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华止住啜泣：“我不记得了，我和他也没什么接触，只知道他嘴巴甜会讨好父皇，但是给他宫里赏赐的活物基本都逃不了一个死字。”
上辈子荷华也有小狗，但是荷华不记得小狗的结局是什么，是胡亥派人将自己收押时，已经年迈的狗儿扑上去撕咬侍卫然后被一刀砍死了吗？
李斯家的黄犬大抵也是这种结局。
血流成河的咸阳刑场，夕阳斜照的大秦帝国，像噩梦一般纠缠着嬴荷华。
“别伤心了，你的宫室里有没有大池子？我们从现在开始研究造纸，明年一准给陛下一个惊喜。”郑予望准备着手试验，她相信只要材料足够应该能够造的出。
“大水池子？倒是有个小的温泉池，在后面，我带你去看看，顺便你可以沐浴一下。”
“我去面见陛下的时候已经被你们秦宫的宫女仔仔细细泡水里沐浴了一番，顺便还过了个‘安检门’，你的皇帝父亲防范刺客的水平又高了。”郑予望还真有点好奇，传说中的秦王镜、人鱼膏炼就的长生烛等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后世有太多关于秦始皇的传说，真正面见秦皇的时候，她又实在太慌，都没敢多看几眼。
荷华的温泉池的确有点小，不过用来初次造纸，也足够了。等试验成功了，可以让工匠们按照自己的配方把这项技术推广开来。
“我们需要砍一些竹子，来的时候我已经观察好了，秦宫不缺竹林，但是这是个体力活，单凭咱俩可能干不了。”
荷华想了想，道：“竹子是很多，可是父皇的奏折是用竹简做成的，贸然去砍竹子肯定不可以，秦律规定这种事情也是要上报的。”
秦律怎么什么都规定？！
“上报、审批，流程一个都不能少，或者......”荷华指了指外面：“直接告诉扶苏，理由很简单，就说我们要给陛下一个惊喜。”
“不行不行，造不出来怎么办？到时候惊喜变成惊吓，我可不想以身试法。”郑予望捶了荷华一下：“你是公主他是公子你俩当然不怕，本老奴的命也是命。但是这纸嘛，还是一定要给造出来的。最好是能直接向陛下要个批准。”
“嗯！一定要有纸，就算不用来写字，也可以改善一下如厕方式，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绸布太浪费，我又不想天天用厕筹。”
“没让你用土坷垃已经不错了，公主。”郑予望指了指自己的小背包：“里面还有纸，放你这里留着用，我看宫里的厕所还算......可以接受，比外面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秦朝的厕所比先秦时期进步了不少，至少不必担心如厕时掉猪圈里了，民间多以缸为厕，将注入清水的大缸嵌入深坑里面，再在缸上放置中空木板，后世的抽水马桶估计就是从这得的灵感。但是这样也不好，缸里的污水多了来不及清理，很容易溅到身上。
要造纸，要改善厕所环境，荷华和郑予望肩上的担子一点都不轻，虽然这担子都是自己找的。
“实在不行我一天偷砍一根竹子......”荷华勾着手指小声道：“你不知道，其实有些事情先告诉扶苏，让扶苏去求父皇，比我兄弟姊妹三十几个加起来都要有用。”
“盗窃要剁手的，物理意义上的剁。”郑予望无语至极：“荷华公主，请你认真一点。”
“我就是笨，”荷华有些失落：“以前斗不过胡亥，后来考公考不上，工作不顺利还要被坏人捅刀子，重生回来父皇罚我禁足......”
“诶，好了好了，知道你在职考公，出差的时候路过一家书店，买了一本书随手放背包里了，没事你就看看，万一哪天回去了用的上。”郑予望的背包还留在少府自己的小寝室里，毕竟来之前也不知道公主就是何婳。
时辰已经不早了，郑予望不能在荷华这里待太久，只好匆匆安慰荷华并告诉她车到山前必有路，就随寺人离开了漪澜殿。
昭阳殿
“陛下今日所批阅竹简已过一石，当早些宽衣就寝。”赵高道。
嬴政挥手让他退下：“尚早，朕出去走走，你不必跟来。”
“诺。”
天下一统后政务反而比此前轰轰烈烈的灭六国时繁重许多，为震慑、稳定六国臣民之心，嬴政下令收缴天下兵器铸造十二金人于咸阳，又诏令各地官吏，广征祥瑞之事并上奏朝廷。去年河内郡温城县令许望的夫人生了女儿，那孩子一出生便手握玉玦，为祥瑞之兆，嬴政闻之甚喜赐许望黄金百镒，要他好好养护女儿。
那从骊山莫名其妙出现的郑予望，莫非也是祥瑞之兆？
“陛下乃千古一帝......”郑予望的话在脑海中回响起，嬴政闭上眼睛微微勾起唇角，心想不管她是不是被吓得随口胡说，还是出自本心，千古一帝的称号，与朕实在相配。
正这般想着，只见暗卫押着一人往这边走来，那不就是郑予望？
“陛下，此人声称在昭阳殿附近迷路，下臣见其行踪诡秘，特押来交由陛下发落。”
“哦？郑医女有何话要说？”嬴政挑眉。
郑予望慌了神，她也不知道走了一个下午为什么就走到昭阳殿来了，话说自己刚离开漪澜殿，指引的寺人走着走着就被老宫人叫走做别的事情了，本来可以再找个人带路，郑予望心想还是不要麻烦别人，决定自己一个人走回去。
然后就......咸阳宫太大了，宫里的人不认识她，她也不敢乱开口说话，才不是要碰瓷始皇帝。
“对不起对不起，下臣走错路，忘了少府在什么地方，求陛下饶恕。”不知道秦律中有没有相关规定，郑予望害怕极了：“求陛下从轻发落。”
“引路的寺人为何擅自离开？”嬴政皱眉：“去查今日宫中当值的谒者，杖责二十。”
“不要！”郑予望道：“是我自己提出顺路走回去，不想麻烦宫人，陛下何必......何必要这般责罚宫人呢？”
“你是宫中侍医，宫人怠慢便是对你不敬，如何罚不得？”
郑予望道：“下臣方才在大公主寝殿，托公主的灵感，想要制造一种轻便好用的帛书，但是需要一些材料，陛下可否应允？”
此话出口，郑予望觉得自己有点坏，刚才在荷华那儿是不想以身试法，现如今见到始皇帝，竟敢直接提出来，不要命了，真的不要命了。
“需要何物？”
话题成功岔开，看来自己作为身穿型穿越女，还是有金手指在的，“制造纸张少则半年多则一年，臣看到陛下的皇宫有片竹林，能不能用些竹子？”郑予望又说：“陛下每日批阅竹简，是以衡石量书，可是竹简不仅沉重而且能书写的文字并不算多，制造出纸张，书写方便，有利于陛下传达政令。”
“纸张？”
“嗯，正是纸张，陛下德兼三皇，功过五帝，下臣虽为黔首，却也想为大秦的未来奉献自己的力量。”郑予望目光坚毅，内心发颤，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向始皇帝提想法，提也该趁着荷华在啊，荷华又不在这儿，自己真是胆大鬼。
嬴政若有所思的点头：“可，倘若造的出，则有赏。”
“那......如果造不出来呢？”郑予望没有足够的信心。
“既然敢提出这般想法，那必然是造得出。你方才提到是公主的灵感，那便让公主与你一同研制。”嬴政不是因循守旧之人，对于有才能的人他向来敬之用之：“莫忘记去少府处报备。”
解决了，万事开头难，最难的第一步居然就轻轻松松解决了，郑予望长舒一口气，小跑两步追上嬴政：“陛下，能不能把公主的禁足令解了？公主贵为帝女，性情平易近人全无半点骄奢，又极为孺慕敬仰陛下，而且制造纸张其实就是公主提出来的，公主还说她不该冲动莽撞，惹陛下生气。”
看嬴政不说话，郑予望连忙行了揖礼，小声道：“下臣多嘴，不该提及陛下的家事。”
嬴政却是令她平身：“荷华长大了，朕记得她幼时沉静内敛甚是乖巧，不像扶苏活泼闹腾，朕说一句他总有十句等着，没少让朕头疼，但是律法不可违，让荷华再坚持几日，就快到年节了。”
合着还是不能放出来啊。
“他们作为陛下的子女，从小生活在万众瞩目中，所要承担的责任与压力自然要比寻常人家的子女重成百上千倍。”郑予望心想，原来历史上的秦始皇也会在育儿方面受到困扰？好像也是，他有儿女三十余人，史书中只有扶苏参与政事的记载，结合秦始皇未立太子，后世猜测众说纷纭，《赵正书》与《史记》持两种说法来看，始皇帝的儿子们可能都不那么令他满意。
难道是因为当爹的太强势，儿女们都被养成了小白兔？
嬴政没说，郑予望自然不敢问太多，跟着寺人回了少府，暗想今天还算圆满的完成了一件大事儿，造纸这个项目得到了大秦最高领导者的批准，明天可以开工砍竹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