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府中午办的满月宴,不到申初,盛况便传遍了平康坊。
安乐公主府的仪仗多么多么气派奢华,太平公主府的贺礼前前后后十几箱子,还有其他王公贵戚,朝廷重臣……据说,那些贵人们的马车,把金城坊的路都堵住了。相国府里搬运贺礼的小厮,把腿都跑肿了。贵妇们身上的鲜艳衣裳和芬芳的熏香,引得蝴蝶都晕了头,迷了路。
辛似锦站在角落听了一会,便拐入了后堂。柳纮正跟一个文书模样的老者商议着什么,见她过来,赶紧行礼问安。
“忙什么呢?”
“前些日子整理出来的士子们的诗文和策论,书局那边送来了模本,让我们再校对一遍。若无错漏,便要加紧刊印。”柳纮回道:“毕竟,还有大半个月就要开考了。再晚,便来不及了。”
“戊申文集?”辛似锦接过柳纮递过来的册子。
“是的。”柳纮道:“这是茶楼的惯例。每年大考之前的文集,都按照年份命名,再落上茶楼的款。”
果然,扉页左下角就印着四喜茶楼四个小字。
“这文集多少钱一本?”辛似锦问。
“五文。”
五文?这么便宜?辛似锦有些诧异。
“这也是茶楼的惯例,几十年来一直都是这个价格。”柳纮解释道:“听父亲说,这是老东家的意思。据说,老东家当年开办茶楼的初衷,就是让那些赴京赶考的文人士子们,有个可以谈史论道,互相切磋的地方。这些年,茶楼的生意虽越做越大,但每次科考前的茶会,楼里都会准备上等的顾渚紫笋,取其紫气东来的意思,无偿供应给学子们。”
辛似锦点头。想来,祖父当年,也曾为自己不能参加科考,出将入相而心生遗憾吧。
柳纮将书册递给候在一旁的文书先生,嘱咐书局加紧刊印。
文书先生离开后,柳纮问起辛似锦的来意。
“我有些事想找二娘。”
“二娘不在楼里。”柳纮道:“父亲病重,二娘在跟前侍奉。夫人若有急事,我这就命人将她叫过来。”
“不是什么急事。”辛似锦皱眉,道:“春天的时候,就听说老爷子病了,这都半年过去了,还没好吗?”
柳纮叹了口气,道:“大夫说父亲年纪大了,生了病不容易好。”
辛似锦眯了眯眼:看来,柳庄不止是病了,还病得不轻。
正盘算着让南宫备些礼物,找个日子上门探望,外头突然有人敲门。来人一身伙计打扮,神色焦急,眉眼中带着几分草莽气,更像是大户人家的护院打手。
那人没想到房中还有旁人,一进门便急道:“东家,出事了……”待看清房中还有辛似锦之后,赶紧住口。
东家?辛似锦眯了眯眼。
柳纮咬牙瞪了一眼来人,又看了看辛似锦,喝道:“到底出什么事了?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这……”来人看了看辛似锦,欲言又止。
“你忙吧。”辛似锦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夫人,”柳纮叫住辛似锦。
虽然这二十多年来,父亲一直告诫他们,柳家只是在替白家打点生意,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但二十多年来,白家后人从未出现过,他们也早就习惯了凡事自己说话做主的日子。可如今,白维祯回来了。白家所有的家业,都有了真正的主人。而他们,便成了替主人家做事的管事。好在三年过去了,这个白家后人从未对他们指手画脚过。所以,他们也没觉得哪里不同。
可眼下不同了。方才的这声“东家”,直接道破了他除了茶楼之外,还有别的私产。这对于主人家来说,是大忌。如果今日让辛似锦出了这个门,让她知道下面人有意隐瞒,坏了互相之间的信任,那可就覆水难收了。
想起二娘先前说起的,辛似锦对莫三郎一事的处置。柳纮心思一转,决定赌一把。赌即便辛似锦知道自己另有私产,也不会在意。
“夫人留步。”柳纮道:“夫人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事直说吧。”
“越国公府的人把咱们馆子砸了。”来人道。
“什么?”柳纮怒道。
“昨日下午,我们带着房契上门收房。可越国公府的人,非说是我们诓了他们家小公爷。不仅不让我们进门,方才还派家奴来砸馆。”
柳纮道了句知道了,便皱着眉头挥退来人。之后,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辛似锦。
原来,柳纮私下在平康坊开了间斗鸡馆。而越国公府的小公爷最喜斗鸡,是这斗鸡馆的常客。有时候赌得大了,输得多了,便朝柳纮借钱。钱借得多了,还不上了,便偷了家里的地契,拿来做抵押。
越国公府,乃是高祖一脉,虽早已没落,但毕竟是皇亲。按辈分论下来,现任的越国公,还是当今圣人的叔父。
“你打算如何做?”辛似锦问。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位小公爷签字画押的所有借条字据,我都让人保管得好好的。”柳纮道。
呵,好硬的口气。
“你亲自去一趟越国公府,将房契和借据契约奉还,再赔一份厚礼。”辛似锦吩咐:“日后那位小公爷再上门,命小厮拦住即可。”
“为什么?”柳纮不解。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哪里来的底气同国公府叫板?”辛似锦问。
柳纮道:“夫人莫要小看了我们茶楼。更何况,咱们身后还有广宁公主,宗相,燕国公,何必怕他一个小小的越国公?”
宗相?辛似锦握着披帛的手忽然一紧,脸色也沉了下来。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宗楚客恨之入骨。
“你以为,越国公府在动手之前,没有打听过你的背景?不知道我们同宗府走得近?你以为,他们为何要挑在,相府办满月宴的当日上门闹事?”辛似锦问。
柳纮一愣。
“我不知道你们从前是如何行事的,但既然如今我是这茶楼的主人,你的斗鸡馆又借了茶楼的势,那一切就得听我的。”辛似锦道:“的确,这件事表面上看,不过就是欠债还钱罢了。但这是在皇城脚下,若是事情闹大了,闹到圣人面前,很可能就会变成韦家和李家之争。四喜茶楼再厉害也是民,真到了那时候,我们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柳纮恍然大悟。
“我知道你管着茶楼暗地里的生意,做事难免带点江湖气。但如今朝局不明,你日后行事,还是谨慎小心一些。”辛似锦道。
柳纮忙不迭点头答应。
晚上,辛似锦已经准备吹灯睡觉,梨园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门房开门一看,竟是陈玄礼。
辛似锦一到长安,茶楼便给军营里的陈玄礼送了信。恰好后头两日轮休,他今天当值结束,便飞马赶回了梨园。
“我还以为你要在潞州过年呢。”
厨房给陈玄礼热了点饭菜,陈玄礼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道。
辛似锦打量他。高了,黑了,也比从前粗犷了。想起他刚去凉州那会,自己连夜给他缝制衣裳的情形,还有那个同他一般大的傲气少年,忽觉时光飞逝,人生如梦。
“倒是准备去扬州过年。”辛似锦道。
“去什么扬州,山高水远的。”陈玄礼喝了几口汤,道:“留在长安吧。我都好几年没过过年了。今年我同上头告个假,你陪我好好过个年,如何?”
“好。”辛似锦想都没想,便点头应下。如今这世上,陈玄礼应该算她为数不多的亲人了。
陈玄礼喝完汤,又自己动手添了半碗饭,边吃边道:“你早些歇息。明日重阳,咱们出城走走。”
辛似锦眯了眯眼。什么时候,这小子竟开始做自己的主了?
“你知道的,我腿脚不便,还是不折腾了。”
“怕什么?走不动了,我和卓杨就轮流背你。就这么定了。”陈玄礼又夹了几筷子菜,放到饭上,三两下就扒完了。
“咱们走慢点,早起出门,傍晚再回。你让南宫姑姑多备些酒水吃食,到时候路上吃。”陈玄礼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角。也不待辛似锦再说,直接起身回房。
辛似锦张了张嘴,有些没反应过来。
“大半年不见,陈公子竟变了这么多。”卓杨扶起辛似锦,一边往卧房走,一边感叹。
“我记得,从前他最是挑剔。火候差了,都要嚷嚷半天。”辛似锦叹了口气,道:“看他如今的模样,我竟有些后悔,当初不该送他进军营。”
“虽然当初在兰州时,是您替他做的决定。但是让殿下安排他进羽林军,是他自己的要求。”卓杨道。
“你说,他会答应同宗薇的亲事吗?”辛似锦坐在塌边,微微抬头看向卓杨。
灯下看美人。烛火照在卓杨脸上,留下半边阴影,棱角分明,让人沉醉。
卓杨叹了口气,道:“若是从前,也许还成。可如今,宗明戍死了。即便事情与他无关,但宗明戍毕竟因你而死。有这个症结在,他们即便成了亲,日后怕也会是对怨偶。”
“是我不好。”辛似锦叹。
卓杨抓住辛似锦的手,道:“怎么能是你的错呢。要怪就怪宗明戍作恶多端。若不是他先起的歹心,又如何会有这场祸事?”
次日上午,房管家早早就命人套好了马车,一行人收拾妥当后,从金光门一路出城,往西山去。到了山脚之后,辛似锦脚还未着地,就被陈玄礼背到背上,往山腰上去。
“怎么这么轻?”陈玄礼颠了颠辛似锦,嫌弃道。
“等会背不动的时候,你可别抱怨。”辛似锦道。
“就你?”陈玄礼不屑道:“背一辈子我都背得动。”
辛似锦笑道:“那哪能呢?你早晚是要娶媳妇的。到时候有了媳妇,怕早就把我这个姐姐忘到云霄外头去了。”
“你别瞎说。”陈玄礼骂道。
“害羞做什么?你都二十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辛似锦想了想,道:“只可惜,你这两年一直都在军中,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外头的姑娘。”
“你别说了。”陈玄礼插嘴道。
辛似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如今心里,可还是想着宗薇?”
陈玄礼听到宗薇二字,立马停下脚步,道:“你若是再胡说,我就把你扔下来了。”
辛似锦叹了口气。原来,他心里还是放不下宗薇。
重阳来西山登高祈福的游人众多,但像陈玄礼这般,背着女子爬山的,却不多见。于是,来往的众人,都会往他们这处多看几眼。
“哎呦,真是难得啊。竟一路背着自家媳妇上山祈福。”
“是啊,是啊,如今这么会疼人的年轻人,可不多见啊。”
“也不知道谁家的姑娘,竟这样好的福气。”
“这离山顶还有段路呢,怕是爬不到了。”
……
半山腰歇息的时候,辛似锦看陈玄礼满头大汗,心疼道:“要不我就在这等你们吧。”
“怎么,你也觉得我爬不到山顶?”陈玄礼道。
“是不想你累着。”辛似锦道:“要不,下面这段路让卓杨背吧。”
陈玄礼看了一眼卓杨,道:“不行。他天天陪着你,我只两日假,明晚就得回去。”
这……辛似锦张了张嘴,这是个什么道理?他同卓杨能一样吗?
卓杨也笑着无奈地摇摇头。
像是赌气一般,下半程,陈玄礼愣是比来时走得更加快。不过巳时末,一行人便到达了山顶。
一路跟他们同行的,目睹陈玄礼上山的游人们,皆纷纷称赞。
“如何?”陈玄礼扬起下巴,低垂着眉眼,炫耀似地看向辛似锦。
“倒是有把子力气。”辛似锦抬头看他,点头道:“至少昨晚那三碗饭没白吃。”
“哼。”陈玄礼坐到她一旁,道:“拐着弯骂我头脑简单,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不过呢,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这妇人一般见识。”
吃甜糕,插茱萸,喝菊花酒,许愿祈福……陈玄礼同辛似锦并肩坐在山顶上,同她说起许多军中听来的趣事。有几个总角小童见陈玄礼说的故事甚是有趣,便撇开自家大人凑了过来。菊香也不驱赶,还拿来带来的糕点,果脯,分给他们。旁人见他们虽衣着鲜丽,仆从众多,但一点高门的架子都没有,也凑了过来一同说话。
众人有说有笑的,直到未时末,才各自收拾东西,先后下山。
上山容易下山难。陈玄礼怕摔伤辛似锦,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稳当。刚过山腰,山下忽然出现一道红影。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时候策马上山,扬起一阵尘灰。
“呦,这是谁家姑娘?这马上的英姿,竟半点不输红玉。”辛似锦趴在陈玄礼肩上,称赞道。
“确实漂亮。”陈玄礼也道。
吁……那姑娘在陈玄礼跟前五六步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来的竟然是宗薇。
陈玄礼放下辛似锦,一时有些愣神。
“我,我听说……”宗薇看着陈玄礼,喘了两口气,道:“原来是锦姐姐啊。”
她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裙,只是因为骑马,裙子上满是褶皱,已看不出原先的样式。固定发髻的花钗也不知何时掉了,长发半披在肩头,模样甚是狼狈。
菊香将宗薇引到一处无人的空地,拿出随身携带的木梳,替她重新梳发。辛似锦一边从头上拔下几根簪子递给菊香,一边将茶水递给宗薇,心中思量。
宗薇估计是听哪个见过陈玄礼的人说,陈玄礼背着一个女子登高祈福,一时心急,才临时骑马赶来。其实,她只要静心一想,就该想到那女子是谁。然而,关心则乱。只怕宗薇自己都没察觉到,陈玄礼已经在她的心底里悄悄扎了根。
原来他二人,竟是两情相悦。
宗薇喝了茶,理好衣服,顺了气息,才重新走到人前,朝辛似锦和陈玄礼一礼。
“七姑娘不是在家静修吗?这时候上山做什么?”陈玄礼皱眉道:“这一路上行人众多,如此策马狂奔,若是伤了人可怎么好?”
“今日重阳,父亲准我出门祈福。”宗薇扬了扬下巴,道:“你休要瞧不起我,我马术很好的。”
“那七姑娘是要上山找人吗?”陈玄礼又问:“我们刚从山上下来,上面已没什么人了。”
“我……”宗薇犹豫了一下,道:“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陈玄礼愣住。
宗薇看了看辛似锦,又看了看陈玄礼,道:“我来就是想告诉你,那件事父亲已经问过我了。我,我是愿意的。”
那件事?什么事?陈玄礼不解。
“锦姐姐没同你说吗?”宗薇疑惑地看向辛似锦。
“正准备晚上同他细说呢。”辛似锦回道。
“究竟什么事?”陈玄礼问。
辛似锦捏了捏披帛,又四处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开口道:“前日去相府送贺礼的时候,宗相同我说,想要成全你同薇姑娘的姻缘。让我提前知会一声你父亲,等薇姑娘禁足一过,就上门提亲。”
任凭宗薇平日里如何胆大,眼下当着陈玄礼的面提起婚事,还是略微羞涩地低下了头。
他同宗薇的亲事?陈玄礼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自从四年前,在宁州城第一次见到宗薇,他的心里就再未装下别的姑娘。尽管宗薇对他并不上心,甚至在人前人后,三番五次给他冷眼,这份心意也从未变过。甚至,明知会闯下大祸,他依然不惜一切代价帮他逃婚。现如今,心爱的姑娘终于答应嫁给他,而他……
“我不同意。”陈玄礼道。
“什么?”宗薇豁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陈玄礼别过头,不敢看宗薇。辛似锦也难过地闭上眼。她最怕,最愧疚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宗薇上前,拽过陈玄礼的袖子,道:“你方才说什么?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陈玄礼僵着身子。好一会,才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看着宗薇的眼睛,道:“我说,我不同意。”
“为什么?”宗薇又是惊讶,又是难过,道:“你明明,你明明是喜欢我的呀……”
“是,”陈玄礼拂开宗薇的双手,道:“我是喜欢你。尽管你从未正眼看过我,可我就是喜欢你。我甚至可以为了你,不顾家人,不顾性命,不顾前程,不惜一切帮你逃婚。可我也曾说过,那是最后一次了。从此之后,你我再无瓜葛。”
“你……”宗薇后退两步,指着陈玄礼,道:“你……你……”
可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平心而论,陈玄礼并不曾有一丝对不起她。眼下,她也没有理由责怪他如今的绝情。
“我?我对你,早已仁至义尽。”陈玄礼不忍心看宗薇脸上悲伤的神情,他垂眸道:“为了你,我父亲丢了官,我姐姐舍了半生家财,我到如今也不过是个不受待见的小小副尉。当然,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怨你,也不后悔。但是,我不能娶你。我不能食言而肥,背信弃义;不能让父亲和姐姐为我做出的那些牺牲,变得全无意义;更不能让外人误会我是那等,为了攀上你们宗家,不择手段的无耻之辈。我想靠我自己的能力搏出一片天地来,报效朝廷,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所以,我不能娶你。”
明明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宗薇却觉得风吹在身上如同刀刮,眼泪流在脸上如同火烧,心寒得更是如坠冰窟。原来,兜兜转转,她终于丢了身后那个一直护她爱她的少年郎。
宗薇擦干眼泪,道:“罢了,我宗薇除了你,也不是没人要。”说完,她翻身上马,朝山下急驰而去。
宗薇从来都是个有主见,又潇洒的姑娘。即便心意被人拒绝,也不会大声哭求,寻死觅活。
只是,陈玄礼却愣愣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久久不动。
“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辛似锦上前一步,看着他道。
陈玄礼确实长大了,已经比她整整高出一个头,成了一个仪表堂堂,器宇轩昂的年轻儿郎。
“不了。”陈玄礼道:“以她的性子,无论嫁给谁,都能活得好好的。”
“是我对不住你。”辛似锦叹。
“不是你的错。宗楚客如今虽然权势熏天,可他贪得无厌,寡廉鲜耻。在我看来,宗家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的日子,长久不了。”陈玄礼道:“我是喜欢她,但我不能再一次将父亲和家族置于刀山火海之上。如今,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在军营。至于亲事,你同父亲商议便可。只要对方人品好,性情好,家世什么的,不打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