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图已穷

一石惊起千层浪,大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这是要干嘛?夺/权吗?

赤/裸裸的夺/权啊!九王姬一招祸水东引现在民望正高,新丁也渐渐转投毕氏门下,萧大将军果然坐不住了。

太女呢?太女的反应是……

“甚善。” 紫金宝座上,仲谦姬神色冷淡的道:“目前林峡守军毕竟是一群乌合之众,难当大任。边塞四军与北蛮交战多年,军功赫赫,自然是守关最佳人选。九王姬身在司空署,却连月妄议军政,更勾结毕氏,纠集私军陈兵边塞,难道你是想与青荒苟合,还是说,你想染指我北樊王权吗!”

“臣妹不敢。”

君宁掀裙跪下,向上方紫金王座上的女人一叩到底。

“臣妹一心为吾樊国昌盛着想,绝未藏有私心。”

“——你想的,未免太多了!”

仲谦姬冷不防拿起手边太女印朝君宁砸去。君宁避也未避,“砰”地声,额头就流下血来。

“这是本殿的紫金印,你既然都等不及当太女,那现在就拿去啊!”

血顺着额角流下,流进少女的眼睛里。耳中充满了嗡嗡的杂音,不知是幻觉还是殿中大臣们的私语。

又或者还是那永不停止的,喧嚣的蝉鸣。

它们从一年前的寿宴上跟了来,见证了与太女间的龃龉渐生,如今,又见证了最终的兵戎相见。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君宁抬起头,血从眼角流下,仿佛是一行血泪。

“殿下,臣妹对您,从未不忠。”

孔章侯似乎站出来说了什么,但很快就被两个壮妇拖了下去。她的影卫们也相继出手,一路拳来脚往地打出了大殿。

君宁仰着颈,似乎没听见身旁因她而起的争端,她只是跪在大殿中央,在那个女子脚下,一遍遍地说:

“殿下,臣妹对您从未不忠。”

“臣妹对您从未不忠。”

“臣妹对您从未,不忠!”

一旁的臣子渐渐开始以袖掩面,不忍地别过脸。

这又是一场王室之间的手足相残,前有古人,后有来者。刀来剑往,无不是为了个“权”字。

司空见惯,但真遇到时,仍免不了令人嗟叹。

唯一毫不嗟叹的,就只有那紫金宝座上的一人。她冷漠地看着座下幼妹声声泣血,厌烦地朝大殿门前拄剑而立,蹙眉盯着殿里的毕霜道:

“还愣着做什么?大殿卫士,九王姬对太女不敬,本殿命你现在用剑掌她的嘴!”

“殿、殿下……这是否施惩太过……”老太祝颤颤巍巍地出列道:“九王姬毕竟是王室血脉,公然在大殿上处刑,恐怕……”

“太祝,你可是在责问本太女问刑不公?还是说你要偏袒九王姬吗?”太女浅淡的眉眼再看不出曾经的温和,她敲了敲宝座扶手。“是了,听说卿的嫡孙是九王姬伴读,想必私交甚笃。要不要吾将她传来,与王姬作个伴啊?”

“老……老臣妄言,请殿下息怒。”

仲谦姬理也没理跪着的老妇,转而朝毕霜道:

“愣着做什么?还是说你打算和毕氏家族一起反了去?!就她这不知尊卑的样子,王子晗恐怕也在她府里留不得了。”

肩头颤了颤,毕霜最终走进大殿。

她在君宁面前慢慢屈膝,紧咬着牙,砰地一声一叩到底。

“——王姬,得罪了。”

“当”地一响,朝君宁脸上抽去的剑被隔住。辟光手执铁刃,浑身杀气地出现在大殿里。荒玉一把长剑横在毕霜颈上,双眼不善地转向太女。

“呵,这不是有名的四影卫吗?按理说王姬只能配备两人,想必是母王老糊涂了,一不小心把二说成了四。本殿今日不如顺手改正这错误,免得王妹又觉得冤枉了。”

“荒玉辟光,你们退下。”君宁抹掉脸上的血,厉声道:“通通退下,难道主人的命令你们都不听吗?”

荒玉明显后退了一步。

宝剑在毕霜颈前晃了晃,留下几道血痕,终是无力垂下。辟光还想动作,却被荒玉出手制住。

“遵循主命,这是影卫的职责。”

辟光喉咙里发出小兽似的嘶吼,却无法违抗荒玉的命令。少年梗着脖,狠狠瞪着影首,终是愤怒地挣脱了开,一瞬间消失在大殿中。

“快开始吧,难道还要吾亲自动手吗?卫士毕霜!”

毕霜被那斥声激得一颤,双眼骤然大睁,猛地朝君宁脸上抽去。

“啪!”

青铜剑鞘粗糙坚硬,仅一下就让少女脸颊高高肿起,一丝血水顺着唇角流下来。

“再来,吾不说停就不准停。”

“啪!”

“啪!”

“啪!”

“啪!”

诸臣最开始还默默数着,九王姬晕倒两次后,就再不忍数下去。那一声声抽打皮肉的声音令他们胆寒,似乎也同时抽打在她们心里。宝座上的女子渐渐与记忆中温文柔弱的太女脱离,变得怖如妖魔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殿中诸臣双腿抖如筛糠,才听到萧戬上将军不耐烦的说道:“行了,你还要让本将军看这猴戏到什么时候?”

太女闻言抬起手,打声止住,毕霜拄着剑浑身大汗,脸色惨白,仿佛自己也受了刑一般。

大殿中间弥漫起一阵血腥味。

“你可知罪了?”太女掩着鼻问道:“九王姬。”

九王姬的面部已被抽打的不成人形,可怕地整个高高苍肿着,紫红血水透过薄薄的皮肤,仿佛轻轻一戳就会破碎。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却只是闭上眼,仰着头。努力挺直脊背,跪在大殿里。

“王姬,您就服个软吧……”有大臣实在看不下眼,不由小声劝道:“这么下去会出人命的,起码先过了这关再说啊。”

也不知是听不见还是不想听,少女跪在大殿里巍然不动,倒衬得紫金宝座上的太女阴鄙可笑。

“看来……是不知错了。本殿却没工夫一直跟你耗着。”仲谦姬扶着宫侍的手起身,漫不经心的道:“拖下去吧,既然九王姬不知悔改,那就让她在宫门外的广场上跪着,一直跪到她知道为止。”

几双手拉住君宁的衣服,七手八脚地拖了下去。荒玉手中紧攥着铁剑,掌心都被剑柄磨烂,殷红的血顺着长剑淌下,与君宁的血混在一起,在黑白相间的宫道上留下一路触目惊心的红。

宫门外人流熙熙攘攘。因为王室近年难得的德政,不少民众自发聚集起来叩首谢恩。每日人来人往,从不停歇。宫门乍开,人们看着一水威风凛凛的宫门卫士鱼贯而出,还没来得及欢呼,就发现几名浑身宝甲,平日极难见到的大殿卫士拖着个少女,往门前一掼。

宫门卫士随之退去,只留下几名大殿卫士单手按剑,既像护卫又像监视似的守在少女两旁。少女身边还站着个浑身包裹在黑布里的怪异男子,紧绷着身体戒备地望着四周。

“阿母,她们是谁啊!”

“这是哪家的姬上啊……受的这份罪……”

“看起来年纪轻轻,被打成这样子,怪可怜的……”

聚在一旁的百姓指指点点,纷纷猜测起少女的身份。毕竟这年头被宫门罚跪的人可不多,更别提这么小小年纪就被打得不成人形,这得多了不得的深仇大恨啊!

“哎呦!莫不是老妇眼花了!”一个拄着拐棍的老妇惊叫道:“怎么看着像王姬的服饰呢?”

“阿婆,这话可不能乱说。九王姬现在是北樊功臣,论功都来不及,怎会是这幅模样!”

“你闭嘴!老婆子我绝对不会看错!”老妇眯着眼睛又仔细瞧了瞧,回手给了旁边年轻人一巴掌,“叫你平时多读书你不听,这明明就是王姬才能穿的朝服,别人用是要掉脑袋的。你说她不是九王姬,那又会是谁?!”

年轻人哎呦呦揉着生疼的臂,其实已经信了,却仍是无法接受。旁边人也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嚷嚷道:

“大人,阿婆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跪在这儿的真是九王姬吗?”

“不、不会是哪个旁系王族吧……”

“你傻啊!没听说是王姬,王姬吗!旁系王族那叫王姬吗?”

百姓们一时差点没自己打起来,几个卫士一个头两个大,不由慢慢朝宫门方向退着,以免一会暴民不长眼的乱伤无辜,那可就冤死了。

此时留在君宁身旁的只有毕霜荒玉两人。他们单手扶剑,随时准备对付躁动起来的人群。

“阿母!他们打九王姬!他们是坏人!”

一个尖利的童音在人群中炸响,人声顿时一静,又像被点燃的炮仗般炸开来。

“老天瞎了眼!让这帮兔崽子敢打九王姬!”

“你们这些狗贵族,也不想想是谁让你们活下来的!”

“我阿姐在边境,多亏王姬才免过一死,还说要立长生像日日供奉……”

“真是没天理了,看老娘今天揍死你们这群天杀的!”

石头篮子烂菜叶,凡是手边能用到的都一起朝卫士们招呼过来。荒玉连忙俯下身用身体挡住误砸的流弹。怀中的人似乎挣了挣,想做些什么,但他却顾不了那么多。民怨如潮水,汹涌而来分不清敌我。稍不留神就会伤及性命。

太女的严令历历在耳,明显在等着挑主上错处。何况主上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他只能尽全力护她周全。忽然荒玉感觉眼前一黑,一块石头不偏不巧砸中了脑袋。少年晃晃头,感觉发中黏腻。

但幸好,打中的不是怀中的人。

正当他想着今日能护主而死也不算冤枉,忽然感觉砸在身上的东西骤减,一个人影立在他身前。

“跪在这里的,是北樊九王姬和她的影卫,不是尔等能动之人,也不是尔等该动之人!”毕霜高声呵斥,一身宝甲花花绿绿,什么污物都有,脸上也挂了彩,却显得凛然不可侵。“今天人是我打的,命令是太女下的,拖王姬出来示众的是她们!”

众卫士:毕霜你够狠……

“你们就算愤怒,也该看看自己的拳头朝向何方!难道今日你们就是要看着姬上被乱石打死,还要让她背上违抗主命的大罪吗!”

“去他老母的太女!我要饿死的时候太女在哪儿?你们这些卫士在哪儿!”

“日子才刚好点贵族就又开始折腾!早晚整个北樊都被你们折腾散了!!!”

“还跟她说什么!大家上啊!”

“揍他个狗娘养的!”

在族群中,个人的懦弱被众人的力量抹去。他们忘了尊卑,像群发了疯了狼,一瞬间扑上去,将宝甲卫士一口吞没。

这些汹涌的狼潮中诡异地留出一点空隙,仿佛汪洋中漂浮的孤岛。

一名少女跪在那里,阳光炽热地照在脸上,她睁开眼,看着面前喧嚣的人群。

崩塌了,贵族的权威崩塌了,太女的神位崩塌了。

太平的假象崩塌了。

在这万物峥嵘的六月里,君宁忽然感觉,心中无限苍凉……

图已穷,匕已现,总算更到这里啦,大家准备好坐过山车了吗?

PS.我要顶锅盖几天,大家不用想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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