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辛似锦看着来人。
“吴姑娘下午进城,绕去了东城的万香居,没过多久王南生的侍妾也去了。我不敢跟地太紧,只远远听到王南生的侍妾说公子亲自过来之类的。”来人回禀道。
亲自过来?辛似锦眯了眯眼,道:“继续盯着,不要被人发现。”
来人领命告退。
“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李隆基道。
辛似锦思索一番,道:“明日你去楼里,替我给窈娘带个话,让她派人去请冯怀山和沈孝义晚上到楼里一叙。”
“这两人是谁?”李隆基好奇。
“小霸王的跟班。”辛似锦道。
李隆基心思一转,就明白了辛似锦的全部计划。
次日晚上,冯怀山和沈孝义如约而至。他二人平日里总跟陈玄礼厮混在一处,对辛似锦甚是熟识。冯怀山笑嘻嘻地朝辛似锦拱了拱手,沈孝义倒是很正经地躬身行礼。
“这两位是?”沈孝义看着端坐的李隆基和薛崇简。
“他们是我朋友,受我之邀,来给窈娘谱几首曲子。”辛似锦道。
沈孝义朝二人行过礼之后,方才坐下。
许久不见,冯怀山问起陈玄礼。当听到他被送进军营后,惊得差点咬到舌头。
辛似锦点头笑道:“是啊,陈使君为了责罚他离家出走,特地给凉州都督去了一封信,拜托郭都督代为管教。”
“哈哈哈……”冯怀山拍了拍沈孝义的肩,笑道:“你听到没有,玄礼被送进军营了。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好好瞻仰瞻仰。”
沈孝义拍开他的手,偷眼看了辛似锦一眼,轻咳一声,道:“瞻仰一词不是这么用的。”
冯怀山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道:“管他怎么用的。”
沈孝义看了一眼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微笑着不说话的李隆基二人,又看了一眼大马金刀的冯怀山,觉得有些难为情。
他起身给辛似锦斟了一杯酒,道:“夫人喊我和怀山过来,想必是有事吩咐吧。”
冯怀山也收起笑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道:“夫人什么差遣,尽管开口。”
“万香居附近你们可熟?”辛似锦问。
“万香居?”冯怀山不解道:“万香居远在城东,饭菜也很一般,若不是价格实惠,怕都快倒闭了。夫人问那处做什么?”
沈孝义想了想,道:“董二郎家就在城东。我记得万香居斜对面有个小馆子,他曾带我们去斗过几次鸡。不过最近天气炎热,大伙都不常出门。”
“董二郎?”辛似锦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董二郎性格比较内向,平素不爱出风头,所以夫人对他没什么印象。但他很喜欢打马球,之前城外庄子上那场晚宴,他也在场。”
沈孝义答道。
辛似锦点头,看来这人跟陈玄礼关系还不错。
“那你们这几日多去找那董二郎。”辛似锦吩咐。
“为什么?”冯怀山道。
辛似锦将吴秀秀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什么?”冯怀山拍案而起,怒道:“王南生这个狗娘养的,竟然这般下作。夫人放心,我回去派人日日盯着那王南生,定不让这对狗男女的奸计得逞。”
李隆基端起酒杯,掩住嘴角的笑意。这冯怀山不仅看着五大三粗,头脑也真是简单。
沈孝义拉了拉冯怀山的袖子,示意他赶紧坐下。“夫人早就察觉了吴秀秀的异常,若想阻止,直接找个由头将她赶出山庄就是。”
冯怀山看了一眼沈孝义,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安抚好冯怀山后,沈孝义歪着头想了想,看着辛似锦道:“夫人找我们来,是想让我们把事情闹大?”
李隆基看了沈孝义一眼,这小子还算机灵。
“城东是董二郎的地盘,那里的掌柜伙计,地痞乞丐他都熟得很,想盯个人不成问题。樊记的樊大郎,自那次晚宴见过吴秀秀之后,常和我们提起她,似乎很是喜欢。只是山庄是夫人的,玄礼又不在,他不好直接去寻人。若让他在城里看到吴秀秀,定会格外关注。事情由他撞破最合适。怀山性子直,最藏不住事,由他负责将此事宣扬出去最不惹人怀疑。”
这是辛似锦第一次差遣他和冯怀山做事,沈孝义尽量将每一个细节都想得很周到。“董二郎和我们关系要好,定会守口如瓶。至于樊大郎,虽也信得过,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让他知道太多内情。”
辛似锦赞赏地看着他,道:“从前玄礼提起你,总说你是狗头军师。现在看来,他多半是嫉妒你比他聪明。”
“夫人谬赞了。”沈孝义大概很少被人这般直接地夸赞,有些不好意思地底下头。
“那方子虽不是特别要紧,但能不被人看到,就尽量不给看到。不过,如果看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辛似锦嘱咐。
“夫人放心,此事包在我和孝义身上,你就在家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冯怀山插嘴道。
“事成之后,定当厚谢。”辛似锦举杯。
冯怀山也举杯道:“樊大和董二平日里也没少得夫人的恩惠,让他俩出点力,替夫人跑跑腿,理所应当。”
“正是如此。”沈孝义道。
辛似锦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回头等玄礼回来,让他好好谢谢你们。”
沈孝义没让辛似锦失望,吴秀秀也没让沈孝义空等。
在吴秀秀和王南生爱妾见面后的第三天,也就是辛似锦见沈孝义后的第二天傍晚,连斗了两天鸡的沈孝义等人,终于在万香居门口看到了吴秀秀。
之后不过一日功夫,王南生和吴秀秀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宁州城。
谷雨拿着食盒去天一楼,想要买几样招牌菜带回锦园时,楼里大堂中,正好有几位正在议论。
“听说,昨晚王记的大郎在城东密会佳人,被人撞了个正着。” 一个穿着褐色圆领衫的男子小声道。
“嘿,这不是常事嘛,有什么可说道的。”
“若放在平日,自然没啥可说的。巧就巧在啊,昨日这佳人是城西锦绣庄子上的人。”
“什么?这事当真?”坐在他对面的男子面露惊讶之色。
“怎么不当真?樊记的樊大郎当场就叫破了那姑娘的身份,还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那姑娘好像叫,叫吴什么……”
“你如何得知?”坐在他上首的男子打断他。
“我兄弟亲眼所见啊。”褐色衣衫的男子拍了拍桌子,道:“听我兄弟说,是王大郎勾引了那姑娘,让那姑娘去偷庄子上的染料秘方呢。”
“这,这,这……竟是如此?可有证据?”隔壁桌的人凑过来小声问。
“怎么没有证据?刘记的一个管事正好在场,亲眼见过那方子。只是可惜争抢之中方子沾了酒水,湿了小半糊了字迹。不然呐,锦绣庄的秘方就要泄露喽。”褐色衣衫的男子叹道。
“怪不得我听说今日一大早,城门刚开的时候,就有人看到锦园的马车急匆匆地出了城。”
“这么说来事情多半是真的,那王记还真是下作啊。”
“可不是,正大光明竞争不过,就使这下作手段……”
众人一面倒地指责王南生。
有人小声提出疑惑:“你又怎知这不是聚宝斋的圈套?”
众人纷纷点头。
“圈套?”有人接口道:“就算是圈套,若他王南生没那个意思,又怎会入此圈套?”
众人都道有理。
辛似锦确实一大早就去了城西庄子,还带着被冯怀山派人押送回锦园的吴秀秀。
当着全庄子人的面,吴秀秀对自己所做之事供认不讳。吴大娘当场就哭晕了。按照聚宝斋的规矩,出了这样大的事,吴大娘一家肯定是要被扫地出门的。辛似锦可怜她一直被蒙在鼓里,额外给了她十吊钱。吴大娘上头的管事也被罚了一年的工钱。
丢了秘方,染坊的几个管事跪了一地,连求饶都不敢开口。不过吴秀秀自知有愧,在被问到具体是谁泄露了方子时,咬死都不开口。好在辛似锦早已心中有数,罚了整个染坊年底的赏钱,对几个管事按职责罚了工钱。
其他几个管事虽然没被波及,但吴秀秀这事还是给众人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一时间,庄子上下人心惶惶。
次日上午,王家的管家送来请帖,邀辛似锦过府一叙。辛似锦翻开请帖看了看,笑道:“老爷子是长辈,有什么事派人传个话就好,哪里用得着特意写帖子来请呢。”
“我家老爷子前些日子中了暑气,这几日一直卧病不起,否则也不会劳烦夫人这大热天的跑一趟。”王家管家笑得愈发和善。
“谈不上劳烦,回去回禀你们老爷子,我申时过府。”辛似锦道。
申初时分,辛似锦带着各色表礼来到王宅。
见到王士安时,辛似锦心中一惊:这面若白纸,气若游丝的模样,看着可不止是中了暑气这么简单吧。莫不是如传言所说,王士安当真病重?
王士安的精神似乎是真的有些不济,互相见过礼之后,他便直入主题,先声夺人。
“前晚万香居的事,夫人做得也太不厚道了些。”
辛似锦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不紧不慢地吃了口茶,仔细品了一番,才放下茶盏笑道:“您太高看我了。您家大业大,随便一个铺子的收入,就能顶我布庒半年的辛劳。拿庄子上新研究出来的秘方做诱饵,我可没这么大手笔。”
“单子已经毁了,是不是秘方,还不都凭你一句话?”王士安沉声道。
辛似锦轻哼一声,道:“单子虽然毁了,但以令郎的本事,记一个方子,想必不在话下吧。您若是怀疑,不如让令郎把方子默出来,一验便知。”
王士安低头吃茶。事发当晚,他就让王南生将方子默出来,自己亲自验看过了。方子确实是真的。但撞破王南生和吴秀秀的几人,却又都恰好是陈玄礼的朋友。
辛似锦起身,看着廊下一盆矮松,道:“您老在宁州城德高望重,这些年宁州商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您一句话的事。无论旁人如何挑唆,我始终都没坏过您的规矩。庄子上出了叛徒是我的疏失,但令郎得知之后,非但不出面阻止,反而趁人之危,觊觎我的秘方。如今事发,您又反咬一口,说我不厚道,这实在让人有些失望。”
“你别在这假惺惺的,你在金城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不清楚吗?要不是你,我妹妹会小产吗?”王南生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住口。”王士安喝退王南生。
王娇小产了?这倒是有些意外。
辛似锦转头笑看着王南生的,道:“我做了什么,我心里自然有数。只是王公子你做了什么,令尊清楚吗?浴佛节那日,是谁在天一楼,轻慢宗姑娘的?”
王士安失望地闭上眼睛。
“还有,在巡抚使的接风晚宴上,我曾不止一次提醒令爱擦亮眼睛。可她却几次三番出言不逊,当着满金城的贵人们的面,将那两位公子一顿贬损。都说我眼神不好,可您这双儿女的眼神,怕还不如我吧。”
王南生一边替他父亲顺气,一边指着辛似锦骂:“你这女人,实在恶毒。”
“够了。”王南生咳嗽不止。王南生担心父亲的身体,只得闭上嘴巴。
好一会后,王士安才算好些。
王家失势已成事实。以辛似锦的行事风格,对他王家下手是迟早的事。而染坊泄密一事,无论真相如何,他王家的名声已经污了。辛似锦也有了一个,名正言顺对他出手的理由。女儿失宠,儿子无能,弟弟虎视眈眈。而自己又有疾在身,屋漏偏逢连夜雨,情势对他王家来说,简直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事到如今,你待如何?”王老爷子道。
“老爷子您说笑了。”辛似锦道:“喊我过来的人是您,您怎么反而问起我的意见了呢?在这宁州城,只要您开口了,我等晚辈还能说个不字吗?”
“你别太过分。”王南生很是看不惯辛似锦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你住口。”王士安又重重拍了两下桌子,咳嗽几声道:“我年事已高,又病痛缠身,实在无暇再继续主理宁州商界的事。下次议事,我会推举你……”
“父亲!”王南生大急。
“老爷子,您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我一个晚辈,资历浅薄又无甚根基,如何能担此重任?”辛似锦拒绝。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王南生忍无可忍。
辛似锦瞥了他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若是王士安哪天归西了,王记怕是真的要亡在这王南生手上了。
她看向王士安,收起笑容,正色道:“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加入宁州商会,更别说搅和到你们那堆麻烦事里去。但我聚宝斋这些年在宁州还有金城的损失,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王南生上前指着辛似锦。
“如你所愿。”王士安叹了口气。
次日晚上,辛似锦和王氏联合做东,宴请城里大大小小的商户,王南生代表父亲出席。虽然他从头到尾臭着张脸,但到底没有忘记他父亲的嘱托,一直配合辛似锦,将事情遮掩过去。聚宝斋和王氏达成和解,城里的流言也就慢慢散了。除了有好几个大箱子在夜深人静时被人抬进锦园之外,宁州城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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