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姐。”因为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于晟的语调听起来十分古怪，“我长话短说，你有没有见过能瞬间封闭感知的怪物？视觉和听觉方面的。”

林嘉茵把手上的香炉放下，拿出嘴里叼着的电筒，说道：“听觉？你现在能听到我说话吗？”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一句音调怪异的“能”从听筒那端传来。她笑了一声：“次级防御机制的变种，它的完全版我只在A级副本见过，你做了什么？”

于晟又沉默了：“林姐，能先让我逃出去吗？”

“能听见我的声音就说明你没被它拖进异空间，C级副本嘛，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保持冷静，不要被吓死，秦岱别的本事没有，战斗方面还是很有造诣的，一会儿就来救你了。”林嘉茵顿了顿，补充道，“你要是不放心，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怎么脱困，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什么？”

她发出早预料到的笑声，隐约有几分嘲弄的意味：“在你的背包里，选一个最便宜的符咒类道具，不要辟邪的、不要结阵的，贴到自己脑门上。”

于晟难以置信地怪叫出声：“我会死的！”

“怎么会呢，这东西的解法就是这样。”林嘉茵看向面前的财神神龛，嘴角勾起，“你不相信我？”

于晟嘴唇抖了抖：“没，没有。但这也太危险了……”

林嘉茵转过身，半靠在红木桌上，冲一旁的杜伶抬了抬下巴，然后向电话对面解释说：“虽然你看不到也摸不到它，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现在它就在你身上缠着。

“可能是这个副本和时空有关联吧。这个防御机制的核心就是对空间进行调度，让你的感官全部错位，从而营造出五感丧失的错觉。

“不过毕竟不是完全体，对道具的限制不强，所以你才能听到我的声音。要是原版的话，你就只能祈祷自己有一颗足够强大的心脏，能坚持到惩罚结束吧。”

知道的倒是不少。竹子溪用念力扫了一圈林家别墅，安心地听起他们谈话，时不时还在心中评价几句。但她不知道竹子溪在其中掺和了一脚，故而更不知道，这只是与她见过的某种机制有些相似，本质上却有着极大的区别。

说白了，于晟能听见她的声音，其实是竹子溪也好奇她会说些什么，所以放开的权限。

要是他真照林嘉茵的话去做了……竹子溪看了眼于晟纠结的表情，感到无趣地撇了撇嘴。从他目前的表现来看，只要知道等待不会有事，八成会一直等下去。倒是那个林嘉茵，如果不是判断错误，竹子溪怀疑她甚至会选择将后半段话隐瞒，眼看着于晟送死。

他对恶意的判断从不出错。只是这样一来，就算情报丢失也没关系吗？

未必。于晟目前的表现在旁人看来，就像是招惹到了副本中的关键NPC。无论他是否消灭这个威胁，在那个NPC处大抵都要上黑名单了。谁知道未来这个NPC有没有大用，身边带着他和带着一颗定时炸弹也没什么区别。

竹子溪叹了口气。看来，自己的判断略微出了些岔子。还是对人类了解不足啊。

那头于晟果然犹豫半天也没有动作，好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谢谢林姐，就不打扰你了。”

“打扰谈不上。”林嘉茵无声地示意杜伶将橱柜推回原位，“解决之后再给我打来，我要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可以吗？”

他支吾着应了声，飞速按下了挂断键。

竹子溪没再去管他。他既然说是要给他们一个提示，就一定能在接下来调查中知道这次意外攻击的来源——当然，不会跟他有关。

他现在的注意力放在了林家别墅上。奇怪，太奇怪了。只要不刻意去注意这个地方，它就仿佛隐身了般，消失在感知当中。但稍稍留意，它又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

是设定吗？意义是什么？江雨凝和这里的关系又是什么？

竹子溪压下撬开林嘉茵或杜伶脑袋一探究竟的冲动，又去看了一眼林家三口。他们似乎在筹办什么，林父大声打着电话，林母在二楼指挥着佣人摆放桌椅，林仟忆则在衣帽间挑选着和裙子配套的首饰。

显然，这和江雨凝的住处可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仅看那些衣服和首饰的精细程度，就能推断无论是A时空还是B时空的江雨凝，都没有任何机会接触并记忆下它们的制式。

这从侧面佐证了C时空的存在，不过，江雨凝要以怎样的身份进入林家呢？除了林家本家人，在别墅中行动应当都有着局限性，无法将个中事物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

也不能排除这里的陈设是由不同地点拼凑形成的可能。但看装修风格多样却某种程度上有统一的趋势，应该出自同一人的手笔，故而可能性不大。

竹子溪很快想起江雨凝回家当天满身脏污，一副疑似被霸凌的可怜模样。如果说林仟忆就是霸凌她的那个人……好像更难解释得通了。

或许他应该换个思路。抛开一切前置条件不谈，什么人、什么东西最方便对他人的家、家中的大小事务，包括但不限于这家人的一切行为，进行观察记忆？

鬼魂。

C时空的江雨凝，是鬼魂。

那么她是这个灵异副本的核心吗？倒也未必。在没有见到任意两名江雨凝同时出现前，暂时不能下定结论。

可是江雨凝为什么会变成鬼魂？她是怎么死的？又是为什么要留在林家？玩家到现在还不甚清楚，竹子溪却和她有过直接接触，仅凭短短几句对话也不难看出，她对自己遭受的不幸并不如常人那般在意。

不，也不能说是不在意。她的反应更像是已经习惯了，与其拼命反抗，不如将就活着，到某天坚持不下去，也没有理由逼着自己坚持下去的时候，就干脆点了结了自己。

这个理由目前看来只和她那个脾气古怪的母亲有关。话说回来，人类中的确有为母报仇的说法，莫非是林家人对她的母亲做了什么，导致江雨凝精神崩溃后自尽，怨念形成鬼魂前往林家复仇吗？

好像不无道理，但竹子溪总觉得哪里不对。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能感觉到江雨凝对母亲的感情十分复杂，不是纯粹的爱，也不是纯粹的厌恶。

至少在那一巴掌无端落在她脸上时，她的悲伤不来源于为自己的不幸哀悼。

她在为那个对她施暴的人难过，她在为她的母亲难过。虽然竹子溪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他真有些想把自己了解的信息一股脑告知玩家，让他们快点解开谜团算了。

这时，林嘉茵再度接起了通讯器：“怎么，出来了？”

“嗯，谢谢林姐，到时间它自己放开了。”于晟深吸了一口气，“那个，我们用好感度检测道具排查了一下情况。”

“很好，直接说结果吧。”林嘉茵坐在客房的床沿上，吩咐杜伶在门口放下了一个让别人暂时无法想起这个房间存在的道具。

于晟咽了咽口水，回答道：“是这样的，那个NPC是江雨凝的母亲。系统没有显示她的名字，也许是不重要……”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也许是太重要。”林嘉茵补上了后半句话，但并没有生气，“我倾向于不重要。别紧张，找到原因了吗？”

“暂时不清楚。我上楼的时候家里只有江雨凝一个人，我没进去，也没被她发现，是用道具观察的。她一直在写作业，我待到差不多天黑的时候就下来了，期间一直用着隐身道具，没遇到别人。秦岱在楼下望风，也一直没动，更没碰到她妈。”于晟说到后半部分明显敷衍了许多。

林嘉茵皱了皱眉：“她妈……她母亲现在在哪？”

“在家。”

“你是说，她母亲原本不在家里，你们也都没看到她，然后她在你们两个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回了家？”林嘉茵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拔高了音量。

于晟的声音显得没什么底气：“也许是在我们被鬼怪纠缠的时候……”

林嘉茵冷笑一声：“她看到你们了。”

良久的沉默后，于晟轻声说：“我们，我们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为什么呢？”

一条条思绪在脑中飘过，林嘉茵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着的校服，吐出了两个字：“校服。”

“什么？”于晟显然没反应过来。

“你们换下校服了吗？”林嘉茵耐心十足地问。

又是一阵沉默后，对面答道：“没。这有什么问题吗？”

“还真不怪你们，估计是她母亲对校服有些敏感。也是，孩子在学校被人欺凌，做母亲的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不过是无能为力罢了。倒是我考虑不周，该让你们换下衣服伪装成社会人士调查的。”林嘉茵语气放软，刚让于晟松了口气，她猛地话锋一转，“可是，你们为什么会被她看见？你不是说用了道具隐身吗？”

“秦岱在楼下的时候没用。”于晟顿了顿，没敢隐瞒，“我下楼之后和他说了几句话，那时候也没用。”

林嘉茵又笑了一声，这次声音十分温柔，却让人无端惶恐：“于晟啊，我知道你和秦岱两个人呢，之间是有点小摩擦。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们在一个组里吗？”

于晟呼吸一滞：“不知道。”

“你是个聪明人，好好想想再回答我。”

他更紧张了，却不敢不照做。半晌，他说道：“互补。”

林嘉茵满意一笑：“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越家那姐弟俩肯定是要绑定在一起的。杜伶呢，闷葫芦一个，和秦岱放一起什么事都做不了。至于你我，你也知道，我一个人其实就能把这副本解决了，倒是你，有他的武力值保驾护航，能舒服不少。

“秦岱这孩子，我虽然不是很熟，但有过那么几次接触，知道他的脾气。实力当然是没话说的，放在这里绰绰有余了，就是总也不够心细。我想着，你这人吧，看面相就是个谨慎的性子，刚好管着他点，调查起来效率还高。

“你说，我这样分组，是对，还是不对？”

她就是不解释这么多，于晟也不敢说一个“不”字，忙不迭点头道：“当然对。”

“可是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分错了呢？”林嘉茵语气中分明含笑，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比，“我看你好像也不是那么谨慎的样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