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郡，萧府。

年近九十的萧於一见到萧直就就左盯右盯地瞧着他看，老头老了眼睛越来越亮，萧直不敢和他对视，再躬身一拜，问道：“曾祖父，身体康健否？”

“小子目盲否？”萧於笑道。

萧直一听，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老了就变成了小孩儿，果然如此！

叶追立在一旁有些忍俊不禁，传闻萧於太守年轻时落拓不羁，没想到老了还是如此，逗得萧直无话可说。

萧於见场子冷了，自己圆了回来，说道：“你们来是为了看我‘胞弟’的吧，他在柴房关着呢，饿瘦了不少，快去看看吧，你们再迟来几天，他怕是要饿死了。”

萧直还陷在刚才的尴尬里没反应过来，倒是叶追，一听到“胞弟”这称呼就轻笑了一声。

叶追向萧於行了个礼后说道：“还望萧太守带路。”

萧於看了叶追一眼，就招了招手，等那人走到面前时，说道：“高盛，你去给他们引路。”

高盛是萧府多年的老管家，如今也已年迈，走路极为缓慢，加上萧府依山而建，上坡下坡的，看上去有些不易，没走几步，叶追便把高盛叫停，在他身前蹲下，说道：“您上来，我背您过去。”

高盛迟迟不上，指着前面那处屋子，缓缓开口，戏弄道：“就是那里，你们自己去吧，都走到门口了才说要背我，你这年轻人，真没眼力见儿。”

萧直看着叶追的窘样，笑得前仰后合，叶追冷冷看他一眼也不见收敛，最终只得无奈摇头，说道：“走吧，别把你‘叔祖父’饿死了。”

高盛把两人送到后就转身走了。

叶追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人，和刚刚见到的萧於没什么分别，只是看上去没那么多精气神儿，一脸快要去了的惨相。

叶追蹲下身翻看他的手臂，发现他的皮肤光滑，一点也不像快到九十的人，可头发又是实打实的苍白，此外脸上、手上、脚上的皮肤都是皱缩的，是老年的状态。一具身躯，两种状态，着实令人费解。

萧直在一旁看着，也是有些不解，就开始上手摸着那人的脸，越摸越觉得不对劲，皮应当是他自己长的，可这皮似是被人刻意做成这个样子的！

“这人得带回长安，那几起案件要一起审，他们当中最好有人能清楚交代，否则我们要查的东西可就多了。”叶追皱着眉看着地上的人，说道。

萧直和叶追向萧於道别后又赶回了长安，回到长安时倒是得知了一个好消息，假胡三已然把他知道的真相全盘托出。

原来在长安城郊外，有一处废弃的宅子，宅子的前主人姓薛，因犯了事儿被处死，这宅子又太偏，官府也没做处理，一群西域过来的人就在这儿落脚，他们没什么别的本领，只会研究易容术，一开始做些假人面皮卖出去，收益颇丰，尝到甜头之后研究得愈发深入，能直接用人的真皮改变人的样貌，就连性别也可以伪装。

大理寺把这些西域人全部抓了回去，细细盘查。

一一审完后，萧直和叶追就一起在大理寺外的小店点了餐，准备随便吃点东西。

菜还没上来，萧直说道：“遁思，我觉得这帮西域人也是奇才，连这东西都能学会，我在西域时怎么就没学到两招呢？”

萧直手臂撑在桌子上，手托着脸，看上去一脸遗憾，他看叶追没理他，接着说道：“连性别都可以掩饰，那要是有龙阳之好的男人扮作姑娘嫁给了不喜欢男人的男人，婚后那男人才发现自己娶的是个男子，这可如何是好啊？”又继续说道，“我要是个姑娘，若知道了有掩饰性别的法子，定要去从军，做个名震天下的巾帼英雄！”

叶追问道：“你怎么能保证你就能名震天下呢？”

萧直讪笑，说道：“我努努力嘛。”

叶追喝了口茶，说道：“此术能遮掩性别，倒不失为女子的一条好出路。”

萧直摆摆手，说道：“这算哪门子好路啊，装作男子去干大事，若没被人发现，那她就是男子；若被人拆穿了，那她就是死罪。要说是一条好出路，那也只是那一个人铤而走险的路。”

“你说得对。”叶追说道，“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先朝有一桩案子是大案，但像是不想让人知晓，办得极为隐秘，我那时候还小，跟着我师傅，他不让我知道。据说就是女子进了朝堂，被人发现后以暴毙处理了。”

“那她家人呢？”

“欺君重罪，何人敢认？”

“当时就没人敢为她说话？”

叶追摇摇头，说道：“没人为她说话，只是告密之人和她一样的下场。”

“那还算有几分良心，这女子是何人举荐啊？”

“我不知，”叶追回道，“不过应该还有案卷可以查看，你若想知道，大可自己去查。”

说完，菜便端了上来，两人开始吃饭，没再就此事讨论。

此事兹事体大，叶追饭后进了趟宫将其面呈皇上，褚明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只觉得既然那些西域人已经入狱，想必没人能再做得出那些高明的易容术。

褚明说道：“不过你可以把这相关的惩戒加进律法里，以后再有人犯事儿也可以依律办事，至于这次犯事的人员，你看着处理吧。”

叶追回去之后便召集了大理寺的人集中讨论，最终填补了以易容术犯罪的空缺，至于这一批犯罪的人，不知者不罪，皆以原罪处罚，该赔偿的赔偿、该收监的收监，并不从重处理。

这件事完结后，萧直有了几天空闲，他按照叶追提供的线索连着几天都在架阁库翻看案卷，发现先朝关于那案子的案卷确实说得语焉不详、遮遮掩掩，不过萧直大约可以推断出那女子出身关东，从政时政绩斐然，一路做到了御史中丞。

关东？萧直看到关东时就在想：这女子莫非同谢家有什么关系？

要是真有什么关系，那谢家没有被波及？是关系不大还是有人压下去了？要有人压下去也得是萧家这样的家族才行，莫不是与萧家有关吧？

萧直一连串的疑问，最后居然怀疑到了自家头上，实在有些不该，萧直摇摇头，觉得自己应是书看多了脑子看糊涂了，得多出去走走。

谁知道，刚出架阁库的门就被叶追急急忙忙地拉着走了，他说道：“有大事发生了。”

他匆匆忙忙的样子吓得萧直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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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云遮雾掩真面假（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