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亲离散

那日的九王姬罚跪事件一直临近宵禁才结束。王宫中派出整个营的卫士,真刀真枪,杀了几个人后,民众才渐渐散了。

宫门外一片狼藉,雪白的广场上到处都是血迹和污物。远处巷子里隐隐传来呻/吟和哭声,当然相比而言,骂声要多得多。

未免再出现这种混乱的景象,九王姬被下令免去了广场上的罚跪,转而回到家中禁足,明白人都知道,这就是变相软禁了。

和百姓们的愤慨不同,王姬府的人倒是松了口气。这怎么说也算暂时保住了条性命,大家都是从昭禾王的腥风血雨里趟过来的,有时取一个王族的命,并不比杀只鸡更困难。

姒公一边念着老天保佑,一边振作精神到萧融雪房里安抚。这位小祖宗可是全府上下最金贵的人,指不定受点惊吓就一尸两命,哪怕十个他也赔不起啊!

九王姬被抬回来时己经昏迷不醒。多亏影首荒玉技术过硬,一早就准备好丹丸吊着命,待回府便由医官接手。本来为孕夫备着的医官顿时两头奔波,待二人都稳定下来,老医官自己反倒病了。

医官也成了病号之一,府中诸人却不敢放她轻易离去。毕竟她好歹还算是个会看病的,这要万一旧的去了新的不来,全府老小岂不是要等着哭丧了?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熬着,大半月过后,九王姬总算能勉强下床,全府上下又是一片烧香祭天。萧融雪自从听说姬上病重,反倒不哭了,却更让姒公急白了几把头发。这位祖宗先是想方设法地要去侍疾,可姬上的惨状哪是孕夫能看的,姒公真是拼了老命的心都有了。见实在不成,萧融雪又想混出府去求上将军大人。姒公那个郁闷啊,姬上这身伤明显就是太女和上将军招来的,太女向来没什么主意,要不是上将军撑腰,她敢把九王姬打成这样?

萧良俪一派纯善,可纯善有时可会害死人的。若不是有个粗壮的影卫时时盯着,指不定就闯下大祸了。

别忘了,他肚子里还藏着个最了不得的祸事呢!

待到王姬脸颊渐渐消肿,勉强能张嘴说话,萧融雪才隔着纱帘见上了一面。自此,男人才从之前的仓皇无措中回过神,狠狠的哭了场,非常听话的回院养胎了。

九王姬身体仍然虚弱,一天大半时间都在睡着,仿佛要把之前缺的觉,受的累都补回来。对此全府上下倒都喜闻乐见,除了侍卫无名偶尔嘟囔几句,便全都随着王姬高兴。

要说侍卫无名,那也算是男人中的奇葩。你说他对姬上没感情呢,自从姬上受伤被抬回来,他就像被谁杀了全家,整天阴沉着脸在院子里磨剑,也不知是要等王姬死了给自己个痛快,还是要去让某些人不痛快。可若说他对王姬情深意重,却又实在侮辱了情深意重这个词。有人见过情深意重的人对个病号吆五喝六,就差没踹下床来拳脚相加的吗?整个府里凡是带把的,就没有不对王姬遭受的劫难表示从内到外的愤慨心疼。但他呢?没冷嘲热讽,起些难听的绰号就老天保佑了。

影卫们为这事没少和他打架,王姬府至今尚存绝对是老天保佑!没错!统统都是老天保佑!

包括姒公在内的家仆们一个个都快被折磨成了神经病,直到君宁逐渐康复,他们才深切地感觉到府中的顶梁柱回来了。

的确,虽然还是个柔弱少女,但她已经实实在在成了他们这一众臣属的顶梁柱。

自从君宁清醒后就很少言语。因为挂念着她脸上的伤,众人也都努力适应过来,时间久了,倒养成了副察言观色的好本领。只要君宁眼睛一扫,就立马有人颠颠去办,心有灵犀也不过如此。

王姬府外被密密麻麻围了三四层兵,每日都能听见院门口大兵和民众的对骂声。后来骂人的又增加了第三方势力,据说是个长了闪电浓眉的小姑娘,两边一边骂一句,不多时泾渭分明的阵营就成了混战。

君宁自然知到是谁的,却也没去理会。每天影卫们都会乐此不疲地蹲在房梁上,说谁谁又来骂街了,谁谁又被揍了。有的名字君宁听过,有的却想不起来。她只是每天按时去萧融雪那报个到,观察一下他的肚子,再抓着滕晗和无名念几本书,下几盘棋。

亚娜一早就被强行带走,府中活宝只剩下了无名一个。

每当看见无名下棋时抓耳挠腮的样子她眼中就会带上笑,如是这条见人就咬的疯狗也不得不安分下来,时常捧着卷棋谱,琢磨着怎么从那丫头手中扳回几局。

岁月匆忙,两个多月后,九王姬府对面多了顶茅草盖的小窝棚。荒玉蹲了半天,才回报说是毕霜搬过来和他们当了邻居。只是毕霜脸上留了几道疤,人也瘦得厉害,再没以前英姿飒爽的模样,让他险些认不出来。门口的守卫见她既没骂街也没硬闯,就随她去了。毕竟这几个月诸人简直身心俱疲,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君宁听后也同样没管这人,她几乎成了万事放手的状态。连日来唯一让她动容的,只有荒玉摸出去时,偶然听到的一个消息。

太祝的嫡孙女青叶姬自尽了。

她上个月才刚刚成年,当听到祖母因为怕连累自己才在朝堂上没为王姬说句公道话,那平日总一副尖刻样子的女孩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直到第二日天明,在家里遍寻不到的太祝才听到噩耗。

她最寄予厚望的孙女清晨时分在王宫外撞柱而死,血流满地,面朝的,正是太女宫的方向。

君宁无法对这个做法表示认同或反对,但它无疑是震撼人心的。她绞尽脑汁地回忆和那个女孩相处的点点滴滴,却发现着实少得可怜。

女孩为了家族的名节,为了证明自己的忠义而死,但留给君宁的,却仍只是个下巴尖尖,说话刻薄的孩子的剪影。

或许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那个女孩,早已经长成一名宁折不弯,一身傲骨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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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转眼又是新年。北樊的天空终日飘着白雪。

君宁和萧融雪窝在暖阁里,数着院子中刚刚绽放的梅花。

萧融雪被裹得像只球,厚厚的皮毛包搔着他的脸,他抽了抽鼻子,感觉有些痒。

“妻主……”

男人抬起笨重的胳膊蹭了蹭,没想到越蹭越痒,反而打了个喷嚏。

“融雪怎么了?”坐在旁边安静陪他的少女转过头,笑着问道。

她的眼睛可真美,琥珀色的,朦朦胧胧,仿佛浮上了一层雾霭。之前她公务繁忙,难得有机会像今日这样好好看她。

萧融雪看着看着脸就红了,他低下头,小声唤了声:

“妻主……”

“嗯?”

君宁好脾气地应着,丝毫没表现出不耐烦。她拉过男人身上的狐裘,又紧紧裹了裹。男人挺着个大肚子,腰粗的像只胖熊,眼睛却像只初生的小鹿般湿漉漉地盯着少女。

“妻主,妻主妻主……”

两个字被男人念成了车轱辘话,君宁弯着着眼睛笑着,伸手将大毛球搂在怀里,亲了一口。

“呀……”男人用毛茸茸的袖子捂住嘴,睁圆了眼睛。因为有孕而总是红扑扑的脸颊仿佛烧起来。

倚在君宁怀中,萧融雪感觉她尚且稚嫩的肩膀如此坚实可靠。他发了一会呆,抬起头时看见搂着他的少女在默默出神。

萧融雪有些怕看到对方这种表情,那样的她离自己太远,仿佛随时都要转身离去。每当这时,他就想唤她的名,让她回头笑着看自己。那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的心都变得充盈起来。

“融雪,你在外面呆的太久了,小心着凉。”

不知什么时候,少女的目光再次转向他。萧融雪的确感觉有些累,最近白天眼皮总在打架,一不小心就会睡过去。晚上却感觉睡不着,大肚子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不管前面后面,感觉整个身体都被塞满了,随时都要爆炸掉。

握着君宁的手,萧融雪借力站起身,摇摇晃晃迈着八字步。一只手臂稳稳在他腰间托着,他转过头,朝对方笑了笑。

“妻主,您对侍真好。”萧融雪红着脸摸了摸肚子,“能嫁给您是融雪一辈子最大的福分。”

一瞬间,君宁脸上露出仿佛要哭泣似的神情,但萧融雪却已经低下头,幸福地笑着,丝毫没有留意到。

闷闷地应了声,两人扶持着走进寝房。寝房暖和的就像初夏,毛皮斗篷很快就穿不住了。萧融雪在几个僮使的帮助下换上寝衣,单薄的丝质中衣上胸前被洇湿了两点,他不好意思的转过身换下去,可再转过来时,新的衣服上又湿了。

“看来我家孩儿可是有福呢。”君宁笑着搂过抱着胸,满脸尴尬的男子。“要我说咱也别去找什么劳什子乳公,小孩子哪能一出生就离了阿父呢?”

其实我还挺喜欢青叶姬的……(那还发给她便当(╯‵□′)╯︵┻━┻)

她要是长大的话,大概会是那种鸡婆又嘴欠,总把忠孝仁义道德礼让挂在嘴边让人想抽死她,但一身傲骨宁折不弯的诤臣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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