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技术问题只是其一,莫远帆和苏鸣慧现在面临的最大困境还是钱,古人诚不欺人: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
天崩开局,身负巨债的莫远帆和苏鸣慧夫妻俩,最缺的就是钱。
时光太匆匆,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现在刻不容缓的事情是想办法办理贷款周转,还本金肯定不可能,但短时间借一下周转还有可能。
秋远冬近,2000年最后一个月,忙碌成了莫远帆生命的主旋律,最后莫远帆还是找到了一个合伙人。
合伙人姓贾,叫贾正强,也是雁和人,年龄跟大姐差不多,是土建出身,在九十年代做土建的人,大都赚到了钱,现在收手了,想投资点其他的项目。
办厂的选址,苏鸣慧也跟着看了好几处,最后选了火车站对面的半山上,与火车站隔着一条国道。
这座红砖厂就是贾正强做的土建,现在承包红砖厂的也是他家的亲戚。
红砖厂的砖坯晒场很大,有几十亩,这两年红砖厂生意不太好,在我们看的地方堆了很多红砖成品。
看的场地是一座红砖厂的砖坯晒场,一面是国道,一面是进山的一条土路,土路另一边还有一条河,河连着山里的一座水库。
莫远帆和苏鸣慧都觉得这里不错,在红砖厂的角落,比国道和土路路面高出两米多,是在半山腰推出来的平地,目之所及就是火车站,火车站是最南边的终点站货运站。
苏鸣慧回娘家听说房贷政策已经开始试运行,现在家里最值钱的就是房子了,还在自己大姐介绍下,找了工行的贷款员咨询,现在住的房子能抵押贷款4.9万元。
一分钱能难死英雄汉,最后还是莫远帆的大姐找了三万块钱借我们周转,还了信用社的三万,重新到工行贷款出4.9万元。
还了信用社的三万,还剩1.9万元,开始奠基建厂,颇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悲壮。
天气晴朗,苏鸣慧在原料车间上班就轻松多了,每天只需要两三个小时就能下班,还经常在中班时间就能把夜班需要的原料处理好。
化肥厂风起云涌,二万吨硫酸车间的车间主任退休了,风声鹤立说二万吨和四万吨两个硫酸车间要合并了。
现在第一步就是先整合二万吨硫酸和原料车间。
“减员增效”的呼声甚嚣尘上,随着两个车间的合并,原料车间更是大地震,新上任的硫酸车间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说是要把原料车间所有的女职工一锅端。
原料车间仿佛炸了锅,所有的女职工叽叽喳喳聚在一起。
陈小萍和同院子另一个同事的关系颇为亲近,车间的许多事情都是两人告诉苏鸣慧。
其实,原料车间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不需要交接班,三个班的同事平时很少见面。
原料车间每个班有十多个职工,男女各一半,一个班还有两个临时工,听说新的班组责任制已经下来了,原料车间不用女职工了。
班组长向车间主任保证,不用女职工,只需再增加两个临时工,就能减员增效。
忙碌的苏鸣慧刚刚回到院子里,就听陈小萍通知说要所有女职工一起去人事科讨说法,一个都不能少,要为自己的利益而战。
苏鸣慧在化肥厂已经十多年了,走过的车间也多,认识的人不少,原料车间的女职工有十多人,多数竟然还是认识的,有的曾经和苏鸣慧在一个车间,有的曾经跟莫远帆一个车间一个班。
莫远帆要建炼油厂的消息已经在厂里人尽皆知了,在现在下岗风吹得最厉害的非常时期,看热闹的人颇多,但好多人都颇为客气,特别是管理层的好多人。
苏鸣慧现在颇能自洽,清醒明白自己在化肥厂能继续呆下去的可能已经为零,但众人众事的事情,凑个人头的事情还是必须要做的。
让苏鸣慧始料不及的是在人事科的这场争论,工人的目的是想继续留下来上班,而车间的目的是“减员增效”。
十多个女同事,竟然在人事科就颇紧张,被新车间主任不行就回家吓得不敢吭声了。
苏鸣慧忍不住嗤笑出声:“意思现在我可以放假回家了,那怎么算工龄呢?”
“什么也不算,不想干就回家。”
“哦,你说回家就回家,那我的工龄怎么算,一年给多少钱,基数是几万块钱。”
“算那样算?你不想干就滚。”
“你说滚就滚了,化肥厂是你家的吗?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滚。”
“像你一样干活不积极,化肥厂就是被你这样的人弄得倒闭了。”
“哟哟,你咋当到车间主任了,水平还这么低劣,我一个底层抬铁铲的工人,手拿铁铲把,犯法也不大,何得何能把化肥厂弄倒了?”
“你干活不成,多少年了干什么都不成,多几个像你家两口子这样的人,化肥厂不倒才怪。”
“笑话,就你家两口子本事大了,一个总经济师,把化肥厂弄得亏损连连,一个车间主任,竟然来跟抬铁铲的工人吵架,说是工人把厂子弄倒了,那还要你们管理层的人干什么?却,真掉链子,没见过你这样子的车间主任。”
车间主任气得手抖:“你,你,你扯球蛋。”
苏鸣慧满脸皮笑肉不笑:“我一个小女人,哪里来的球蛋扯,说你水平低劣,还真真是水平低劣啊!一个大老爷们,竟然把球蛋拿出来挂在嘴上扯,你不嫌害燥我还嫌害燥呢。”
“你,你,你···”车间主任气得脸红脖子粗,被人事科长使个眼色,人事科的俩个年轻人赶紧拉着车间主任走出人事科办公室。
同事看苗头不对,提前走了,苏鸣慧却被人事科长留下了。
十多年前,苏鸣慧刚刚结婚的时候,运气好遇到厂里分房,那是厂里最好的三室一厅的一栋房子,俗称大官楼,因为有二十四家搬到城里空出来,所以没有按资排辈分房,只按结婚证分房。
那时候和人事李科长家住一个单元,做了几年邻居,女儿莫语小时候很乖,从来不哭,还喜欢笑,还被人事科长的媳妇夸过:“我们住在楼上,从没有听到奶娃娃哭过,还整天笑,这孩子太可爱了。”
看见人事李科长笑看着自己,苏鸣慧颇有点不好意思了。
“李科长,真不好意思,能不能告诉我,厂里什么时候下岗政策能出来,什么时候能办理买断工龄?”
“不知道。”
“那能不能把我也放假了,等下岗政策出来了,通知我来办理下岗手续就行。”
人事李科长笑着摇头:“我们没有权力让你放假,不过如果车间同意的话,就可以了。”
苏鸣慧自嘲的笑:“哎,厂里动不动就放假,在这非常时期,聪明人都睁只眼闭只眼,就我们新车间主任,生怕有权不用过期做废一样。”
“要不你好好跟他说说。”
“难哦,我跟他家两口子有仇,他肯定看不得我好,要不是现在拍屁股走人不划算,真不想受这鸟气。”
“听说你家自己办厂了?”
“没办法,人都是被逼的,在厂里呆不下去了,别人都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只有我家两口子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有时间在厂里熬着,不如趁年轻,出去搏一搏。”
“真想出去?”
“是啊!人事科能不能给我先办理放假?反正有我不多,没我不少的,我就一最最底层抬铁铲的,还没自信到没我化肥厂就能倒了。”
“那肯定不行,你现在多好,每天上两三个小时,还有其他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是啊!我也希望躲在旮旯里等着下岗政策下来,拿着自己该拿的补偿款走人,但现在不是要被一锅端了。”
“多少人怕下岗丢了工作,现在外面工作不好找,你倒好,盼着下岗。”
“李科长,我是实在混不下去了,现在落我们车间张主任手里,他家两口子看我不顺眼,收拾我多少年了,我还能有好日子过?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早死早投胎,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
“没这么严重,你还是回去吧,我们商量一下再通知你。”
从人事科办公室出来,就遇见复肥车间的吴雁,被她拉到烧水间:“怎么了?快变成斗败的公鸡了?”
苏鸣慧满脸不解:“你啥意思?”
吴雁笑得捂着肚子:“我今天刚刚好来办公楼办事,你在人事科的豪言壮语,在办公室传开了。”
苏鸣慧吐槽:“什么领导,说话水平太低劣了,我说他水平低劣有啥错?”
吴雁挑眉:“那你也不能那么说啊!你是真不想干了,现在厂领导和车间主任权利多大,要谁不要谁都是车间主任说了算。”
苏鸣慧撇撇嘴角:“说得好像我低声下气就能留下来一样,反正结局都一样,还不如咋痛快咋来,你呢,来干什么?”
吴雁从包里拿出请柬,扬了扬手里的请柬:“当·当·当,我要结婚了,请你吃席,不过你的请柬还在车间里,等我发完了办公楼的,你跟我去车间里拿。”
苏鸣慧看着神采飞扬的吴雁:“你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和大学同学。”
“当然了,我可只谈过一个男朋友。”
“却,说得好像别人不是一样,我可是嫁给初恋哦,我和老公都是初恋。”
“知道啦,知道啦!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你,听说你们自己办厂了。”
“是啊!就不知道结果如何?创业的路不好走。”
“多想点好的,努力加油哦,我看好你们。”
“那你呢?异地恋还勉强,结婚了再异地就艰难多了,不等等啦。”
“没办法了,再等下去就老了,暂时只能这样,等着厂里的下岗政策,听说已经有工厂开始办理了。”
“这样不死不活拖着真糟心,早死早投胎。”
“应该快了,现在省城都已经铺开办理下岗了,已经开始就快了。”
“你觉得什么时候厂里能开始?”
“谁知道呢?对哦,你是等我一会,我发完一起去车间,还是你等会去车间找我?”
“我在档案室等你,去找点资料。”
“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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