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薇,宗明成还有武崇操三人,是在三日前的傍晚到达宁州的。
在长安城疯玩了四日,刚到宁州,宗薇就觉得头晕目眩,四肢乏力。替她诊脉的大夫说,是因为身子娇弱,旅途劳顿所致,休养几日就无碍了。
宗薇自幼身子康健,连风寒都没染过。没想到,竟病倒在这小小的宁州城。不过,被宗明成强行关在客栈里,灌了几碗苦涩汤药,又闻了两日客栈被褥的酸腐味之后,她的身子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
初一这日下午,宗薇穿上男装,在原地转了个圈,道:“大哥,我真的没事了,真的全好了。”
说完,她上前抓住宗明成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娇声道:“大哥,咱们一起去吧。我听这里的伙计说,这春风如意楼每年就办两场歌舞会,下一次要到九月呢。在神都的时候,三姐根本就不让我去这种地方。我好不容易从家里逃出来,若不能玩个尽兴,你让我如何甘心?”
见宗明成还是不为所动,宗薇悄悄给一旁的武崇操使眼色。他们一同从神都出来,是一伙的。
武崇操轻咳一声,道:“是啊,明成哥。我看小薇这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且我们只是坐坐,看看歌舞,吃吃饭,不妨事的。我们好不容易从家里跑出来,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次。小薇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要是不让她玩尽兴了,回去她也不会甘心受罚。”
武崇擦打量宗明成的神色,继续劝:“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你和我嘛,不会出事的。”说实话,他也想去看看这歌舞会。
“是啊是啊,”宗薇走到宗明成跟前,微微抬头瞧着自家兄长好看得没有一丝瑕疵的俊俏脸庞,继续求道:“我听伙计说,这春风如意楼的歌舞会,也有不少姑娘去看呢。”
宗薇又求了一会,宗明成才勉强答应。他这个七妹,从小娇养,脾气骄纵,眼珠一转,就是好多鬼点子,最是难缠。眼下这情形,若是不如她的意,保不齐她会不会偷跑出去,到时候更加麻烦。
又坐了一会,算好时辰,三人从客栈出发,一路往春风如意楼去。
“没想到出了长安,还有这么繁华的地方。”宗薇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只觉得每一处都透着新奇。
“是啊,宁州不过是个小地方,地贫人稀,天灾不断,百姓们能填饱肚子已是不易。但你看这街道,宽阔平整,两边商铺林立,热闹非常。这景象,完全不输洛阳城里几个大坊的情形。”武崇操道。
宗明成一边走一边留意宗薇,怕她一不小心被人群冲散。
“听说这街道是一个叫‘锦东家’的妇人出钱铺就的。如此浩大的工程,就算是有官府帮忙,以工代赈,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一个女子,竟有如此善心和魄力,当真让人佩服。只可惜,听说她年初就出门了,归期不定。不然,我倒想找个机会见上一见。”武崇操道。
“锦东家?”宗薇皱了皱眉:“九哥听谁说的?”
武崇操转头敲了敲她的脑袋,道:“是六哥。你若是再喊错,让人瞧出些什么,别说青楼了,明成哥明天就会把我们送回去。”
宗薇揉了揉额头,偷眼看了一眼宗明成,道:“是是是,我记住了,顾六哥。”
“据说,五年前宁州城突发大火,又逢大风,小半个城都烧没了。就在全城一片愁云惨雾,当时的刺史着急上火的时候,是那锦夫人最先提出,说她愿意出资,帮忙重建宁州城。听说,这整条街都是她出钱建的。”武崇操不再看她,一边走,一边解释道:“还有,去年宁州突发水灾,她又再次出钱,重修了好几条街坊。”
“怪不得要称她一声‘锦东家’。”宗薇恍然大悟。
“瞧这屋舍的样式和用料,都是用了心的。”武崇操道。
“可是,”宗薇想了想,道:“我这两天在客栈休息的时候,也听人提起过这人。说她和此地前后两任刺史的关系,都十分亲密。”
女人和男人之间关系亲密,能是怎么个亲密法。
宗薇心中不屑。继续道:“说她并不是本地人,却只用了短短十年前,就在宁州站稳脚跟。这背地里,肯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还有,据说她对同行大肆打压排挤,手段狠辣,丝毫不留情面。我还听说,说她刑克六亲,命犯孤煞。说她很小的时候,父母长辈就都过世了。后来,族亲做主,为她入赘的一个书生。结果,刚成亲不到一年,那书生就染上急病过世了。”
“树大招风,未必为真。”宗明成不喜欢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在背后说人是非。
宗薇当即闭口不言。她自幼最崇拜他这位大哥,只要他不喜欢的事,自己就绝对不做。
“嘿,”武崇操吹了声口哨,道:“有点意思。”
“什么?”
顺着武崇操的目光,宗薇踮起脚往前看。
“那马车看见了吗?那拉车的马呀,千金难求。”武崇操道。
宗薇惊讶。
“那是西北草原才有的马,比咱们的马更高大,且体格也更加健硕,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要是驯好了,就连大哥的黑子都不一定能跑得过它。用来拉车,简直是暴殄天物。”武崇操嗤道,“还有那车厢,若我没看错的话,用的应该是上好的花梨木。”
宗薇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就在离家前,她还在羡慕姐姐新得的马车。如果武崇操没看走眼的话,那姐姐的那架马车跟这架比,岂不是根本不值一提。
“好奇吧?这个时辰,这个方向,应该也是去春风如意楼的。”武崇操拉着宗薇道:“去看看呗。”
马车走得很慢,三人正好能跟上。
待马车停下之后,三人往旁边一看,还真是春风如意楼。
“果然是花梨木,只是被工匠刷了漆,又做了些手脚。若不细看,还以为是普通的杨木呢。”武崇操打量着停在旁边的马车。
“既然来了,就别在门口站着了。”宗明成招呼两人往楼里走。
迎客的小厮见他们气质不凡,还带着位俊俏姑娘,有些为难道:“今日楼里有歌舞,厢房早就被定满了。”
这种日子,厢房满了不足为奇。武崇操塞给小厮一小把铜钱,道:“那就在厅里挑个好位置给我们,再给我们弄桌好酒好菜,钱不是问题。”
见贵客如此好说话,小厮悄悄松了口气,赶紧将他们引到第二排靠中间的席位。
“几位来得还真是巧,城南的王公子刚好有事来不了,这位置才能空出来。不然呐,您几位怕是只能站着看了。”
小厮拎起茶壶,准备给三人倒茶,没成想却被人撞了一下,茶壶一歪,宗明成的半个手臂都被茶水溅湿了。
宗薇当下就愤怒地站起身。小厮慌得连连道歉,宗明成好脾气地垂下手,只说没事。
茶水有些烫,他不得不悄悄拎着袖子,不让布料贴到手臂上。
然而,路过的那三人并未察觉任何异常,只推推搡搡地来到第一排中间的位置坐下。
“我说你着什么急?那凤依依又不会跑,咱们就算赶不上这歌舞,又能如何?大不了,让她明日再给你演一次就是了。”陈玄礼被冯怀山拽着,一脸的不情愿。
“那能一样嘛。依依为了这次表演,从年初就开始准备了。前几日还特地嘱咐我,让我一定要来捧场。”冯怀山一脸兴奋。
后面的沈孝义打趣道:“就你父亲给你的那些钱,怕是早就被你花完了。说是来捧场,到最后出钱的还不是陈兄?你自己算算,自从你看上这凤依依到现在,陈兄为你花了多少钱,打了多少次掩护?”
“那些啊,就全当是我陪他练武的酬劳喽。这春风如意楼也有锦夫人一份。他就算天天来这里白吃白喝,窈娘都不会赶他。”冯怀山拍了拍陈玄礼的肩膀,朝他挑眉一笑。
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向来都是留给陈玄礼的。冯怀山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斟茶。
“说我就说我,干嘛扯别的。”陈玄礼走到主位坐下。
“就是就是,赶紧坐下,快开场了。”见陈玄礼面色不善,沈孝义赶紧打圆场。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陈小霸王最不喜欢别人提他跟锦东家的关系。可是呢,若遇上谁说锦东家的不是,他一定第一个冲上去理论。
几人的对话,被后头的宗明成等人听了个清楚。
“呵,一个普通妇人,竟同青楼有关系。看来,那些传言未必全是中伤。”宗薇轻哼道。
武崇操玩味地看着陈玄礼三个。
一个莽夫,一个和事佬,还有一个……
看他的穿着打扮,不像是普通子弟。应当是这三个人里头,领头的。只是,瞧他那满脸不耐烦的样子,定是被那个莽夫拉来,做挡箭牌的。
只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既承认,又不想承认同那位的关系呢?
瞧他的年纪,应当不会与那妇人有些什么。难道,是家中长辈?
如此的话?武崇操勾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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