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风遥如今属于站着都看不见脚的状态。他嫌自己丑,就整日躲在被子里不愿出门。有时缺钙半夜小腿抽筋,疼得他半宿都睡不着觉。晏风遥对樊王仍有芥蒂,疼得恨了也躲在被子里咬牙忍着,但没过多久这事还是被对方知道了。除了每天吩咐膳房熬骨头汤给他喝外樊王还特地朝医官署学了方法给他按摩,被他红着脸强硬拒绝后只好把任务交给莲宗,弄得莲宗每次服侍他时表情都怪怪的。
在一个秋日晴朗的午后,晏风遥盼了许久的亲人终于应诏进宫。他的小表叔穿的仍旧高贵得体,但脸上已经染上掩不去的风霜。
“君上。”相互见礼后五原公立刻跪坐在他身边,怜惜地握住他的手。“君上清瘦许多,在樊国您受苦了。”
晏风遥眼睛有些热,但还是勉强笑了笑。“叔父别这么说,我在樊国很好,您不要担心。”
“唉,在叔父面前,您还说什么场面话。”五原公握着晏风遥的手别开头,一行泪从眼角滑下。“君上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如今在这下野蛮邦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这让叔父我,还有您母王父后怎么放心啊。”
想到一年来时常感到的孤独绝望,乳父下狱后给他的打击,晏风遥终于没有反驳,垂着头任手心攥在男人手里。
五原公又和晏风遥说了一会溟王和王后如何记挂他,他的妹妹又长高了多少,学会了什么本事。看气氛差不多,男人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道:“您在樊国到底势单力孤,缺个帮衬的人,这才时常被晏风冉那个孽种踩到头上。叔父这次来襄原特地带来了家族里几个灵巧的子侄,还有君上的表弟贵长。您现在身子不方便,多几个年轻男孩在身边,也省着樊王被外面不知哪个狐媚子勾了去。”
晏风遥脸白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五原公。
“哎呀君上可千万别误会,那几个小子只是给樊王解个闷,性命还不都攥在您手里。再说,您生下王长女,那太女位王后位也就顺理成章了。到时再添几个溟国血统的弟妹做助力,还愁将来樊国不落于您手?”
“叔父……”晏风遥抽回手,淡淡地道:“我有些乏了。”
五原公却尤不停歇。“君上您别不听叔父的话,女人终究是靠不住的,能靠的还是自己的女儿和亲族。那晏风冉从小狐媚,勾引女人的伎俩手到擒来,日后说不准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狐媚子。您这样的王子哪能比得过他们,没得失了身份!现在您为一时别扭,不想要这些小子,等真失了宠,有您后悔的时候!”
“叔父,本君已经乏了!”晏风遥在竹久的搀扶下费力的站起身。“请先回去吧。”
“唉。叔父这都是为君上好啊!”五原公施施然站起身,撂下脸子。“本来是不想和君上说这些的,但君上在樊国时候久了,怕是忘了自己的根到底在溟国。就算您生下王长女,若没有溟国的支持,您以为单凭自己真能让女儿坐上樊国王位?怕是王女能不能平安长大都是未知。”
“叔父!”
“君上莫气,叔父是为您好才说的呀!”五原公爱怜地摸了摸晏风遥隆起的腹部,晏风遥抖了下,感觉似乎是吐着信的毒蛇在上面爬。“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诞下王女,这可是能拯救溟国的孩子。君上,您的整个家族,所有臣民都在指望您,您可千万要争气啊!”
“……君上,大王过来了。”站在门口望风的莲宗跑进来低声道。
晏风遥青着脸看了五原公一眼,终是顾及溟国,没把事情闹的太难看。
说话间宫侍已经推开门。君宁刚下朝,身上还穿着玄黑绛红的华丽朝服,五官秀雅,举止却带着东溟女子中罕见的威严锋锐。五原公暗自惊艳了下,没料到被传得狰狞鄙陋的樊王竟是这么位俊俏贵姬。男人心里想着这次带来襄原的准备献给樊王的儿子,态度谦卑得近乎谄媚。
“早就听说大王俊美无双如天神临世,今日一见,才知须臾传闻都不足描绘大王之万一。吾国王子能嫁给大王,真是天大的福分。”
君宁只扫了五原公一眼就走到晏风遥身边,扶他坐到床上。“孤看你脸色不好,可是累到了?你现在身子重,要知道爱惜自己。”
这话君宁平时就在说,但今日听起来晏风遥却感觉分外窝心。他有些僵硬地任凭女人垫了好几个松软的隐囊在他身后,又细心地用被子盖住他的下身。直到这时,晏风遥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在客人面前,这样似乎太不端庄。
他感觉两颊像烧起来一样,像个忘了上发条的人偶般僵在床上,见君宁微笑着看他,晏风遥不自在地别过脸。
“和你叔父聊得还算愉快?”君宁知道晏风遥面皮薄而且也不大喜欢被自己碰,将他安顿好时就自然地挪开一点距离。晏风遥看了她一眼,微微抿了抿唇。
“君上久别故土,自然是欣喜的。”五原公面露谄笑。“君上还和臣夫说想招几个弟弟入宫作伴,以解思乡之情呢。”
“哦?还有这等事?”君宁转头看了晏风遥一眼,慢悠悠地道:“孤怎么觉得,这不是伯溟君的意思,而是你和溟王室的意思呢?”
“大、大王,臣夫……”
“还有,孤在和伯溟君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东溟宫里的规矩就是这么教的吗?”
“王上……”五原公是他的叔父,按理晏风遥不得不出声圆场,但话到了嘴边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难道要说他的确想招几个东溟公子说话解闷吗?连他自己都感觉恶心。
正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手被樊王握住。“东溟公子,孤有伯溟仲溟足矣。五原公与其花心思在这些事上,还不如真正尽到一个长辈的责任,陪远在异乡,身怀六甲的外甥好好说些体己话。如若不然,就请你趁早返程溟国,孤还没这闲心招呼个给吾夫添堵的男人。”
话说到这份上,五原公只好低着脑袋灰溜溜的走了。晏风遥一直目送他很远,远到五原公消失在视野里还在呆呆看着那个方向。君宁看着看着,忍不住拥了拥他肩膀。
晏风遥的嗓子有些哑。他略微不适地动了下,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挣开。“今日让王上见笑了,侍有罪。”
“别这么说。”君宁叹了口气。“孤是你的妻,就算家族靠不住,你还是可以靠孤的……虽然孤有时也很混账就是了,真的很抱歉。”
用袖子掩住脸,晏风遥觉得从有孕后自己变得异常软弱,经常会有流泪的冲动。他清了清嗓子,很是鄙视这样的自己。
“……王上,侍累了。您请回吧。”
闻言,君宁站起身,把被子给他拉高了一些。
“好好睡吧,做父亲的人要乐观坚强些。不然肚子里的小家伙也会跟着忧郁的。”
快要走到门口,君宁突然听见晏风遥的低语。
“王上,侍是溟国人啊。”
如同叹息一般,男人带着东地幽婉的腔调。有些沉重,有些压抑,还有被伤到遍体鳞伤仍无法放弃的眷恋。
“就算再卑怯,那也是侍的故国啊!”
“孤知道。”君宁没有回头,只是很温柔的笑了。“孤并没让你抛弃它,只是现在樊国,也是你的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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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君宁威胁五原公要把他踢回东溟后五原公果然收敛很多,再不提要往樊王宫塞男人,而是一心一意照顾起了晏风遥的孕事。五原公自己生了一子一女,自认生产经验很丰富,信誓旦旦说这怀得绝对是个女儿。
据范医正所言胎儿心跳有力,而且活泼好动,个头很大,看起来的确像位王女。可是没有生出来到底做不得准的。樊国朝野有等着看东溟男人生儿子的笑话的,但更多的,还是盼着这一胎是个女儿。王室茂则国祚昌,子嗣立则国运稳。樊王今年已经二十三岁,若再没个直系女嗣,她们可就真要为了国家社稷拼上老命也要劝王上广纳后宫了。
毕竟这个乱世,谁都不知道老天究竟能给你多少寿数延年。
在两个国家的翘首期盼中,十月初晏风遥终于阵痛。日子比预计的要提前些,但全宫上下早就盼得连眼珠都要掉出来。晏风遥刚一发动产公医官就排成队的往丹琅轩跑,君宁也是从朝中急忙忙赶回来的。那些大臣甚至比她还急,一个劲的吩咐来传话的寺人有什么消息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她们。
产房君宁是进不去的,就算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添乱。她在丹琅轩外廊放了个矮榻,沉着脸听着里面一波接一波的祝祷声,和夹杂其中的,压抑的惨叫。
这时期医学落后,难产的几率非常大,经常动不动就一尸两命。光是她的大堂姐永元姬就因此死了三个正夫,其余偻侍侍儿更不知有多少。说起生产,那男人就是在鬼门关里走一遭。
这场折磨整整持续了近三个昼夜,好几次君宁都听见屋内传来男人们惊恐的尖叫,和劫后余生般的哭泣声。范医正中间出来过一次,老医官面色白得像纸糊似的,她嗫嚅半天才张口。“是难产,胎儿太大了。王上要有心理准备。”
看君宁怎么把一株饱受摧残的小花养活= ̄ω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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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东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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