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社里的东西……明天，不对，今天零点应该就要复原了。竹子溪咬着吸管，一手拿着瓶子，一手将刚刚不知道跑去哪的猫抱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他不是第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况了。尽管这是他第一次对NPC下手，却见过不少喜欢折磨乃至杀死他们的玩家。这些玩家一多半认为NPC们还会复活，就不算作真正的活人，杀死他们的负罪感并不强，而剩下的部分人，则是沉浸在反复杀死同一个或同一群人的快乐中，无法自拔。

不过，这些重新生成的NPC们会微妙地转变态度，通常是开始厌恶杀死他们的人。在玩家反复测试下，能确定他们是没有先前记忆的，这种情绪转变就被当做了某种隐藏设定。

而正诞生于这类负面情绪的竹子溪，其实也不清楚个中原理。

大部分NPC的行为模式是十分呆板机械的，更通俗点说，他们并没有自己的独立思考能力。按照常理，这样的人是不会自行产生反感、厌恶、憎恨等负面情绪的。他们连基本的喜怒哀惧都没有。

如果说这些NPC起码外表看起来像人，能够产生情绪说不定是对人类行为进行了预测，设定好的反馈程序。那么那些在低级副本中，甚至连完整面容都没有的NPC，他们也有类似的情绪就让整件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但这暂时不在竹子溪的考虑范围内。他怀里的猫不住叫着，似乎想让他前往某个指定地点。他在原地转了一圈，在猫叫声指引下，不明觉厉地向左前方走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穿着一中校服，但完全没印象的身影。扎着高马尾辫的女生恰好看了过来，她先是一怔，接着几步上前：“真巧啊，你是那个，竹子溪，对吧？”

她的语气让竹子溪有几分熟悉，略一思索后他点点头：“梁同学，你好。”这是他刚在越枫那学到的称呼方式。

“怎么这样说话？”梁泽玉被他逗笑了，低头看到他抱着的黑猫，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我可以摸一下吗？”

竹子溪看向猫。猫“喵”地叫了一声，伸出爪子向前挠了几下空气，大概是迫不及待的意思。他干脆利落地把手伸出去：“你抱着吧，我也是随手捡的”

看得出来梁泽玉是真的喜欢猫咪，小心翼翼地将它接过抱在怀里后，也不管它先前接触过什么，就将脸埋进它的肚子里猛地吸了一口。

猫和竹子溪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半晌，他才讷讷地说：“你要是喜欢就养着吧。”

“真的吗？”梁泽玉一改先前遇见时那副礼貌却疏离的模样，但很快她就泄了气，“住校的话，没有养它的地方。”

“你可以把它放在桌洞里。”竹子溪摇晃着饮料瓶，认真地出起主意，“它不需要吃东西、洗澡，很好养的。”

“怎么能不吃东西？那它多饿啊。”梁泽玉诧异。

竹子溪刚要解释，猫就叫了。它一边叫着，一边试图挣脱开梁泽玉的怀抱。后者脸上露出明显的失落表情，但没有阻止猫的意思，又小心地将它还给了竹子溪。

顶着她恋恋不舍的目光，竹子溪选择借此机会跳过前一个话题：“这么晚了在这做什么呢？”

“等一个朋友。”梁泽玉像是也忘了刚才的对话，笑着向他解释，但并没有明确地说朋友是谁。

竹子溪倒对这个不感兴趣。他完全是顺着猫的意思来的，毕竟在他目前掌握的情报中，梁泽玉都完完全全是个没什么参与感的普通学生。当然这不是说她和真相毫无瓜葛，而是某种程度上，她被保护得太好，因而一无所知。

这么说，倒是和江雨凝有些像。竹子溪想了想问：“你有时候会头疼吗？”

梁泽玉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笑着说：“高三压力大，熬夜多了头疼也是普遍现象。如果达到不适的程度，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我不是说我。”竹子溪又问，“你认识江雨凝吗？”

梁泽玉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茫然神情：“谁？”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竹子溪信口开河：“江主任的本名。”

不过他也不算说错，江主任的确是叫这个名字。只是副本设定上，人们通常只会留意到她的姓氏，而不去在意名字，有时，甚至连姓氏都省去了仅称呼她为老师。

“我怎么可能不认识……她叫这个名字吗？总觉得……”梁泽玉皱紧眉头，半晌才吐出后半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竹子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觉得她有想起来什么的趋势，耸耸肩说：“可能确实听过呢。”

“说得也是，可能是广播里提到过。”梁泽玉并没过多纠结这个问题，顺势想好了理由解释。

之后二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她等的人始终没来，不久便有些着急地先行离开，可能是想办法寻人去了。竹子溪留在原地摸了摸猫头，若有所思地把它抱了起来：“你跟她很熟吗？”

猫晃了晃脑袋，喵喵叫着否认了。

报刊亭售卖的报纸上的确有和先前F级副本相关的信息，但仅凭着图片，只能说明十字路口是关键地点，可那三名玩家为什么能想到要前往十字路口招魂？

按照副本内的逻辑，清晰可见的内容就算不是线索，也一定和构筑者的记忆息息相关。它为什么记得十字路口的照片，却不记得这个事件的具体内容？

就连在报社里看到的信息也是如此。以至于竹子溪到现在都不太清楚猫和这个C级副本有什么关联，更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跟着自己……不排除是它也好奇这个世界的来历，但碍于体型限制和语言不通，想借助人形生物的力量了解。

“那你找她干嘛？因为她是关键人物？”竹子溪确实跟它提过一句。也许是成为鬼魂了，猫的记性还不错，也不是没可能记住了这点。

猫摇着尾巴，示意现在的姿势让它很不舒服。显然对方没有感觉到，它无奈地“喵”了一声。

不点头也不摇头，就说明这个问题不是简单的是非判断题。也许，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找到梁泽玉。它毕竟只是一只猫，能听懂人话已经是做鬼才有的权利了。

竹子溪没有过多为难它。不论如何，它带着自己又和梁泽玉见了一面，让他完全确定下对方和江雨凝就是这个世界的核心人物。

虽然判断标准听起来有些奇怪——饶是竹子溪，也觉得到处问别人怎么不认识自己是件丢脸的事——但最终得到的结论却不会有错。

假设错位的时空分成两条线，其一就是江主任和梁泽玉所处的时间，姑且称为A时空。她们分明同在A时空中，但江主任，一个设定上管理整个级部的老师，不仅认识在A班表现“突出”的竹子溪，还能准确叫出名字，同在A班的梁泽玉却完全不认识他。

同时，B时空，也就是梁泽玉身份未知，可能并不存在二重身份，但存在三年D班江雨凝的时间线中，江雨凝也对竹子溪全无印象。

显然，江主任和江雨凝在记忆和认知上并不互通。进一步推导下去，就会发现，同样不认识竹子溪的二人，虽然说着不认识彼此，但表现出的态度却不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如果说梁泽玉的反应还能解释为，她或许的确在某处听说过江主任的大名——尽管竹子溪倾向于江主任在A时空从未使用过自己的全名，那么江雨凝的态度就很微妙了。

正常人听到一个陌生姓名的反应她全然没有，竹子溪不认为她是在说谎或当时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她的不幸经历无疑铸就了逆来顺受的性格，在极度无措、愤怒、恐惧的情境下，她依然会下意识回答旁人提出的问题。

之后，她会反抗性地提及自己在意的事。但她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梁泽玉是谁”。也许在她的潜意识之中，她是清楚知道对方身份，甚至两人有过接触的。

结合她对自己身份的敏感和时而表现出的性格差异，基本可以断言，她就是A和B时空的交汇点。不同的身份启用时，不代表另一重身份就不复存在，而是被隐藏在潜意识之中，等待下次出现。

梁泽玉对她来说，一定是一个重要的人。不管从她刻意将对方排除在记忆之外，还是潜意识中有对方一席之地判断，都是如此。问题在于，A时空的江主任，似乎也不怎么熟悉梁泽玉。

一定存在江雨凝认识梁泽玉的时间线，并且一定不是A时空和B时空。这个世界杂糅的时间线，或许比三条更多。

好麻烦啊，竹子溪难得叹了口气。她们不是一起构筑这个世界的吗？还是说其实世界的主人只有江雨凝一人？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促使她将自己拆分成至少三块，却不让梁泽玉知道个中关窍？这样的拆分对她有什么影响她难道不知道吗？她拿头撞柜子的样子可不像装的。

“人类好复杂。”竹子溪看向猫，“你说，我要不要去看看他们是怎么解决这些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