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52

秋闱开考那日,姬发终于能下床走动。

韩烨不好出宫,期间只来过一趟,确定姬发身上那毒真的不碍事才放下心来。

老胡于解毒制毒一道上当真是登峰造极,一时连韩漪都起了兴致,时常把他找去请教,说说世上都有哪些奇毒。

她是正儿八经的帝姬,皇帝的盛宠在民间也传得沸沸扬扬,老胡每回应付过她回来,都得揪着姬发长吁短叹一番,后悔不该来京城。

可来都来了,从他意识到韩烨的身份起,便晓得自己的隐居生活一去不返,这手超然的医术终究要卖与帝王家。

有老胡在前头顶着,韩漪仿佛忘了自己府里还有个人,姬发整日除了去与姐姐闲话,便是在公主府内瞎逛一逛,半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他还算有些分寸,不愿招惹韩漪,因此从不往主院堂屋去,只悠悠然地将府内其余地方逛了个遍,竟也没人管他。

公主府占地广阔,皇帝敕造,下面的人也修得精心,其间青砖碧瓦,飞檐反宇,处处巧夺天工。这样大的府邸,除了韩漪这个正经主子,也就是后院有□□名面首居住,天家富贵可见一斑。

这一日姬发探望过修养腿脚的承瑞,独自来到花圃中闲逛。

已是初秋,偌大花田里仍是碧意丛丛,可见花匠侍奉得精心。他环顾四周,大多数花草都叫得上名字,也有些全然不认识的,不知是什么珍奇。

他瞧见一丛红艳艳的花,模样稀罕,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不由想上前去仔细看看,然而身后忽然多了一道气息,令他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殿下要见你。”来者是韩漪的贴身婢女,依稀记得叫阿姒。

韩漪终于想起来自己这号人了?姬发无所谓地点点头,“那走吧。”说着目光瞟过身旁,一面跟上阿姒的脚步,一面随口与她搭话:“这虞美人养得不错,比别处的要壮实不少。”

阿姒淡淡瞥他一眼,没有接话。

耸了耸肩,姬发索性闭上嘴,默默跟在后面不作声了。

阿姒领着他一路往府内的小湖边去,隔着几十步,远远便听到有乐声传来,依稀可见韩漪斜靠在贵妃榻上,一群乐伎在下面抚琴弄歌,还有两名舞姬伴着乐声起舞,好不风流快活。

姬发走上前去,对着她微微俯身,笑道:“殿下真是好惬意的日子。”

韩漪瞟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瞧乐舞,“坐吧。”

她说罢再不言语,姬发便拣了下侧的空位盘膝坐下,也一脸兴致勃勃地看起歌舞,听到兴起还跟着摇头晃脑起来,一派泰然自若。

一曲终了,伎子们行了个礼悄然退下,领头的那个冲姬发盈盈递来一个秋波,倒惹得他一怔。

“她们素日在府中无聊,见到外男难免活泼了些。”韩漪也瞧见这段眉眼官司,懒懒道:“你多担待吧,左右她们也不会过分。”

本就是借住一阵,若不是阿姐还在这里,姬发对公主府可谓是敬而远之,更别提府中的女眷,只说,“既如此,我还是远着些吧,免得瓜田李下之嫌。”

他说得正经,韩漪却嗤笑一声,不屑道:“我府里的姑娘可是个顶个的清醒,她们在我这奏乐作舞,过得无忧无虑,不过是日子无聊逗弄你一番,还真以为是想攀附你?”

“那敢情好。”姬发全无恼意,反而笑起来:“我一个身似浮萍的人,也担负不起人家姑娘的终身。”

滑不丢手的,韩漪微蹙一下眉,懒得与他扯来扯去,她轻轻抬手,周围侍立的人便四散退下,只留阿姒还陪在身边。

“闲话休提,”抚弄一下垂在地上的披帛,她眼尾微挑看向姬发:“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趁早回东宫去,别在这儿惹我心烦。”

姬发没有作声。

“不过姬小将军在我这儿叨扰这么久,总得回报一二才算礼尚往来,全了礼数——”韩漪的话语一顿。

就说韩漪没有这么好心,又是让桓三帮衬又是收留暂住的,合着是落在这儿。姬发没有立时答应,思忖片刻道:“殿下请说。”

“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韩漪微微一笑,“倒是不急,待你身子好了再去,咱们先把买卖定下就是。”

“殿下府内高手如云,用得着在下?”瞟一眼旁边的阿姒,姬发面露疑色。

“要你出手自然有要你出手的道理。”仿佛是与他兜弯子有些无聊,韩漪掩唇打了个哈欠,眉梢流露出倦怠神色,“放心——这个人绝不会叫你为难,你大约也并不喜欢。”

“哦?”姬发一挑眉,“是谁?”

“我要你先答应下来,且以你父母在天之灵起誓,绝不向阿烨透露此事一星半点。”

韩漪单手支颐,冲他露出一个娇媚动人的微笑,伸手比划一下,仿若天真懵懂的少女:“一丁点都不能透露。”

这样的神秘,又说不会叫自己为难,阿姐还在公主府里……

姬发思索一阵,照她所言起了誓,“你说。”

“哈。”一阵风自湖面而来,吹皱一池秋水,拂动美人鬓边的碎发,模糊了她的眉眼,她心满意足地合掌一笑。

“秋闱过后九月九,宫内有重阳夜宴。”韩漪轻声细语,婉转的尾音消失在风里,留不下一丝痕迹。

“我要你在宫宴上杀了我。”

*

微凉的颊侧被一点温热擦过,姬发怔然回过神来,韩烨收回手指,自己褪下外袍,“在想什么?我进来你都没有发觉。”

与韩漪谈话后的第二日,他便乘着一架马车回到东宫,公主府的下人说是清河公主给太子送些东西,禁军竟也没有盘查,可见她眷宠至深。

一同进了东宫的还有老胡的药方和满满两页纸的医嘱,韩烨拿来细细看过,这些日子几乎把姬发当作琉璃一样对待。

“没什么……”敛去浮躁的心思,姬发摇了摇头,随口岔开话题:“你不是去御书房议事?”

“左不过是些微末小事。”

韩烨的眼神在他面上顿了一刻,却没有追问,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朝中这几日风平浪静,都等着秋闱的结果呢。”

风平浪静?姬发看看他,犹豫一下才问:“那淮南……?”

他冒死从皖州带回的账本,眼看身上的浅伤都快养好了,还不见韩烨有什么动作。

“你知道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么?”

韩烨早知道他忍不住要问,微微一笑,指尖碰了碰姬发的手,“有些凉了,伏安,去把窗户关上。”

伏安应声去关窗,姬发蜷了下手指,不动声色地把手挪开,“什么意思?”

目光一暗,韩烨扫过他刻意避开的眼神,抿了下唇才淡淡道:“事情一桩桩发生并不可怕,怕的是骤然同时爆发,那时手忙脚乱,左支右绌,才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可是除了淮南……”姬发略一皱眉,很快明悟过来:“秋闱?”

近来朝中称得上大事的也只有这一件了。

“可淮南之事牵扯的是皖州和颍川王,秋闱也与他们有关?”姬发有些疑惑,之前从没听韩烨提起过。

他对朝堂上的谋略并不精通,每每说起时天然流露出一股茫然困惑之色,削减了素日里的洒脱不羁,看着格外动人。

韩烨的目光在他面上逡巡,想到方才他的避让,心里有些不愉,神色也淡漠下来:“秋闱与他们干系不大,但牵扯多方,这两件事同时爆发,朝中各方应对之下一定会起纠葛,那时才是我们动手最好的时机。”

姬发一无所觉,已经完全沉浸在复杂的筹谋中,若有所思道:“秋闱暂且不论,又该如何挑破淮南之事?”

他没有直接向韩烨要答案,而是自己拧着眉思索:“皖州上下铁桶一块,要皖州方面出事不大可能,我们虽有账本,可总不能直接拿出来……”

“谁说不能直接拿出来?”

他苦苦思索的表情太招人,韩烨盯着他眉心那道浅浅的皱辙有些手痒,忍不住捻了下指尖,却没什么用。

“咳。”他清清嗓子,“过来,与你细说。”

姬发疑惑地看他一眼,起身从对面坐到他身旁,中间隔了半个身子的距离,“你说——”

温热手指落在他眉间,压住那道皱辙抚了两下,姬发一愣,下意识往后退。

“躲什么?”韩烨神色淡淡,“我现在碰不得你了?”

姬发怔怔看着他。

以他的身手,即使还不能运气动武,韩烨没碰到时就能避开,也实在应该避开的——但直到眉心被抚平,他才反应过来。

韩烨犹不放过,一把扣住他的手举到两人眼前,唇畔流露出淡淡冷意:“从前被我一直握着也不见有什么反应,如今碰你一下就要躲。”

“你……”姬发蹙起眉头,话未出口便被韩烨打断,年轻的储君眼神幽深,语气缓和却又透露出微妙的危险意味:“有些事情,人只有一无所知时会无动于衷,而一旦有所动作,就说明他觉察了什么。”

“姬发——”

韩烨扣着姬发的手,拇指压在手背上暧昧地摩挲,他紧盯着姬发,缓缓地问:“你发现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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