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樊王的注意力被这边吸引,祝雍连忙示意两名武将把萧戬拖下去。
开玩笑,若现在杀了萧戬,那接下来的仗还打不打了?
见凶神退场,老臣们纷纷一屁股坐回席上,仿佛登时去了半条命。
这北樊为官,难啊!
好想告老……
“虽然上将军大逆不道,王姬却也是过于妄言。”孔章侯放松下来,记起君宁,语气不由多了几分不满。“上将军本就是粗莽性子,你偏在这当口诌些胡话招惹她做什么?”
“吾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君宁对滕织做出个没事了手势,转头对孔章侯道:“既然以目前局势,怎样都是北樊大劫,那不如兵行险招,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王姬可是还惦念着东溟借粮?”孔章侯嗤笑道:“我劝王姬死了这份心思。今日行人署已接到国书,王姬借粮的请求,被回绝了。”
孔章侯滕非虽在笑着,但双眼毫无笑意。
“他们说,北樊苦寒,路远行艰。怕会冻坏了士兵,颠坏了车子,让我们,善自珍重。”
屋里一时落针可闻。
刚缓下来的气氛,又在此刻绷得更紧。
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怒火就算不用言语,也在烧灼着每个人的神经。
善自珍重?
去他妈的善自珍重!
君宁忽然笑出声来。
众人的眼光唰地转向她。
“啊,抱歉,一时忍不住就……”
顿了顿,君宁道:
“如此一来,我们就不必顾念旧情了。这个结果真是……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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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拙……”
两只包得圆滚滚的毛球走在雪地上。
一会,浅绯毛球滚到了黄毛球身边。
“阿拙阿拙,好阿拙,你就告诉我嘛~”
“告诉你什么?”
黄毛球不为所动的往内宫走,绯色毛球着急地在她身边滚来滚去。
“哎呀,就是你们后来说的嘛~~把我还有上卿们都赶出去,就母侯相邦你们几个究竟在计划什么阴谋呐~哎呦哎呦,我都好奇死了,你就告诉我嘛~”
卖萌也是没有用滴,少女!
君宁对上滕织努力眨着的星星眼,一时兴起,笑道:“就这么想知道?”
滕织使劲点头,扒着君宁手臂努力嘟脸鼓腮做出最可爱的表情,就差摇尾巴了。
“怎么样都要知道?”
滕织眨眨眼,感到一阵恶寒,但还是努力点头。
“王姬有什么吩咐?小的立马去办!”
“唔……让我想想……”
君宁做思考状。
“不如就找师资——”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君宁拍拍女孩头顶:“要是师资答应了,我就告诉你哦!”
滕织:“……〒▽〒”
于是,据说当日襄原发生奇案。一“男子”当街拦住相邦车舆,大胆求爱。
相邦亲自下车接见,不料见后立马喷出一口老血,险些送命。
该“男子”被巡城当场拿下,以谋害重臣,有伤风化之罪论处。
忽然孔章侯出现,满脸怒气,英雌救美,以酷霸狂魅之势将男子塞入马车绝尘而去。
一时间,奔放奇男子与相邦孔章侯之间跌宕起伏,催人泪下,天雷阵阵,一片狗血的忘年三角言情大剧以不同版本在襄原流行。
当君宁听到这个故事时她刚刚从滕晗手中结过一盏茶,随后就将整口茶喷到讲故事的无名脸上。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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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邦染疾,而且还是自己的授业恩师,与情于礼君宁都是要去探望的。
更何况,在这节骨眼把相邦气病,起因还是因为她出的一个无聊的馊主意。
想到这,她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相府接到君宁拜帖,早就有人在门口候着。祝雍一生未娶,也未从本家过继子嗣,身边至今只有几名老仆侍候。君宁独身前来,见着门口站着的稀稀拉拉三四名仆从,个个两鬓斑白,心中无端就感到凄凉。
“本想悄悄来看师资,又怕无帖前来,反倒惊扰了。”君宁对管家模样的老人打了个揖,“倒烦劳卿亲自来迎接,吾心中实在愧疚。”
“王姬这话可折煞老仆了。”管家敏母侧身避开,深躬一礼,举止得宜,但面上却没什么受宠若惊的样子。她从小就是相邦侍书,这几十年随祝雍风风雨雨走过来,目睹几代王室兴衰,早就不是等闲事能动容得了。
见过礼,君宁随着敏母往相邦的寝房走。按理说臣卿在居室高卧参见王族是很失礼的,但相邦实在病的不轻,又是君宁恩师,君宁便一早知会了相府不必拘于礼数。相邦是通达之人,也就坦而受之了。
相府坐落在都城东南角,紧挨着王宫,即便是牛车也不过两三刻路程。不过也因如此,相府面积很小,竟还赶不上一般下等官卿。庭院虽雅致却无任何珍奇花草,两进的院落倒像是个驿馆中为旅人暂居歇脚用的小院。
行到最里间,一推门就看见相邦倚着隐囊靠坐在软榻上。君宁唬得连忙快步进屋关上门,心道这卧室连扇屏风都没有,岂非冷风都直灌进去了?
相邦见她来,就笑着招手让君宁过来坐。
这样看着到不像君臣,反而似普通的老师与学生了。
该来的总归跑不了。君宁硬着头皮,把当日逗弄滕织的事说了,边说边羞愧得想钻到地缝里。想到自己可真是越活越逗比,竟闹出这种乌龙事,还累得师资受罪。
祝雍见君宁一脸羞惭,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听了。直到君宁这边没了声响,她才拍拍少女的手。
“少年顽皮,本就是寻常事,姬上所行和你母王还有王姨们年幼淘气时比起来,真就算不得什么了。那日臣见到织姬(鹤秀)的样子的确吓了一跳,但归根结底,不过是臣老迈,又赶上旧疾复发罢了。”
“师资年高还要为国事劳心,牵动旧疾,学生实在愧甚。”君宁将搭在相邦膝上的锦被往上拉了拉。“这几日就请您静心养病,朝中之事,学生会尽己之力,必不会让您再烦扰的。”
“吾国危难,实在不是卧床养病的时候。不过,这樊国重担,确也该慢慢交托给你了。”
“师资说笑了。”君宁立刻止住她的话头。“如今真正挑起国之重担的,应是身为太女的王姐,学生不过从旁辅助罢了。”
祝雍向来谨慎,是有名的纯臣。今日这话却难免让君宁多想。回避了祝雍话中的隐有所指,君宁宽慰道:“不过只要学生能做的,学生一定不遗余力做到最好。更何况还有孔章侯,上将军等国之柱石,师资不必太过挂心。”
祝雍抬起眼,静静看了君宁半晌。她年过七旬又在病中,眼睛却毫不浑浊,反而深邃锐利,几乎不像双文臣的眼睛。
“姬上,请您一定善自保重,无论是身体还是声名。您这一身,寄予了许多人的厚望。”
这似乎只是句勉励之语,不知为何,君宁却觉得别有深意。
相邦却不再说,她静静的望着窗外如絮飞雪。
视线中,别无长物的屋子里突兀地有一块扇面大小,整块白水晶雕成的窗子。这不能不说是超出时代的,至少君宁下山以来,还从没在别处见过。
“姬上,您在外祖家,过得还好吗?”
君宁心中弦拨动了一下,但仍不动声色地道:“很好。”
“臣听说,您扮男装潜伏齐家,是为逃避追杀?”
“然也。”
“您外祖家……没有出面帮助您吗?”
君宁静默半晌,道:“或许您还没有听说,学生被追杀,正是因为外祖一门的仇敌。而外祖家在学生下山时……就已经倾灭了。”
窗外雪落无声,祝相邦望着那一块薄得透明的水晶窗扇,也不知是在看窗外的雪,还是在透过那扇绝无仅有的窗子,追忆某个人。
君宁陪着她坐了片刻,随后便悄悄退出来。祝雍对君宁的离去似乎丝毫未觉,她的双眼,已经被窗外的皑皑白雪覆盖。
敏母侍立在门外,大雪天只穿了件棕衣还浑身冒着热气,显然是有功夫在身的。见君宁出来,她上前撑起伞,君宁点点头,与她一起往外院走。
“吾见师资寝房内并无屏风,待回宫后吾便令人送来一扇。现今天气严寒,朔风凛冽,师资年事已高又在病中,如此下去总是不利修养的。师资虽节俭,且不愿受礼,但此乃必须之物,到时望卿代为收下,且就说是府内定做的便好。”
敏母跟在君宁一步后执伞,依礼守节,但并不显得卑贱。
“老仆代夫人谢过王姬体恤之意。”她慢慢地道:“但夫人不用屏风并非节俭,不过是多年前曾有位公子言,屏风遮遮掩掩,非是磊落之人所用,更何况还要摆在门口?于是,这几十年来夫人房内,便再没见过屏风了。”
靴子在新雪上嘎吱作响,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君宁看着看着,便就笑了。
“能以一句话改变人一生的习惯着实不易。就像这雪,即使缓慢无声,也总是能覆盖足迹,只是在于时间长短罢了。但吾若仅有一时春秋,那这份足迹对于吾来说就是持续一生了。”
“持续一生……”敏母抬头望向天空中的茫茫白雪,“的确,真是好长的一场雪。”
及至门口,君宁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相邦与吾外祖家,可是有何渊源?”
敏母的目光转过来,又慢慢的转了开去。
“少年矣,不过旧时相识。”
抱歉今天更晚了一个小时,刚考完试睡过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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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少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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