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25

日子一晃而过,姬发已经在东宫呆了月余。

韩烨后来又寻借口单独出宫去过公主府,不知他与韩漪如何交锋的,总之那位行事乖张的帝姬再没有找过姬发的麻烦,好像默许他住在了东宫。

因着腿脚不便,又有皇帝的吩咐,一个多月来,韩烨始终未曾出席朝会,但他镇日坐着轮椅自然瞒不住人,对外只说是伤到了骨头,得养上三两月才行。

但前有代君出巡这样大的脸面,后脚却因为看似不怎么严重的腿伤不得上朝,这样大的落差,朝臣们私下渐渐也有了议论,无外乎是太子又得了陛下申斥,连早朝也不叫他来了。

外面的非议传不到东宫里来,姬发身份敏感特殊,尽管韩漪默许他留在韩烨身边,但宫中人多眼杂,韩烨也特意交代不许他随意外出,以免被人窥破身份。

姬发也不在意这些,他如今的夙愿只有两条,一是为父洗冤,翻了将军府当年的旧案,再便是阿姐能早日来到京城,改头换面重新生活。

当日韩烨将后一条交给了手下另一名心腹陈程,大约瞧出了他的重视,陈程也不含糊,亲自带了人远赴江南去办。

掐指一算,出发已有一个多月——偶尔有书信传回,韩烨都拿给姬发看过,一应事务顺利妥当,保管任何人都查不出他阿姐在姑苏做过妓子,最后一封信是十日前发来的,说已经护送他阿姐坐上回京的船。

算上传信的时间,约莫也就是这两日到了,姬发天天起个大早,翘首盼望陈程出现在东宫。

“你莫急,陈程办事仔细妥帖,出发前已经命人在城西赁了间小院,你阿姐回来后就住在那。”

这一日,韩烨晨起后洗漱完毕,转着轮椅来到院里,见姬发又坐在门廊下,温声宽慰他,“那院子说大不大,但也不逼仄,身份文书也安排好了,是名富绅的遗孀,这样她生活得阔绰些也不会叫人起疑。”

姬发点点头,说是陈程办事妥帖,其实还是韩烨对这事上心,他又看一眼东宫大门,转头恳切地道谢,“多谢你了。”

韩烨一怔,摇了摇头,没有客套推辞。

一来这事他确实出了力,陈程肯亲自走一趟自然是看在韩烨这个主子重视的份上,何况假造个身份文书虽不算难,但贱民易求,富绅遗孀这种身份却不好办,也是通过长姊费了点手脚的。

二来——

姬发已经转过头又去望着门外,晨曦在他脸侧打上一层浮光,整个人仿佛玉一样的莹白可人,韩烨静静瞧了会,喉头微动,挪开了眼。

二来他就是喜欢姬发这样——从前将军府门第高悬时,姬发不因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而冷落他;如今门第败落,也不因他已是储君便谄媚恭维。

放眼偌大宫城,人人见了他都噤若寒蝉,哪怕心底里冷嗤他是个不受宠的太子,面上也仍是毕恭毕敬,只有姬发不把他看作皇子储君,怒极了便敢拔剑相向,受了他的好也能坦然道谢——而不是千篇一律的“谢殿下施恩”。

十五载过去,似乎仍然只有姬发能叫他一声“韩烨”,把他当作一个人来看待。

匆匆的步声打断他的遐思,陈程风尘仆仆地大步从外面走来,脸色瞧着很不好看,姬发心头一紧,韩烨也皱起了眉。

“殿下!”

到了近前,他扑通一声跪下,韩烨眉头紧锁,“事办得如何?”

姬发不由站了起来,流露出紧张神色。

“属下办好了江南的事,护送纪姑娘一路乘船北上,都没有遇到麻烦,但今日日出时分到了城郊码头——”

陈程梗了一下,又看一眼姬发,低声禀道:“清河殿下派人来把纪姑娘带走了。”

“长姊?”

韩烨的眉头一紧又慢慢舒展,思忖片刻,见姬发愈发焦心,拍拍他的小臂略作宽慰:“长姊不会伤害你姐姐,今日初七,按理她要进宫向父皇请安,我叫人请她过来,问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姬发这才略放下心,他不过是关心则乱,冷静下来转念一想,韩漪毕竟与韩烨站在一边,又答应过帮忙翻案,想来不会把阿姐怎么样。

“我知道了,只要阿姐平安无事便好,我不急。”

心又落回肚子里,他看一眼欲言又止的陈程,心知他有话和韩烨说,索性寻了个借口走开:“我去看看你的药。”

之前说是查不出是谁下的毒,但韩烨既回了宫,自然没有任身子慢慢被这毒给拖垮的道理,不知从哪里请了位良医来,好像也不是御医,参照着老胡留下的方子给他调理身体。

一日一碗药汤成了家常便饭,伏安公公对这事上心得紧,每日都是亲自盯着煎药,不假手他人,因此姬发这话一听就是借口。

韩烨看他一眼,也没戳穿,任他离开才神色淡淡地看向陈程,“还有什么事,说吧。”

陈程不知姬发身份,连那层假作的“纪越青”也不知晓,对才出现不到两个月的姬发心存疑虑也情有可原。

“属下见了那位纪姑娘……”

陈程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说了,“接触时才发现,她自称是贱民出身,但眼界见识俱是不凡,连萤石与隋珠也能一眼区分,恐怕是有隐瞒,那这个纪二……”

他吞吞吐吐,实在是瞧出韩烨对姬发很不一般,但谨慎的性子与衷心又不愿瞒着主上,才纠结着说了。

“此事你不必多虑。”

韩烨拍拍他的肩头,勉励道,“你的衷心孤是知道的,孤也不瞒你,纪二姐弟确实身份不一般,但孤信得过他们,也信得过你,有疑问你尽管去问连峥。”

他说得如此坦然,陈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倍觉振奋感动,猛地一垂首道:“是!属下定不会辜负殿下的信任!”

言罢抬起头来,稍稍流露出放松笑意,转瞬又想起什么尽数敛去,“殿下,还有一事,我曾在梁溪转道时瞧见二皇子的人。”

“二哥?”

韩烨一怔,“他派人去梁溪做什么?”

陈程摇摇头,“不知道,似乎是在找什么人,但属下有事在身,不想与他们纠缠,乔装避开后就没再打听。”

韩烨的二哥韩烆乃是齐妃所出,今年已近而立之年。齐妃出身鲁地望族,因此二皇子在鲁地颇得人心,先前韩烨正是经过兖州时被兖州郡守范炴缉索,才临时弃船而逃。

为支持二皇子,兖州郡守连当朝太子都敢通缉,可见韩烨在朝中势弱至此。

但他想起此事却毫不在意似的,面上仍是一片淡泊,指尖轻轻敲着膝头思索片刻,吩咐陈程,“你去把伏安换下来,叫他亲自去紫宸殿外候着,长姊一出来便请她来趟东宫。”

说着,他顾自笑了一声,“顺便把姬、纪二叫回来,日后在他面前,有事尽可直言——那可是个看似豁达,实则最小心眼的主儿,回头再记恨上你可怎么办?”

同为侍卫,大家都是韩烨麾下的奴才,便是记恨又怎么着?殿下也并非那样偏听偏信的主子。

陈程有些不明所以地应了,领命匆匆而去。

姬发回来得很快,也不问陈程都说了些什么,只是兀自坐在一旁,支着下巴瞧东宫宫墙上的一方天空。

韩烨静静思量许久,半晌回过神来,看一眼目不斜视的姬发,微微笑道,“好了,装什么不在意?”

“你的手下有要事密禀,不让我听是情理之中,我在意什么?”姬发纹丝不动,仍盯着天空。

就说他最是小心眼。

韩烨不禁摇头失笑,“等会长姊来了,我便一并说了,这会就让我省点口舌吧。”

他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外头老远便听见内侍唱喏:“清河公主到——”

八人抬的轿辇缓缓停在东宫外,一身绯色宫装的丽人被搀扶着走下来,懒懒抬了抬手,“回去吧。”

她提起裙裾曼步而来,姬发撇了撇嘴,小声问韩烨:“我记着宫里只有帝后和贵妃能乘轿辇吧?”

“你还知道这规矩?”

韩烨讶然看他,姬发不忿地翻个白眼,“小时候进宫不想走路,哭着缠我爹要乘轿子,当着内侍的面被打了一顿。”

他一说,韩烨依稀记起来从前姬发好像确实闷闷不乐地诉过苦,正要说什么,姬发忽然意识到幼时不识天高地厚的行径,或许传到皇帝耳中又为父亲记了一笔,一时情绪跌落下去,面露恹恹之色。

韩烨只看他神色变化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待要安慰,韩漪已经走到近前,只得拍拍姬发的手背,没有言语。

“什么事非得急匆匆地扯我来?”

宫装丽人一挽披帛,有宫人送上绣凳,她款款坐下。

伏安机灵晓事,周遭的宫人全被清退干净,只有他自己远远站在十步外等着伺候。

韩烨看一眼绷着脸的姬发,心底叹了口气,“长姊,何故要把姬小姐请走?”

轻嗤一声,韩漪拈着腰上系的碧绿丝绦,掀起眼皮看韩烨,“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还特意叫伏安一直候着,直闹得父皇都知道你在等我。”

已近半晌午,初夏的日头渐渐烈了,阳光透过廊檐斜照在脸侧,她支着团扇遮阳,眼尾一挑,一副不堪日照的娇柔模样。

余光瞟到一旁冷着脸的姬发,韩漪又嗤了一声,唇角一弯,“左右我也来了,你既然一心要护着他,倒不如请他说说——”

她的眸光微寒,语调也从刻意的矫揉造作变得沉凝:“前脚兖州范炴在码头缉索,后脚老二就派人到梁溪去寻他姐姐姬芸——”

“姬发,你们这对姐弟,是打量着我弟弟念旧情,在这玩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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