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夜长梦多,两家人有志一同地决定加快婚事进程,从问名到亲迎不过三月有余,比殷淑慎出嫁还要匆忙。
殷老太太给心爱的外孙女准备了一大堆嫁妆,连同杨婉婉早逝亡母的嫁妆一起,满满当当堆了一院子,实在让淑离大开了眼界。她实实不知道,原来古代嫁女连马桶都要准备啊,淑离看着那红木镶金的马桶感叹了一番。
方氏与鲁氏商量过,公中出两千两银子,两房私下再贴一千两,这嫁妆就很够看了。
淑离送了杨婉婉一支嵌宝石榴树首金发簪,沉甸甸的,轻轻一动石榴叶就微微发颤。
冬至很不满,她觉得送个鎏金簪就行了,送个这么贵重的物件,人家还不见得领情。
杨婉婉接过簪子,轻轻笑了一下:“多谢妹妹。”
淑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干巴巴道:“祝你和姐夫百年好合。”
杨婉婉依旧笑得温婉得体:“这些日子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淑离能说啥呢,虽说事事都非杨婉婉的本意,但偏偏事事又是她惹起来的。淑离暗忖,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主体质?走到哪里哪里就腥风血雨?
她被自己的想法寒了一下,又跟杨婉婉客气了几句,出来时正好遇见殷子涵也过来道贺,便站在一边等她:“二姐也今日过来,早知如此,我就跟二姐一块儿了。”
殷子涵也定下了亲事,正是殷老太太没看中的那位书吏。
殷子涵笑道:“我不敢多坐,你们一处多聊一会儿才是。”她这些日子正忙着绣嫁妆。
淑离也不多耽误她,道了别就走了。
不管殷老太太有多少不舍,杨婉婉还是出嫁了。殷府还是原来的样子,淑离却总是觉得空荡荡的。殷炯和殷正均每日不知忙些什么,天蒙蒙亮就出门,不到天黑不回家。淑离便整日与方氏和朱氏待在一起,有时听她们说些家长里短,有时被她们压着做些衣裳鞋袜。
这一日朱氏正指导淑离如何将孔雀翎绣得更逼真,她弯着腰仔细看着淑离的动作,一边对方氏笑道:“妹妹如今很有长进了。”
方氏哼笑道:“再没有长进,可就真辜负了你这位师傅了。”
淑离不大乐意:“你们再笑话我,我就不干啦!”
惹得朱氏将她抱在怀里好一阵揉搓。
淑离边笑边躲白瓷般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粉色,眼睛里汪着浅浅的水,秋日的暖阳为她勾出一条朦朦的金边,美得浑不似凡人。
“嫂子你这是以大欺小,当心我跟大哥告状!”
朱氏笑道:“那我就更不能轻易放过你啦,要不,我岂不是白白担了恶名?”
姑嫂两个闹了一阵,还是方氏把淑离解救出来:“还不去收拾收拾,小疯婆子一般。”
淑离吐吐舌头进了梢间。
朱氏坐下喝了两口茶,跟方氏闲聊:“听说那红巾军正给他们将军选夫人呢。”
方氏没什么兴趣:“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位将军想必也正当年。”
朱氏有点儿不屑道:“我看是他身边有些人乍然有了地位,便想换一位更贤的内助,但是上司还没换呢,自己怎好开这个头,因此必得撺掇得这位将军先成婚。”
淑离听话只听了一半,自己拖着方杌兴致勃勃地坐到朱氏边上,一双眼睛泛着莹莹的光:“是哪里出了陈世美?”
方氏对这个爱听八卦的闺女颇为无语:“去去去,这是你一个姑娘家打听的事吗?”
淑离便凑到方氏身边,脑袋在她怀里蹭啊蹭的,刚刚挽好的头发又变成乱蓬蓬一团:“哎呀,我只在家里这样,出去了绝对老老实实的。”
朱氏看着小姑子撒娇,也笑道:“母亲,妹妹也大了,多知道些世情没坏处。”
方氏无奈地在淑离背上拍了一下:“坐好!”
这就是允许听故事了,淑离忙端端正正坐好。
“据说这位将军原是走镖的出身,发妻前些年因病去了,只留下一个年纪不大的儿子。”
淑离插嘴道:“那人家自然可以再娶妻啊。”
朱氏笑道:“都说这位将军对发妻情深义重不肯再娶呢。”
淑离叹了口气,软塌塌地趴在方氏腿上:“问世间情为何物……哎呦!”方氏不等她感叹完,“啪”地又给了她一下。
淑离倏地坐直身子:“娘我跟你说,你再这样会失去我这个小甜心儿的!”
方氏本要对她张口闭口情啊爱的批评一顿,没想到这个熊孩子抢先发难,倒打一耙,于是她板着脸,“啪”地又打了一下。
淑离愤怒极了,艰难地拖着方杌“吱啦吱啦”地回到朱氏身边,气哼哼道:“不要以为我是吓唬你,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逗得一屋子人闷头忍笑。
“嫂子你接着讲啊。”
朱氏笑看她一眼:“叫我说,这位将军是有大志向的人,哪里肯被儿女情长牵绊呢。倒是他身边那些一脑子升官发财换老婆的,”她轻哼一声,“必没有什么大出息。”
淑离道:“这位将军一心只有家国大事,自然会有一番作为,可谁要做了他的妻子,却不一定会快活。”
你能指望一个事业狂热爱工作的同时乐于跟你闲吃乱逛、谈天侃地吗?能指望他温情款款、时时陪伴吗?不可能嘛。
朱氏挑起眉毛,笑道:“哟,我们离姐儿长大了,还知道这个了。”
淑离摆渡船般又拖着方杌坐回方氏身边:“嫂子也不是好人。”
方氏被她拖杌子的声音闹得头疼:“你老实呆着。”
朱氏笑眯眯道:“我们离姐儿这般品貌,不知以后被哪个有福的得了去。”
淑离一本正经:“找个长得俊的。”
方氏一口茶水呛在喉中,咳了个惊天动地,来兴家的忙上前给她顺气。折腾了好一会儿,方氏缓过一口气,指着淑离斥道:“个没羞没臊的臭丫头。”
朱氏也笑:“光长得俊就行吗?”
淑离自觉要求不高:“别的自有爹娘做主,我就这么一个要求。”说罢一脸求表扬地看着方氏,那意思,你看我多么好说话。
方氏不想理她。
娘几个说笑间,外头小丫头进来传报说殷炯和殷正均回来了,淑离忙进梢间去整理头发。
这边殷炯已经进来了,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高兴。
方氏笑道:“哪里回来的?今儿倒早。可是有什么高兴事?”
殷正均将怀里的信掏出来:“打听了许久,终于听到二弟的信儿了。他如今在陈州呢,前些日子父亲给他去了信,”他把手里的信递给方氏,“您瞧,这是回信。”
方氏激动地连声念佛,一把将信抓过,手指微颤着打开。
殷正域在信中自陈令长辈担忧实属不孝,但如今在陈州境况尚好,请家中不必担心云云。别的倒都没说了。
只这些也令方氏极大地松了口气,她双手合十,眼角都是泪,又笑又气道:“不孝子,看回来我请不请家法。”
淑离从母亲手中拿过信快速看了一遍,见二哥果然无恙,便故意道:“二哥信中竟没提我,娘,等以后你打他的时候,替我狠狠地多打几下!”
于是淑离又“狠狠地”挨了方氏几下。
一家人商量了一下,对殷老太太和殷家二房一概说得都是“只传了信儿回来,说是一切都好,叫我们不用担心”,再多便不与他们提了。
倒是殷老太太得知孙子安好,又往佛前多上了几炷香。
淑离看着老太太花白的头发,也有点儿能明白她的想法。在殷老太太看来,杨婉婉是个好孩子,殷正域也是个好孩子,他们俩从小熟识,又是亲戚,能在一起实在再好不过了,况且他们在一起看上去好处多多。
叫淑离说,殷老太太还是想得太好了,人非圣贤,杨婉婉间接给大房闹出了多少事,大房心里岂会没有疙瘩,这亲事勉强成了日后也过不好。
不过淑离现在也顾不得思考人生了,因为她养得小鹿怀孕了!
淑离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这,这,她还小吧?”
夏至笑道:“估摸着也有三岁了。”
淑离伸手摸了摸小鹿柔软的腹部,又扭头看崔妈妈。
崔妈妈道:“姑娘往后不能随便靠近她了,带崽儿的母兽都护崽儿,看回头将你踢了。”
淑离只得站起来:“可是,崽儿的爹是谁?总不能只让当妈的一个人管啊。”
崔妈妈板起脸:“行了,姑娘快回去吧,别在这里守着了。”
淑离被夏至拉着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还道:“你好好养胎,明日我还来看你。”
崔妈妈狠狠瞪了冬至一眼,都是这个小蹄子嘴快,这等事怎好告诉姑娘。好好一个闺中小姐,口中净是“养胎”、“怀孕”、“孩儿他爹”等语,成何体统。
淑离还没意识到哪里惹到崔妈妈了,毕竟,她也曾是个全程围观过小猫产崽儿的人啊。她被崔妈妈拘在屋里,托着腮,闷闷地看着窗外的一株金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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