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喷如注,郑纨抱着残肢崩溃地大叫。不远处艰难支应的残余亲卫错愕回首,不敢置信地望着从小被当作死卫抚养的同伴怎么会对王挥剑。
“抱歉。”那名女子两指拈起断肢甩了甩,一本正经地道:“我是内奸。”
众:“……”
寒风过境,乌鸦呱呱……
“咳……真无趣。”明显未收到效果的内奸一脸郁卒,再出口,已是男子声音。“逗你们玩啦,不是本人呦。”顶着张黑壮的女人脸,那人向所有卫士还有城墙下早就惊慌失措的“贩妇”们挤了挤眼睛。“有句话特威风怎么说来着?你们的王在我手上,识相的就放下武器,敢快投降!”
城上城下一片骚动,说实话这统共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脑子慢些的连个前因后果还没搞清楚,大王竟就落在她们手中了?
“别管孤!给孤杀!给孤杀!”郑纨提着口气,破音的嗓子尖叫道:“吾国已归顺尧王,樊太女乃尧王之敌,取其性命者,必封万户侯,为祖宗稷!给孤杀了她!”
女人在世,不就求个荣华富贵,光宗耀祖。本来还对刺杀宗主国太女有迟疑的兵士被激得彻底红了眼,不要命地冲将过来。
早在乱箭射来时,若木、纯阳姬、桀等不通武艺的就钻进牛车。两名女侍卫虽然娇气但功夫不弱,否则也不会被选为太女随扈。而荒玉为首的众影卫更是将君宁围得铁桶一般,松松小儿窝在她怀里睡得猪似的。刀光剑影间看似凶险,但相比而言,跟着君宁才最是安全不过。
“成事不足,一堆废话。”不满地嘟囔了句,君宁仍是保险起见钻进牛车,牛车紧接着就冲进旁边的一条窄巷。业勤刺客只能从两边进攻,影卫们的压力登时减轻不少,但受于人数所制仍然支撑得辛苦,甚至几次有势危之象。
君宁等人乘坐的牛车看似普通,其实车厢被桀做了厚厚的中空夹层,里面横竖交错地塞满了稻草。及到短兵相接,刀剑无眼,偶尔有漏网的,刚捅进来就被紧密的稻草夹住,经常拔都拔不出。这一耽误,便被影卫们一剑解决。
即使在大局上看似占了上风,君宁一方却也着实担了不少风险。毕竟她亲自以身为饵,为了顺利把业勤王钓出来连随从都没带几个。否则以郑纨多疑的性子,没感觉胜券在握,又岂会亲自露面?
郑纨不过是想亲眼看着这个一直压在头上的宗主国太女死于自己之手,所以才失了谨慎,留下个空荡荡的业勤王城。想必此时,已被毕昇率领的边塞军合力攻破。
郑纨其人是个最爱遇贵而栖的凤凰女,现今业勤为四国交界,她一边娶了樊国的宗室子,一边却又与尧国暗通款曲。理由很简单,谁能给她更高的价码,她便转头效忠于谁。
本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君宁早有废主另立之意。然而……
“主上,您看!”纯阳姬激动地低呼。
骏马嘶鸣,汝安南门终于被樊军攻破。数日前便藏于城郊山野的大军蜂拥而入将一群刺客围了个彻底。领头的是位三十多岁的中年女将,生得高鼻阔口,君宁看着面善却并不记得曾经见过她。
在全副武装的兵士面前区区布衣刺客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挣扎几下就被淹没在黑色大潮中。及到人声渐歇,君宁才听见车厢外传来女人低沉的告罪声。
“微臣义川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卿何罪之有。”君宁并未起身相迎,而是坐在车中淡淡吩咐道:
“尧兵紧追不舍,恐怕不日便有异动,还要劳烦卿在前开路,吾等尽早动身吧。”
“诺。”
那女将领命便就策马去了。纯阳姬在旁边看着,眉头皱皱并未多言。
她虽觉得自家殿下未免怠慢功臣,然而区区一个不知打哪出来的武官,的确不值得太女亲自出迎。更何况此地局势混乱,尽早离开才是正理。
一行兵马迅速移动,影卫们仍然将太女车驾围在当中,并未因有救兵而松懈。荒玉驾着牛车,竟将牛车赶得与马车一般快。如此行了三日,却仍没见到来接应的守军。
“殿下。”坐在极速飞车般的牛车里,纯阳姬一边注意着别咬了舌头一边压低声音问道:“恕属下愚钝,吾等为何不去与胡满姬上约好的地方见面?”
原来早在汝安,君宁便与姜无极约好,待出了汝安城就在不远处的驿站相见。然而不眠不休地走了三天多,驿站早就甩在身后,恐怕连国境都过了,她却像忘了这码事,干脆没与那武官提起。其他人自知身份不够,并未询问,然而同为计划知悉者的纯阳姬却坐不住了。
纯阳姬今年十九,自问这些来作为太女近臣,腥风血雨也看过不少,但如今还是忍不住心脏狂跳。身为近臣,揣摩主上心思乃是必备之艺,如今她却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樊太女怀中抱着来历不明的小儿,侍宠若木裹了层被子,有气无力地靠在她身上。太女盘膝端坐在颠簸的快散了架的车子里,双眼虚落在远处的山峦。
“很快,就能知道了。”
她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言。纯阳姬的心非但没落下,反而更高的提起来。
知道什么?
要知道什么!
“哞——”拉车的牛发出悲鸣,车舆猛地一晃,险些将车里的人甩出去。君宁将小儿往若木怀中一塞,护在身后,从鞘中抽出长剑半跪在车厢里,目光如刃地盯着车帘。
“主上,是尧国刺客。”荒玉口气沉重地说道。
“让那武官去挡,我们继续驾车往西北方向走。”君宁连眼皮都没动一下,纯阳姬却白了脸。
怎么会这么巧!明明甩掉了尧军,却在入了国境后再次遭遇。她们并未走官道,汝安事发后马不停蹄,竟还是被堵个正着!
为什么!纯阳姬心里有数,却仍不愿相信。
为什么?还不是有人想借刀杀人,故意将他们往死地里引!
主上!
纯阳姬脸色煞白,忍不住看向她效忠的太女。这一刻她尤为无助,然而她首先想到得并非自身安危,而是若太女葬身于此,那满朝臣僚,将何以自处。举国百姓,又将何以为家。
国之,将乱!
这一刻,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女眼中竟添了困兽般的狠厉。她抽出袖中防身的匕首,仿佛决心赴死的战士,牢牢堵住了犊车的入口。桀本来缩在车厢一角,见此眼珠骨碌碌转了几下,也做势往车门移了移。
君宁看在眼里并未多言。其实她们即使拼上性命也未必对结局有什么改变。然而纯阳姬这份誓死忠义却令她心情激荡。贵族士族自古虽多有令人诟病之处,但仿佛血脉流传的尽忠守义,对国家社稷的一往无回,每每在最危难之时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光辉。
这是她的臣,她们将她当作樊国本身来捍卫。
她的生命如此沉重,而充盈。
“荒玉。”
“在。”
影首一剑砍断了一支呼啸飞来的箭矢,将背靠近车厢。“主上有何吩咐。”
“穿过西北方向的密林放出响箭,然后顺河而下,就能看见一座废村,把车子赶到那里去。”
“诺。”荒玉一手持鞭,极富技巧地操纵着牛躲过刀光箭矢。牛最开始中了一箭,反而更激发出狂性,不要命地横冲直撞。树林茂密,然而在荒玉的巧手操纵下,急奔的牛车竟硬是避免了撞树翻车的结局,反而将后面的南尧追兵甩落一大截。
“姬上……”若木吓得几乎不敢说话,却还是把松松紧紧护在怀里。及到喊杀声渐远,才小心地开口道:“我们可是安全了?”
他本没指望太女能回答他,然而那将他挡在身后的女子回过头,双眼尚带着未散的狠厉,却温声道:“并未。但只要我活着,就定不会叫你们受伤的。”
若木点点头,心突然安定下来。
许多年前,他也曾经历过这样的逃亡。从小到大躲躲藏藏,直到今日,即使身后仍有要取他们性命的追兵,若木却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栖身的地方。
眼看出了密林却不料祸从天降。拉车的黑牛一脚踩进浅坑,拌了一跤。急奔之中重心不稳,全身的重量都突然压在一条腿上,只听咔嚓一声,牛腿断了。牛车依靠惯性狠狠撞上牛身,要不是荒玉一剑砍断车辕,又全力一推,当时便是车毁人亡的下场。
车厢歪歪斜斜地滑靠在一颗树上,君宁当机立断把他们一个个扔下车,自己也拿着剑跳下来。随车的本有十来名影卫,此时大多在后方缠斗,除了荒玉外,便只有一名次级影卫相随。君宁从若木手中接过孩子,塞在影卫怀中,又把若木托上马,命那影卫从左边岔路口走,到前方发出响箭。影卫看看荒玉,只得策马领命而去。
“姬上,您该自己骑马离去的。”纯阳姬终于按耐不住低声说道。“您的命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要贵重。”
“性命攸关之时,为人主者又岂能放弃臣属独自逃走。”君宁示意众人走另外一条路。“我虽时时权衡利弊,却终有所为,有所不为。”
见纯阳姬还要开口,君宁打断道:“吾主意已定,莫要再说了。”
今晚去教堂听音乐会咩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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