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没过多久,奥琳朵从建筑的后门出现了。她跟着刚才去请她的侍从一路来到了外面的街道,登上了马车。

她显然比罗莱谨慎许多。上了车后就关起了车厢门,拉上帘子。鲁弗斯无法从阴影里出来靠近马车,对于听不到两人的谈话,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对应。

两人在马车上停留了一会儿,一开始十分安静,过了半分钟左右,鲁弗斯听到了隔着马车车厢传出的严厉斥责声。这样的声音在克劳福德家很常见,哪怕是下人也习以为常。

很快,奥琳朵重新压低了音量,敲了敲车门,在守在外面的仆人搀扶下离开了马车车厢。

“夜深了,我要休息了。拜访特维尔老爷的事大可以走正常途径,以社交理由递请帖后白天正大光明地去,何必如此焦急?麻烦你下次办事前多用那空荡荡的脑袋思考一下。”

奥琳朵尖刻的声音让罗莱忍不住又低了低脑袋,她踌躇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补充道:“可特维尔老爷很着急。您也知道,他正在兴趣浓厚的阶段,一刻也不想等。虽然我申明过那孩子一路颠簸后身体状况太差,肯定不能让他尽兴,要求至少修养一周后再说……但人已经在那了,万一……”

“呵,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还真是兴致高昂。偏偏这样的家伙掌握着斯佩国内几处最大的矿业,真是可笑……你去告诉他我明后天一定登门拜访。”

“……是。”

罗莱简短冷淡地应了一声,没有目送奥琳朵回房,令仆人关上马车,疾驰而去。

关上车门后,罗莱摘下了兜帽,眼中透露着浓浓的疲倦与麻木。

一开始的时候她看着那孩子快要将肺都咳出来的架势心里也有过一点波澜。但一个月下来,看到她一点点虚弱下去,罗莱逐渐地便麻木了,她告诉自己:我也是为了家族的未来。再说了,奥琳朵夫人吩咐的事,如果我不做,她也会找别人做不是吗?

所以这不是她的错。她只是一个工具,害了那孩子的,是奥琳朵夫人……

莉蒂希娅火红的头发和她那双透露着倔强的绿色瞳孔仿佛烙印深深刻印在罗莱脑海里。几年都没出过家门,这一路的折腾让她的病情恶化了很多,而且她应该对自己未来会遭遇什么很清楚了,可至今为止,罗莱却一次都没见到莉蒂希娅哭泣。

她总是咬着牙,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寻找逃跑的机会,可惜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再怎么机敏也还是太嫩了,在体力和力量的绝对性差异下,莉蒂希娅的几次逃跑都迅速以失败告终。

面对既定的命运还挣扎的孩子……不过说到底这还是徒劳的。罗莱无意识间紧攥着手里的帕子,没有注意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扭曲在了一起。

突然,马车像是磕到了石块,小幅度地摇晃了一下。与此同时坐在马车前方的侍女传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声,对于贵族家的女仆这是很没涵养的反应。

罗莱正因时隔已久见到了奥琳朵夫人那张面孔而心情糟糕,恼怒地压着嗓子批评道:“在坎蒂达这么平坦宽敞的道路上也能绊到石子,雇你来驾车或许是个错误的决定!今晚要是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这周你的酬金就一分也没有了!”

“抱歉,夫人。”

车夫闷闷的声音隔着车厢壁传来,想必是因为差点丢掉工钱而忐忑不安。罗莱叹了口气开始闭目养神,在心里怨恨着这段时间提前到达后独自与各家贵族太太、小姐见面社交的奥琳朵夫人,还有自己那不敢反抗母亲安排的软弱丈夫……一般来说那应该是自己的位置才对。

……

“咳、咳……我、我喘不过气了……”

在灯光明亮的漂亮卧房,莉蒂希娅猛烈地咳嗽着。她身后的漂亮女仆正面带笑容地为她抽起胸衣背后的腰带。这是一件非常正式的黄绿色,肩部装饰着漂亮的布艺花朵,腰部收得极紧,带有花边和蕾丝的裙摆宽大,从椅子上一直拖到了地板上。

“莉蒂希娅小姐真是苗条,您还是第一位能穿上这条裙子的女性呢。”

“您的肩膀、腰肢和脚踝都是如此纤细,配上这红色的长发,就和异国的洋娃娃一样漂亮!我们老爷很喜爱娃娃一样美好的事物——精致小巧,让人有保护欲。就是过于易碎了,相处时需要稍加注意、小心保管呢。”

“呵呵,像我们这样的富有曲线的成熟女人,老爷反而没有兴趣。可惜再纯洁无暇的少女也终有一天会长大……哎,我现在说这些做什么?请不要忧虑,您才刚满十四,花期还有好几年。不用担心老爷很快就会失去兴趣。”

女仆笑意不达眼底,手上熟练地为莉蒂希娅打蝴蝶结,夸赞的话语接二连三地被吐出,可细想只会让人遍体生寒。

莉蒂希娅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要被勒得变形了,这样一来即便找到机会她也根本无法自由地移动。她在路途的后半程开始就无法一直保持清醒了,经常咳到昏迷。感觉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的时间后她睁眼就躺在这间豪华的宅邸里。

清醒后她被喂了一些蜂蜜水和流食,还未等休息多久,一群佣人就把她抬到了浴池脱光了衣服清洗身体,吹干长头发后带来了这间大卧室梳妆打扮。

好难受……五脏六腑都好像燃烧起来了一样刺痛发热,可四肢却冷冰冰的,眼前也有些发黑……

“我进到宅邸里的事,特维尔老爷的夫人知道吗?这一切会不会太匆忙了……克劳福德家的人还没来呢,我提前见他,不太好吧……”莉蒂希娅断断续续地说道。

女仆惊讶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笑容:“北方的克劳福德家吗?的确隐约有听说过呢。不过这里是坎蒂达中心,特维尔老爷的宅邸。克劳福德家的人们可无法干涉他的做法……哦,当然了,我们老爷是位守信的绅士,该给的回礼自然不会少。”

“至于夫人的事您不必忧心。我们家老爷的私人兴趣,夫人与少爷小姐们都略知一二,不会来找你的麻烦的。”

回礼……莉蒂希娅苦笑了一下。她甚至不是被“嫁”掉,只不过作为一个头发颜色特殊的洋娃娃被“送”给了一个有恋童癖的老头子而已。

连情人都不算。毕竟按照自己现在的状态,大概撑不了多久就会在这间卧室安静地死去吧?莉蒂希娅环顾四周,结合女仆刚刚的话语,总觉得这间屋子里或许已经先后葬送了许多个像自己这样的年幼女孩。

鲁弗斯哥哥好不容易到处寻找药剂让自己恢复了一些,短短一个月就前功尽弃,甚至恶化了许多……哥哥之前的努力都浪费了。生病这件事真是残忍啊。莉蒂希娅遗憾地想道。

“好了,这下就打扮完成了——老爷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女士。像您这样的容貌和年龄,什么都不涂抹也相当青春漂亮。”女仆满意地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的莉蒂希娅,向后退了几步,最后安静地站在了门口,等候老爷的到来。

即便没有她看着莉蒂希娅也依旧无路可走。阳台的窗子被从外锁死。唯一的门外是一条长走廊,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士兵敬业地看守着。别说体弱的莉蒂希娅了,普通身材的平民女士也照样毫无逃脱的可能。

莉蒂希娅完全没有把目光投向门的方向。相反,她在观察房间内部。她知道房间内不可能出现能够充当凶器的物品,即便出现,她的力气也不足以刺杀一个成年男性。

她想:只要能杀掉我自己就够了。

就算讨好那个老头子,按现在的身体状况她应该活不了几年了,甚至很有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与其饱受欺辱后窝囊地死去,不如今晚就结束这一切。

用头去撞桌角和墙壁可以吗?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直接痛痛快快地死去,而不是昏迷后再面对这些呢……莉蒂希娅一边想着,一边双手轻微地颤抖起来。

虽然内心很坚决,但说到底谁不怕死呢?莉蒂希娅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停止颤栗。

“神灵啊……”

莉蒂希娅喃喃地脱口而出,随即她又变得迷茫,她该向哪位神灵祈祷才能获助呢?毕竟自从病倒后她已经祈求了无数遍,早就该知道神灵都是虚幻的东西了。

或许是她的愿望太大、太贪婪了。神灵在地上能做的事有限。莉蒂希娅如此想着。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干瘦的身躯与苍白的面容,十指交错,犹豫了一秒后在心中默念道:不论是这世界上的哪位神明大人都好,请听一听我的愿望吧——请告诉我的哥哥鲁弗斯:我很高兴、很庆幸有他这样的一位哥哥。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他一定要去救洁拉姐姐。只是……抱歉,我也不知道她被带去了哪里……

“……!”

走廊上传来缓慢的脚步声,莉蒂希娅的祈祷戛然而止。

“老爷,您来了。”

虽然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但莉蒂希娅还是在听到房门“咔吱”打开的一声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全身再次颤抖起来。

“让我们的红宝石小姐久等了,真不好意思。晚上有个老朋友约我吃饭……”

“呵呵,怎么会呢?老爷。红宝石小姐很安静乖巧,一直坐在这里等您,就像一只真正的洋娃娃般可爱。”

特维尔老爷头发都半白了,一副典型的富态贵族身材。他拖着虚浮的步伐走进屋内,由门口的女仆帮忙脱下外套,露出那几乎要把衬衫崩开的肥厚腹部。

莉蒂希娅维持着端坐的姿势,没有站起来迎接这个年纪甚至能做自己爷爷的男人:“我不叫’红宝石’。我叫莉蒂希娅,这是母亲给我起的名字。”

特维尔愣了一下。手拿外套的女仆僵住了,一瞬间神态变得惊慌失措。莉蒂希娅真是疯了,或者说乡下人都这样无知狂妄?竟然敢这样顶嘴!

女仆扫了一眼特维尔老爷的脸色,暗道这女孩怕是活不了几天。

要知道特维尔老爷很多年都没有得到过满意的玩具了。他年近六十,脾气喜怒无常。虽然对带回家的女孩们一开始都趁着新鲜捧着宠爱过几天,可往往很快就会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大发雷霆,说女孩们仗着年轻从心里轻视自己,继而以此为理由折磨甚至直接处死她们。

“你的母亲,就是那个四处招摇的红发舞妓?攀上老克劳福德的那个美艳女人……”特维尔最厌恶那种招摇明艳的女人,说着就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这个年纪的大贵族在当年多少听说过老克劳福德的风流韵事,所以在奥琳朵夫人来谈这笔交易的时候,他早已知道这孩子不是什么远方亲戚家的姑娘,而是老克劳福德的私生女。不过这一点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影响。甚至可以说在得知对方是位真正的贵族后代,他更加兴奋了。

“我母亲不是舞妓,是舞女。是表演者。”莉蒂希娅抬头望向对方申明道。

她那种坚忍的模样让特维尔更加心痒,难得没有立刻大发雷霆,而是故意讥讽地继续刺痛她:“舞妓、舞女,其实都是一回事。哈哈,看来你和你母亲不一样,被教养得很好。放心吧,比起主动的□□,我更喜欢你这样的。”

“出去吧。让士兵们都站远点,守在楼梯口就可以了。”特维尔挥了挥手,把屋子里的仆人都遣散下去。

莉蒂希娅嘴唇翕动,手也微微颤抖着。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憎恨自己的虚弱。如果她的身体健康,就能和哥哥一样锻炼身体、磨练剑术,哪怕逃不掉至少也有同归于尽的可能性,而不是只能考虑如何了断自己……

……

“我的哥哥鲁弗斯……哈?这难道是莉蒂希娅本人的祈祷?她不应该在家里休息吗?”

路翊本来在柔软的被子里躺得好好的,突然脑海里传来了一道稚嫩但非常模糊微弱的女声。

向神灵祈愿的人从来不少,原本路翊为了正常生活阻断了这些声音,每隔一段时间回房间里挑一些回应。但是最近一个月在马车上实在太无聊了,他就把声音重新开放了,配上马车的颠簸感,就像在听车里的电台广播似的。

可惜的是除了自家子民,路翊无法在自己的领土外以人类之躯回应这些祈祷。一切只能等回去再处理。

“洁拉是莉蒂希娅的女仆吧?她出什么事了?什么情况?”路翊被这突如其来的愿望搞混了头,他坐起身来,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绳索。

鲁弗斯现在很可能也在王都。或许自己应该先去找到他,克劳福德家族一行将要参加庆典,是皇族邀请来的,其踪迹肯定是公开的……呃,可是找到后要怎么解释呢?我是个神,正好听到你妹妹向神灵急病乱投医的祈祷声……??

而且他们俩赶回去太久了,要是真有什么事儿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路翊一瞬间没了休息的心情,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直接使用了“召唤”,将劳蕾尔召唤到了旅馆中。

“路……”

“嘘……!”

劳蕾尔刚发出了一个音节,就被路翊拼命用表情制止了。她先是了然地捂住嘴巴,快速观察周边环境,随即瞪大了眼睛看着路翊被捆起来的双手,怒火仿佛要从双眼中冒出来了。

是谁胆敢对地下城大人如此不敬……!

“别在意,这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这种绳子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路翊改用无声地形式将这些话语投入劳蕾尔的脑海。

劳蕾尔听了这才释然,点了点头。就说嘛,伟大的路翊大人怎么会被区区绳子捆住呢。他一定有着深远伟大的计划,是自己看问题只看表面,太冲动了。

路翊没去追问劳蕾尔一脸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他此时不是很关心对方脑补出了什么,而是快速地将克劳福德家的状况和地理位置告诉了劳蕾尔。

他希望劳蕾尔能亲自动身去一趟,看看莉蒂希娅是否安全无恙,搞清楚那位叫洁拉的女仆发生了什么。

最近回报的工作都被交给了德拉库尔,劳蕾尔很少与路翊交流,本来她因此有些失落。现在听说自己即将迎来地下城的第一个外派工作,她兴奋不已。

果然比起那个徒有虚名的血族,地下城大人最信得过的手下还是她啊。

“交给我吧,路翊大人,我一定会尽快去办。您不必忧虑那边的事,请安心在此开展您的计划,不要有后顾之忧。”劳蕾尔一边兴立,一边面带微笑地在心中默念道。

我的什么计划?我自己都不知道……路翊没有问出口,点点头严肃道:“多谢你为我分忧。”

“我的荣幸!”劳蕾尔欣喜地用手搭放在胸口,做出祈祷的礼仪,下一秒路翊结束了召唤,她久违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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