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雨过添情

又过了两天,李隆基的歌舞终于排完。窈娘看到成果之后,惊叹不已。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四月初一那日,王南生带人大闹春风如意楼的事,一直让她如鲠在喉。看完整个舞蹈之后,她立刻让手底下的人给楼里的常客下帖子,准备一雪前耻。

辛似锦也很想看看李隆基的成果。不过,她眼神不好,若在二楼包厢肯定看不清楚。因此,她特意跟窈娘要了陈玄礼常坐的位子,早早就入座了。

众人见她左边李隆基,右边薛崇简,纷纷议论。

“呦,几个月不见,锦夫人又有新欢了。”

“还别说,长得一点都不比卓郎差。”

“前两个月她身边跟着的那两位郎君,也是各有千秋。”

……

“看完这出舞,就该收拾收拾南下了。”辛似锦给李隆基斟了杯酒。

“你的戏唱完了?”李隆基笑道。

“该我做的,我已经都做完了。”辛似锦揉了揉额角。

李隆基点点头,道:“一道启程吧,我们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从神都去扬州,走水路既凉快又便利。”

正说着话,冯怀山和朱孝义,还有两个有些面熟的少年笑嘻嘻地上来打招呼。打完招呼也不着急走,只在席边站着。

“窈娘没给你们安排席位?”辛似锦问。

“这不是朋友比较多,被占了嘛。”冯怀山指了指他原本的坐席。

“去二楼吧。”辛似锦笑道。二楼有辛似锦的专座。

“好嘞,多谢夫人。”冯怀山笑着朝辛似锦一礼。

李隆基排的歌舞自然要压轴,窈娘安排了几个姑娘暖场。

凤依依上台的时候,辛似锦小声询问李隆基:“这姑娘如何?”

李隆基仔细看了凤依依两眼才想起她是谁。

“底子差了些。不过这里的姑娘底子都不怎么好。”

“她们出身低微,能养活自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辛似锦道。

李隆基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窈娘应该很看好这姑娘,对她的事格外上心。”

辛似锦点头。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等到了李隆基的歌舞。从乐曲,到舞衣再到姑娘们的妆容,动作,都令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

辛似锦一边看舞,一边凑到李隆基耳边,小声问:“你会跳舞吗?”

李隆基挑眉一笑,道:“想看?”

他的眼眸中有三分好奇,三分探究,还有四分带着暧昧的戏谑。这人分明长着一张端正威严,让人既敬又怕的脸,却总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台上一阵密集的鼓点传来,辛似锦的心也随之急跳了几下。她有些僵硬地转过头。

李隆基托着腮,认真地想了想,道:“等有机会吧。”

辛似锦转头白了他一眼,道:“您这样的身份,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李隆基收起托腮的手,面色沉了下来。

“那你可以去找我们啊,你在洛阳有分号吧?”薛崇简解围道。

辛似锦摇头。

“洛阳好歹是都城,你竟然没在那里开个分号?”薛崇简诧异道。

“洛阳是什么地方?落下一片叶子就能砸到两三个贵人。我一没根基二无人撑腰的,在那里怎么活得下去。”辛似锦自嘲地笑笑,随后专注地看舞蹈,不再说话。

一曲跳完之后,掌声雷动,久久不息。窈娘带着姑娘们行了好几次礼,脸上满是得意。

歌舞会结束之后,辛似锦花了一日时间交代好宁州的事情,然后同李隆基二人一同启程。

一路行到洛阳城外三十里处,忽然乌云遮天。一行人紧赶慢赶,在大雨落下之前,赶到驿站。

躲雨的人很多,谷雨花了两贯钱才从管事那里争取到一间上房。安顿好辛似锦三人之后,他同其他人挤在大堂,等候雨停。

李隆基就着茶壶里的清茶洗了茶盏,然后倒了一杯递到辛似锦面前。

“等雨停了,我们二人先出发。你在这里留宿一晚,明日再入城。”李隆基道。他身份特殊,若同他一起入城,怕是会给她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同行两个多月,一同骑过马,看过落日,醉过酒。虽然明知注定会分开,但到了这一日,还是有些不舍。

“出入手续太过麻烦,我就不进城了。你回去之后,一切多小心。”辛似锦道。

“留几日吧,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李隆基道。

“什么人?”辛似锦奇道。

“到时候就知道了。”李隆基看了她一眼:“你在洛阳当真没有分号?这不符合你的行事作风啊。洛阳毕竟是都城,就算没有分号,也该有几个负责打听消息的人手才是。”

辛似锦喝了口茶,笑道:“厚载门边,西市对面的从政坊内西南处,空空馆。”

“呵,空空,这名字起得倒是秒。”李隆基仔细品了品,道。

“西市的铺面不是很大。熟客都到空空馆联络。”辛似锦道。

“那你可有什么信物,我的人要如何寻你?”李隆基又问。

辛似锦想了想,掏出荷包,拿出一张叠好的花笺递给他。

李隆基拆开花笺,见里面只有一方辛似锦的私印,笑道:“给宗明成就舍得羊脂玉佩,给我就这么一张纸笺?”

辛似锦拿过花笺,边叠边说:“你看到啦?”

“是啊,他收拾行李之时,拿在掌心看了许久呢。”李隆基道。

看了许久吗?他现在还好吗?郭红玉呢?辛似锦沉默着将花笺叠好,递给李隆基,道:“当日他拿了自己的贴身玉佩,说要与我交换信物留个念想。可我全身上下除了步摇,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一时情急,就将那玉佩赠给他了。这花笺虽不如那玉佩贵重,但也不打眼,不是吗?”

“我就当你说得在理了。反正你浑身上下,怕是也找不出第二块那般的玉佩来了。”李隆基将花笺收好。

辛似锦松了口气,继续道:“回头你遣个靠得住的人来空空馆,让守亨哥认个脸,以后有事直接差人传话岂不方便?”

“我听你这话,怎么有点像情人之间偷情,互相约定接头暗语的意思呢?”李隆基笑看着辛似锦,满眼戏谑,还带着几丝挑逗。

旁边薛崇简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放下茶盏,借口去更衣,离开房间。

“您堂堂郡王殿下,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挥挥手就有了,怕是没体会过偷情的乐趣吧?”辛似锦没想到他还有开玩笑的心思,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如果我想要你呢?”李隆基忽然道。

辛似锦收起笑容看着李隆基,他面上笑容不改,但神情却又不似在开玩笑。

“就我这样的相貌才情,您都有兴趣?那您的眼光也太差了些。”辛似锦收回目光。

“那可不好说。”李隆基又替她倒了杯茶,然后起身离开。

夏日的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李隆基在大堂等了不一会,雨便停了。

辛似锦知道雨停了,李隆基便走了。不是没想过要送一送他,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早晚的事罢了。

次日,辛似锦排了一炷香时辰的队才进了城。休息了半日,处理完霍守亨送来的一些消息之后,王毛仲带着花笺登门。

王毛仲交给辛似锦一封信,让她次日上午带着信去一趟城东清化坊宁宅。

“你家殿下可还安好?”

王毛仲恭敬答道:“劳您挂心,殿下一切安好。”

“方才引你进来的,是霍管家的小儿子,霍守亨。以后若有什么事,你可以来找他。”辛似锦知道他是李隆基十分亲近信任的人,也不同他见外。

次日上午,辛似锦依约来到宁宅。递上书信后不久,宅中小厮恭敬地将辛似锦请了进去。

原以为这是李隆基的一处私宅,没想到还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难道,这就是他想让自己见的人?

在神都,李隆基就是高高在上的郡王殿下。

辛似锦恭敬地朝二人一礼。

老者看了辛似锦一眼,捋了捋胡须,道:“姑娘正值盛年,却面色苍白,气血两虚,该是常年有疾在身,又疏于保养之故。有些棘手啊。”

“若是些许小疾,三郎又怎会特意劳烦您老人家。”李隆基恭敬,道:“还请您老出手。”

是位医术高超的大夫吗?

老者慢慢站起身,带着李隆基往里走,辛似锦也跟了上去。

“我这身子也就这样了,何必劳烦?”辛似锦走到李隆基身边小声道。

“从来疾病,三分靠药,七分靠养。若是自己不在意,再好的灵丹妙药,也难续命。”没想到这位老者年纪虽然大,耳朵却灵得很。

李隆基转头朝辛似锦一笑,辛似锦赶紧闭嘴,乖乖跟着二人。

来到药房后,老者仔细替辛似锦把了脉,又问了好些饮食起居方面的细节。辛似锦知道糊弄不过去,只得一一作答。有些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细节,还得两个丫头替她答。

问完细节,老者又问起辛似锦上次昏厥时吃的药丸。辛似锦看向李隆基:没想到,连这些他都提起跟这位老者提起过。

那丸药都是朱大夫做好之后让人送到锦园的,辛似锦根本不记得药方。好在经过上次那么一吓后,茜草涨了记性,直接将药贴身带着。见老者问起,赶紧将药瓶递过去。老者倒出两颗闻了闻,又装了回去。

“姑娘这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想要痊愈是不可能了。”老者斟酌了一下,还是将实情说出。

这话朱大夫也说过,所以辛似锦一点都不意外。倒是李隆基眉头微皱,似有心事。

“不过,若保养仔细,再辅以汤药,当可保常人之寿。”老者道。

“该当如何?”李隆基喜道。

“忌忧思,忌奔波,还有,忌酒。”老者道。

“那我还是少活几年吧。”听到忌酒两个字,辛似锦直接选择放弃。

老者像是早就料到她会如此说。他走到案前提笔写了几个方子递给辛似锦。辛似锦接过来一看,全都是些药膳方子。

“姑娘这药配得不错,且先随身带着。老夫回头再让人做两味丸药送到殿下府上,姑娘记得按方服用。”

老者又交代了一些别的保养方法,两个丫头恨不得拿纸笔一一记下。

离开宁宅之后,李隆基骑马走在长街上,缰绳勒得死紧。幸而胯下骏马受过良好的训练,才没有当街失足。就在刚刚,他本想同辛似锦一起离开,却被宁太医留了下来。宁太医意有所指地告诉他,辛似锦以后不能再有身孕了。

宁太医的原话是:“若我没诊错的话,她几年前应该落过一次胎,而且用了分量极重的红花。以她如今的身子骨,日后怕是很难再有身孕了。不过,她的宿疾本就不宜有孕,勉强怀上,在分娩时也比常人更加艰险。稍有不慎,就会一尸两命。那位姑娘怕是早已知晓,才让大夫下了猛药。”

李隆基有些生气,可又说不清为什么生气。

辛似锦落胎之事,他早已知情。当时都没有生气,为何现在会气闷?因为她身子骨不好?因为她落胎绝子?可这些,又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辛似锦在清化坊里的酒肆用过午饭,又去了一趟西市,傍晚方归。问过守在铺子里的伙计,并未有人来寻她。

看今日的情形,李隆基怕早就想好要带她来看大夫。辛似锦担心了一个下午,想着若是李隆基过来找她,再同她说什么奇怪的话她该如何应对。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李隆基没有来找她时,辛似锦暗自松了口气。转而,又有些失落。原来他这么做,只是想还了她当日在草原的救命之恩。当日驿站那句“如果我想要你呢”,怕也不过就是随口的一句戏言。

翻来覆去想到后半夜,辛似锦终于释然。不管他眼下如何落魄,不管之前两人之间有多少默契,他李隆基都是皇族,是她一辈子都只能仰望的存在。

就此两清,反而清爽。

次日早饭过后,辛似锦就启程离开洛阳,走水路往扬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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