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宁握着少年指尖,仰起脸,发现他的眼泪掉得更加汹涌了。
她有些无措地看向四周,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动作僵硬了半晌,她放开他的手。
萧融雪抬起眼时,看见的正是对方愧疚的,了然的,又稍显落寞的脸。
被放开的指尖在寒风中有些冷,他不自觉攥了攥,一个暖融融的手笼就递到他面前。
那名少女抬起头看着他,她的目光坚定,却藏着太多萧融雪看不懂的东西。
他不懂,但却似乎可以触摸到她的感情。
她对他说:“对不起,但我一定要娶你。”
那双眼睛里感情并不炽烈,与传说中能焚尽一切的爱情不尽相同,却似乎有什么更加温柔的,稳重的,能让他安心的东西。
萧融雪忽然笑了。
他屈下膝,半跪着,以一个依恋的姿态靠在少女伸出的手上。
他十岁独自来到宫中,无亲无故,无人问津,他从未不知足。
然而,他并不是真的只要一个人就好。
她说,一定要娶他。
对于她,他是必须的,至少此时,他不是如同被遗忘的花朵般,在深宫中默默开放,默默凋谢的男子。
这个笑容温暖的少女说,她要他。
这支平凡无奇的花朵,终于赢得了她的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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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拙,你很开心?”
滕织等在平泽轩前。这是新年后第一个朝会,时间还早,女孩挨挨蹭蹭地跑到君宁身边,一把搂住她的脖子。
“连眼睛都在笑哦~那个男人有那么好?”
弯着眼睛转过头,给了女孩狠狠一记肘击。
“你的表情实在太猥琐,让我忍不住就出手了。”顿了顿,君宁对倒地阵亡的某人伸出手,“抱歉呀。”
滕织:“……〒▽〒”
“之前你就说要来看朝颜,我想还是等到成年礼之后吧。亚父好静,自来不喜欢东君宫有太多人出入。待有了王姬府,我们见面就方便的多了。你说,这样可好?”
滕织:〒▽〒持续掉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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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泽轩中气氛不妙,大臣们的吵嚷声隔着老远就能听到。
“……上将军,听说前线来报,北边黑朔城被蛮子攻破了!”孔章侯啪得拍了声案台。“将军难道不知黑朔城是吾国重塞,失了黑朔,你要拿什么来挡北蛮铁骑!”
“这还用你说?”萧戬支着膝,以看蠢货的眼神斜睨着孔章侯:“黑朔滴水成冰,冷得脑袋都要冻掉了。边塞四军即便点着柴火,每天也要冻死上百人。粮食短缺,冬衣不足,就这样军士们还顶了两个月,再不撤军难道要全军白白冻死在城墙上吗?”
“那难道就让北蛮长驱直入?那还要你这上将军有什么用!”孔章侯啪啪地拍着,“本侯给你那些比金子还贵的粮食冬衣,难道就为了这么句废话!”
“你对老娘吵个屁!”萧戬霍地起身,大步上前,一脚踩在孔章侯案台上。“吵吵吵,你们这群废物就知道缩在城后指手画脚,有能耐你怎么不起自己打仗啊!啊?”鄙夷地瞟了眼面如金纸,但还强作镇定的侯夫人,萧戬撇撇嘴从案台上挪开脚,居高临下地道:“既然孔章侯这么关心军政,今天本将军就给你说说。如今粮荒加大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蛮子们杀红了眼,个个都是不要命的架势!她们忍了大半个冬天,可不就是在等最冷的时候,给我军来个措手不及?黑朔一带皆冰原戈壁,入冬后战车很难驾驭,反倒是蛮子们仗着骑兵横冲直突,简直如入无人之境。若再不撤军,就是要被围死在孤城里。为今之计也只有弃黑朔而退居林峡陆极一线死守,才能取到一丝喘息之刻。如若不然,侯夫人可还有更妙的计策?”
暖阁中的炉火烧得噼啪作响,但似乎怎么也驱不散屋外的严寒。
孔章侯梗着脖子,僵持半晌。终于慢慢软下身子,以手扶额。
“若是挡不住,那之后青荒七部就会取道孟固山,直入吾北樊腹地了吧?”相邦祝雍的声音响起,沉沉的像冬日滞涩的湖水。“林峡陆极之后,可还有雄关可守?”
萧戬的双眼转向祝雍,半晌,道:
“并无。”
“那与青荒,就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了。”相邦祝雍开口道:“没有粮食,青荒守着雪原左右都是死,对吾北樊亦然。这一次,无论胜败,皆是吾北樊……国难。”
萧戬没有说话,这一刻,她并不像一直以来那个专横跋扈,惹人厌烦的权臣。
这一刻,她站在那里,反而有种英雄赴义的悲壮。
“我即是死,也会和北樊死在一起的。”她冷冷扫了眼瑟瑟发抖的群臣。“我萧戬为北樊效命二十七载,征战无数。事到如今,已然,不想再有一个故国了。”
“所以,青荒与吾北樊闹到不死不休,终究还是因为粮食。只要有粮食,他们并无必犯吾国的理由。”
一个明显稚嫩的少女声线从上方传来,打破一室沉郁。
穿着朝服的九王姬坐在王座旁,神色出奇的宁静——即使屋中其余众臣皆是大难临头般的面色死灰。
萧戬脸颊抽了抽。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其实,事情未必有那么糟的。将军不必做出如此……壮士赴义之态。”
“……没那么糟?”
萧戬忽然冲上前,一瞬间,一名面具男子凭空出现挡在王座面前。萧戬一个错步,只听樊王在男子身后大喊:
“蠢货,去保护王儿!”
就在暗卫闪神间,君宁已被萧戬从坐席上拖下来。
她的膝盖与台阶碰撞出几声牙齿发酸的巨响,待众人回神,那少女已被铁塔似的壮妇提在手中,双脚虚悬着,脸因为窒息,泛出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上将军!”
“上将军!”
侍卫们一拥而入,在座的武官却随之起身将萧戬护在当中。一把年纪的老太祝捂着胸口,颤声道:
“反了!这是要反了!”
由于君宁落在萧戬手中,樊王的暗卫颇为投鼠忌器。
与周遭的风雨欲来相比,处在中心圈的两人却仿佛处于风眼中,沉闷压抑,却一时并无大举动。
“九王姬……”女人手捏一国王姬脆弱的颈项,却似乎那是个无足轻重的鸡雏:“这些日子,你未免太嚣张了。难道,你忘了我是谁吗?”她骤然收紧手指,“还是说,你以为就凭王姬的身份,会有什么不同?”
“大逆啊!大逆啊!”老太祝还在嚎丧似的哭叫,萧戬猛然回头,暴喝道:“给本老娘闭嘴!”
太祝吓了一跳,眼睛一翻,晕死过去。
“太祝大人!!!”
后方又是一番忙乱,君宁脸憋得通红,抓着萧戬卡着她脖子的手,忽然笑出声来。
“上将军,可愿信吾一次?”
萧戬仿佛被那个笑容烫了下,她微微松开手指,却突然在下一刻,用两只手更紧地扼紧了少女的咽喉。
“信你?我凭什么信你!凭什么!就凭你?就凭你这一句话?”
“上将军!”
“上将军!!!”
看到真要出大事,众卿们在席位上坐不住了,纷纷挤开武官围上来试图掰开萧戬的手,然而她的手像个铁钳,仿佛要致君宁于死地似的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我凭什么……”
“还愣着做什么!给孤杀了她!”
樊王冲暗卫们吼道。
下一刻,几个黑影凭空而现,出手如电。萧戬神色癫狂,即便看见有人来袭也不放手,反而左冲右突似乎要和暗卫们拼命似的。屋中另两位武官被一众老臣抱大腿的抱大腿,扯腰带的扯腰带,若真放开来反抗,少不得就地要搭上几条人命。一来二去,那些武功卓绝的女将们竟也脱不开身,眼睁睁看着上将军被十几个高手围攻,终于一不注意被个黑铁面具男敲中后脑。
萧戬闷哼一声,跌倒在大殿中。
大殿中一时静了静。
“愣着干嘛?”樊王半支起身。“萧戬犯上作乱,当着孤的面谋害王嗣,还不给孤就地正法?!”
“王上!”
“王上不可啊!”
忙碌的老臣们一时又齐齐掉头扑到在玉阶下,若非影卫拦着,恐怕就要爬上来抱樊王的大腿。
“上将军!”
绊脚石一叛变,被困在旁边干着急的武将可算恢复自由,连忙挤进来将萧戬护在中间,对那些蠢蠢欲动的影卫怒目而视。
“阿拙……九王姬,你没事吧!”滕织上前扶住不断咳嗽的君宁,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被这一声喊吸引,樊王总算记起了正事。
“王儿……”
“不碍事的。”君宁捂住隐隐作痛的喉咙,声音有些嘶哑。她在这些或关心,或防备的目光里转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太女的位置。
太女今日仍像隐形人般,默默坐在坐席上。方才的骚动连孔章侯都不由得支起身,紧张地看过来,但太女似乎恍若未觉。仍是漠然地盯着面前杯中,那一盏淡绿色的茶水。
感到有人注视,她终于抬起眼睑。
君宁被她的目光看得打了个寒战。
“九王姬,九王姬你怎么了?还好吗?”
滕织拉了拉她胳膊,君宁从冰窟般的感觉中缓过神来。
她勉强笑了笑,点头道:
“无妨的。”
最近文思泉涌,存稿箱里文章已经进行到倒数第二个大情节啦!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些孩子们小时候真的是萌萌哒~太祝也是萌萌哒~(被自己笔下情节虐的吐血的某人急需一点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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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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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全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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