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至阁楼，曹萧二人见李希胤带着几名官吏等候在此，而周围站着掌柜、店小二，双方皆一言不发，明显是早已将话问完。
李希胤轻轻一抬手，让身旁官吏先下去，转而请萧秋曹越上前，语气平缓道：“‘血湖案’的源头，已大致查明……掌柜，还麻烦您从头再说一遍。”
“是。”掌柜明白李二公子的意思，是要他复述一遍，于是回忆道，“原本，暮湖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湖水清澈、游鱼戏水……直到那日……”
那日，长洲城被远道而来的严寒裹挟，冷风刺骨。
酒肆掌柜像往常一般，拿着酒肆里卖剩下的东西送去给城里生计困难的百姓。
他挨家挨户送去，却没等到过去常会碰到的那个游民。以往那人无论发生什么，也一定会蹲在巷子口等掌柜的救济。
时候不早了，掌柜左看右看不见人，便不再等待，先行回到了酒肆。
结果第二天，城内就有人说看见官府的人从湖里捞上来一具死尸，是个臭要饭的乞丐，好像是偷人东西……被打死后，扔进湖中。
又过一日，原本还有百姓在湖堤处洗衣。洗着洗着，先是见素衣被染成红色，越看越不对劲。再一低头，只见眼前湖水都化为血色，封上一层薄冰。
有的人不太在意，以为是世家子弟又拿他们这些小老百姓逗乐，整些花里胡哨的法术。
转头却与“漂浮”在冰面上的十几具尸体对上视线……
喧闹声中，很快有人来认尸，他们崩溃大哭，一时间湖堤处乱作一团。
直到官府到来后，收尸敛尸，遣散人群。
……
“掌柜所言，与我这些日子所得知的皆能对应上，麻烦您了。”李希胤和声道，请他带着店里的人都先下去。
“不敢不敢……”
闲杂人等退下后，萧秋问道：“李二公子，暮湖如今由谁看守？”
李希胤：“我已派李谨默与萧洵卿前往。”
萧秋：“他们不能……”
李希胤：“怎么？”
没等萧秋接着说，曹越就抢先问道：“李二公子，如若酒肆掌柜说的即是此次‘血湖案’真相，仅此而已的话，您又为何留下我们？”
萧秋念及那二人安危，不料被身边人打断，有些气愤，但还有人在场议事，她现在和曹越讲道理势必影响全局，只能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李希胤听闻曹二公子为人疯癫已久，今日听他所言，想必过往的疯癫是掺了些水分……既然让他们前来，自然也是借他们作传话筒，将暮湖的“真相”告知其背后势力，以保平衡。
“湖中第一具尸体，是个游民，这点不错，我们也一直发掘不出其他疑点。”李希胤道，“问题出在后头，接连浮起十几具的尸体，官府统一敛尸后，数量却对不上了。”
事发时，在周围百姓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有人抱着漂浮上岸的尸身哭得撕心裂肺，吓得无人敢靠近。
等围观者越来越多的时候，又陆陆续续冲上来一群人，抱着其他尸身哭起来。
“经过我们确认，正是最初在湖堤上的那批死尸消失不见，连同他们的亲人，皆查无此人。”
“至于后一批上前认尸者，倒是发现……这些尸身并非溺毙。而是过世后，直接由其亲人趁夜色抛入湖中……”
他们是心虚，才爆发情绪，学着那些本不存在的“人”崩溃大哭。
并非真心，事后一查，很快露出端倪。
李希胤道：“凡人之失，尚可惩处。而非人之过，连其由来都难以查明……目前看来，乃是鬼族操纵鬼术，引发暮湖生变。这鬼族行踪不定，随时匿身……”
不知为何，时至今日，萧秋才忽而由“湖泊”“鬼族”联想到之前在曹府氶湖被追杀的经历……
曹越道：“鬼族分布广泛，若探来处，无从下手，李二公子不如探去处。”
李希胤却微微一笑，道：“观今之势，暮湖两度生变，好在并未酿成大祸……不过，其间损失最重的，是李氏声誉。鬼族入境，极不光彩。曹二公子，你懂我意思。”
曹越听着，也不免笑道：“行此举之鬼族，能有这等慈悲之心，竟不忍，妄杀生灵……”
至此，再无人继续说下去，沉默中，阁内气氛微变……
萧秋隐约嗅见些别的意味，还未想好自己能如何插话，就听天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异响！
“！！”
这一声，直接击破阁中缄默。
刹那间，“花间剑”出鞘，李希胤已破窗而出，一踏屋檐纵身跃入夜色，仅留众人于阁中。
月下，不计其数之乌烟再次自灯火通明的窗牖而出，贯入暮湖。
襕衫衣袖震风而过，李希胤身手之迅疾，甚而远远将大片乌烟甩至身后。
派李希吟与萧骁去守湖，果真能招来些东西……
湖面上，原先积聚起的乌烟再次化为混沌一片，随雾气弥漫整片湖面，丝丝缕缕浸满月光，飘浮间不经意触及湖面，点水即为血色汪洋。
李希胤知晓今夜不可再一剑破万法，稍稍收敛些，飞身掠过湖面，先去湖堤处寻萧骁他二人。
迷蒙混沌中，刀光剑影闪现，“锦绣剑”护着被困二人，斩杀大片恶魂。但同萧秋当时境况一般，恶魂落湖后即刻复生，再次袭来。
“破。”李希胤凌空念诀，须臾，天青色光华轰然而出，搅碎那处阴霾。
“二哥……”近处恶魂散去后，李希吟抬头，手上还拿着准备吹起的长笛，举在脸侧不及垂下。
李希胤落足垫地，轻拍李希吟肩头，道：“希吟，与洵卿配合，吹笛。”转而又对萧骁道：“洵卿，你守湖堤，不许它们跃出湖域……”
“是。”二人立刻道。
“我便去会会这‘镜湖’……”李希胤看圆月已出，释然一笑。旋即，再次跃入湖中心啸叫声最密集处……
-
被落在酒肆阁楼上的萧秋曹越也即刻赶往暮湖。
由远及近，那一曲清幽笛声，缭绕四方，成功控住满湖乌烟。
“萧骁！”萧秋抵近他们一侧的同时斩下一剑，扼杀去一抹浓重的恶魂，“你们没事吧？”
“无事。”萧骁道，下意识将这才赶来的萧秋曹越护在身后，“我们守湖堤，不扰李二公子在湖心肃清真凶。”
“好。”萧秋应道，转眼已举弓上箭，朝有逾越之意的恶魂射去箭矢。
湖域广大，四人报团远不能压制住它们企图漫溢上岸的心。
“我们分开些，联手组建阵法，或许更有效！”萧骁喊道。
四人水平参差，他算是为护曹二公子周全才想到此招。
曹越天资有限，亦不想在危急时刻拖大家的后腿，十分听从萧骁的话，与萧秋先后绕至远处堤岸。
曹越抬手结印，为结界尽上一点绵薄之力。
四人之力积聚许能“海沸江翻”，将水波纹倒映上天幕。
“咚！咚！咚！”被困其中的恶魂冲不破结界，只得回头朝湖中心唯一的血肉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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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魂咆哮，鬼气森森，似从九幽之地挣脱而出，鬼咤狼嚎，欲吞噬天地。
湖心，李希胤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残影，骤然欺近恶魂。手中长剑挥出，剑气纵横，如银汉磅礴，直取混沌深处。
团团乌烟急忙四散闪避，欲破剑气之威。
谁料，李希胤劈的是湖中月影。
雨后两日，湖水渐清，水波不兴，纵为血湖亦足以将一轮璧玉之明光揽入湖中。
剑气穿透整片湖，顷刻间将波光粼粼的湖面斩得支离破碎，宛如铜镜崩裂，散发出千万涟漪。
湖水被剑气激荡，泛起层层波涛，很快，似有千军万马奔腾于湖底——惊涛下，一人影缓缓现身，由厉啸而来的恶魂傍身，跃出湖面。
“谁派你来的？”月色下，李希胤像是早有预料，举剑直指远处身形模糊者。
“李二公子，您不认得我？”他一开口，竟与李希胤音色一致。少顷，他身旁簇拥的恶魂也缓缓散去，继续笼罩湖面，修葺起碎裂的波纹，抚平波澜。
而他与李希胤，仿若镜中影，相貌无二。
“丢人现眼。”李希胤轻笑着骂道，甚而都不多看眼前人一眼，再度跃起，凌空一剑，直刺这怪物的双目。
这一剑，凌厉无比——
却好似刺中李希胤自己的眼瞳，刹那间他踉跄着后退，足尖点湖，才一闪而过，避开“花间剑”之锋芒。
李希胤一抹眼角，指尖沾染鲜血。
“李二公子正适合葬身于此。”对面与他长着同一张面孔的人和善道。
李希胤只轻蔑一笑，任由血滴落于素衣间，道：“我自可葬身九天之外。至于你，不及尘埃。”
“别继续装正人君子了！你手上沾的人血，还不够多么！”对面似有被激怒之意，斥道。
“公子认错了，这是我自己的血。”李希胤轻轻一甩手，指尖血滴“滴答”入湖，“再说，仇敌苟活于世，我岂能不杀？既非君子，何须有如此宽容之心？”
那人震怒，催黑雾弥漫，拦住他的去路。
李希胤亦是不惧，抬手将“花间剑”收回剑鞘。
这“镜湖”化成的怪物，自有破解之法。他双手轻扬，为天地束起一张网。
恶魂汹涌，似潮水般漫上天际，笼罩夜空，猛地向李希胤袭来。
与此同时，远处那人已然跃身上前——“嗤”一声，指尖触及他的喉管！
转瞬，一簇疾风与天青色光华交织，两道身影团团坠湖。
李希胤本是胜券在握，有法术护着，他落湖只是为了让那怪物自投罗网。
却在此时，湖面不知怎的迸发大片幽绿，轰燃而出猛烈的鬼火——
霎那间，就将那怪物和大片乌烟生生吞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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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五人不成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