。南尧的奇迹!战胜了死亡与命运的奇迹!

每个人都在为姜无极脱困而惊喜,只有北樊太女向前走了一步。她面具般的表情似乎一点一点裂开。巨大的惊恐从裂缝中泄露出来。

“……胡满姬?”

胡满姬?胡满姬她……人呢?

水牢空荡荡的,除了一条麻绳什么都没有,连本该获救的姜无极都没有。

只关注着奇迹的众人此时才反应过来,奇迹的主角竟然消失了!

黑心黑肝的北樊太女呆呆在池边站了一会,忽然开始解自己外衣。然而手刚放到腰带上,就看见池里咕噜噜冒上一串气泡。

“……我去,放水时冲的也太猛了,老娘一个没站稳险些直接冲沟里了。”扒着池边抹脸的姜无极一抬头,正看见君宁以奇异的姿势站在池边。“呦,少拙,师资,看见了吗我逃出来了!话说你在干嘛,是来迎接……”

话没说完,一只飞脚就踹上她的脸。姜无极“噗通”一声又掉回水池中。

“…………去死吧!!!”

明天大学生涯最后一门考试,也是最难的一门……千万求过……过了的话加更一周!!!

上章王长女说了和尧王一样的话,so……分分钟作死啊~

关于水牢逃生,倒吊逃脱术是魔术的一种,具体逃脱方法:捆扎双手前双手交叉胸前,肺部鼓气,一只手握拳置于腋下,这样开始逃脱时松开握拳吸气,这边和胸口就有了空隙,然后先把另一只手肘先褪出来,然后双手从头后交叉,就能完全解脱双手。双手解脱出来之后后面的事就好办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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