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设定上说,像竹子溪这样家里有背景的学生一般是不住在学校宿舍的,实际情况也的确如此。
因此没有等到晚修结束,竹子溪发觉之后的课程并没有老师参与后,就带上猫翻墙离开了学校。不是他不想走正门,实在是跟门卫大爷说不清楚情况。
校门外的世界说完整也不完整,比F级副本时情况肯定要好一些。不过许多门店都是模糊扭曲的模样,强行闯入这样的店面只会被无形的力量弹开。住宅区更不用说了,外表看去几乎亮满灯的高楼,内里全是一片荒芜的废弃大厦。
街上行人不少,小吃摊前更是人满为患。但大部分人的脸都呈现出混沌的状态,连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都没有。有意思的是,其中有不少人穿着一中的校服。
倒是附近的流浪猫个个花色迥异,有的眼睛圆润,有的耳朵尖缺了个小口,有的尾巴像扫帚一样始终垂在地上。
如果把这个副本看作一个完整的世界,那么这大概就是世界主人意识的投射了。人类很难想象出自己认知范畴之外的事物,往往打破其中界限的,会被誉为天才。显然这位不在行列之内。
对想要解谜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如果一个人仅熟悉校园生活而对社会上的一概事宜不甚了解,那么就只能说明他或她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
最关键的线索已然摆在明面上。竹子溪还记得在档案中看到的,属于江雨凝的家庭住址。但是眼下有个棘手的问题是:他不认识路。
也许他应该先去找到教导主任,以她为切入点,抛出梁泽玉为饵——这两个人必然不可能毫无联系——之后谨慎发问,争取到对方的信任,或攻破她的心理防线,迫使她主动将自己带到家中,验证最后的猜想。
然而竹子溪先前已经惹过她一遍了,哪怕他不很清楚“去办公室”是什么含义,本能也驱使他尽可能远离麻烦。
在这种情况下,其实有一个笨办法。总归他不是人类,非要挨家挨户找过去。恰好这个世界并不完整,只要找到其中一座或几座有住户的大楼,很快就能锁定相应的位置。
念力释放再收回实际上就是一瞬间的事。但竹子溪现在能力还不算强大,能感知到的范围有限。一旦这个世界比想象中大许多倍,他就不得不靠移动身体的方式拓宽自己的探查距离了。
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没发生。方圆百里内仅有这么一处完整的住宅区。幸运的是,竹子溪的念力刚摸到它的边缘,就听见街道上有人闲谈间透露了地址相关的信息。
这也算是世界意志的体现吗?如果是,竹子溪不吝于以最大恶意揣度别人的心思,他不相信这是要敞开大门欢迎玩家解开谜题,最大的可能性是,这道关卡是早已预备好的陷阱。
他耸耸肩,几步跨越空间上的阻隔,站在了楼下。
这是一处老式社区,没什么安保措施,保安亭里空无一人,连窗户都是破了一角的。老旧的居民楼上满是雨季留下的灰黑色痕迹,有几道铁制栅栏窗内隐约还残余着空调外机的轮廓,但似乎没有一家安装了空调。
楼下堆放着一排自行车和电动车,楼道内昏暗潮湿,只有一盏已经照不出多少亮光的小灯泡挂在天花板上。光影闪烁间,勉强能看出起了一层皮的墙壁上贴着几张红纸,像是被撕掉的春联。
江雨凝家住顶层,也就是六楼。竹子溪在黑暗中一步步爬上楼梯,他夜视力很不错,即使戴着墨镜也能看清脚下的路。不止楼梯,他还能看清楼道中堆放的一些杂物,以及地面被垃圾水常年渗透留下的印迹。
但凡换个人看到这样恶劣的环境都要皱起眉头了,而竹子溪只是拿出刚刚离校时顺手买的一瓶AD钙奶,插上吸管喝了起来。
江雨凝的家里没有人,准确来说,这一栋楼仿佛都没人住一般,安静得可怕。不过竹子溪本来就没打算通过正常途径进入她的家,倒也无所谓这点了。
家里倒收拾得干净,两间各自不足十平米大小的卧室门口都整齐地贴着对联,竹子溪看不太懂,只能大概感觉到是祈求顺遂平安用的。
客厅一共只有两样大件的家具,一是门口摆放着的木柜,承担着杂物柜和鞋柜的作用。它的边缘过分粗糙,裸露的木刺处隐约还有点干涸的血迹。柜子上摆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前是一个小巧的香炉,灰烬中还留有三根线香的头。
而另一样就是墙角的木桌了。桌上放着一盏小台灯,桌两侧则各摆着一个塑料方凳,没有靠背的那种。
竹子溪半摘下墨镜,伸手打开了客厅的灯。灯光昏暗,比楼道里好不了多少,似乎还“滋啦啦”的响着。他又迅速关上了。
除此之外,不大的客厅中还堆着许多塑料瓶和旧纸壳,门后的墙角是一沓厚厚的广告单,它的对侧放了几个做工粗糙的编织篮。
进入卧室后竹子溪才发现,虽然外部看是两扇房门,里边却没有墙壁,只用绳子挂着一条塑料窗帘当隔板。“隔板”两侧各有一张仅容一人躺卧的床,靠近大门的那边是木制的,另一张更窄更小的似乎是自己拼接成的铁床。
床边没有衣柜,衣服都放在纸箱里堆在墙角。卧室里的灯倒是比外面亮一些,但不足够人在这样的亮度下长期学习工作,如果非要勉强,恐怕要不了几年眼睛就会熬坏。
只有一侧卧室带窗,窗外却是一堵砖墙。窗台上养了一株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绿色植物,已经几乎枯死了,不细看只能看见一盆土。
走出卧室转去厨房,这里的窗户就是外部能看到的铁窗。地上放着几颗土豆和一根萝卜,灶台架着一口不大的铁锅,桌上的调味品只有盐和油。竹子溪没见过抽油烟机,好奇地按了几下,都没反应,有点摸不准这是做什么用的。
最后是门边的洗手间,里面拉着一条和卧室同款的塑料布,隔出了一小片区域沐浴。厨房和卫生间都没有安装热水器,不过花洒本来就是旋钮式的,没有调节水温的功能。
不大的房间一会儿就参观完了,期间猫一直安安静静地趴在门口的柜子上。竹子溪没找到什么明面上的信息,回到客厅又开始了沉浸式摸猫。
虽然他是第一次见到现代化的人类住宅,但不需要更多了解,也能看出这实在不是个宜居的场所。江雨凝住在这样的地方,能保持D班的成绩实属不易。要是能问问她学习技巧就好了,竹子溪正为自己在人类社会需要学习的许多事宜感到一阵头疼。
他看向猫旁边的遗照。那又是一张与教导主任九分相似的脸,但这是不是他的错觉就不确定了。毕竟竹子溪之所以能够肯定江雨凝和教导主任年轻时应该是同一张脸,全靠她鼻翼旁两颗并排的小痣。而遗照中的女人并没有这样的标志性特征,他虽然直觉她们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却不敢妄下定论。
不过从人类行为学角度出发,会放在家里的遗照多半是与这家人有些联系的。结合年长者往往先于年幼者去世的规律,这大概是江雨凝的母亲、祖母或者外祖母之类的人。
她曾经应该长期住在这个房子里,那么两张床就有一张是属于她的。如果照片中的是江雨凝的祖辈,她的母亲或父亲此时也可能是这张床的所有者。不论如何,另一张都属于江雨凝。
竹子溪沉思片刻,把猫抱起来,选择了木床那间卧室,走了进去。他先把猫搁在纸箱上,接着研究起了床底是否存在什么关窍。
没等他瞧出什么名堂,外面的铁门“咔嚓”一声开了。他下意识抬头想要看看时间,才发现屋内竟然没有一个钟表。
以他早退的时间计算,这会儿应该最多八点半。但考虑到时空错乱不一定只影响大区域内的时间,这时也可能是晚修结束之后。
不论哪种可能以及回来的是谁,竹子溪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安静地通过念力观察起屋外的情况。
回来的是江雨凝。她披散着头发,一脸阴郁,和档案上的照片判若两人。她没背书包,校服倒是穿着,但本该白净的衣服上沾染了一片黄绿色的痕迹,仔细看能发现,她的头顶其实也带有一层黏糊糊的液体。
这种情况竹子溪今天刚了解过,要么她是倒霉在回家路上摔了一跤,还不幸摔进了垃圾桶里,要么她就是遭遇了校园霸凌。
进门后,她先是打开鞋柜看了一眼,然后像是松了口气,连灯也没开,就这么摸黑径直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里面传出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竹子溪思考了一下,没有让念力跟着进去。按照人类的规则看,他要是进去了,大概是不怎么礼貌,甚至有伤风化的行为。
想了想,他也没有在主人到家的情况下继续翻找对方的东西。
先前的那支奶已经喝完扔在厨房的垃圾袋里了,好在这次他买了两瓶,于是拆开来叼着坐到了客厅的方凳上,一边摸着猫一边等待江雨凝洗完澡出来。
他有些事情必要当面问问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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