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他死了

黛妮落座后就开始掏东西煮药,达提亚娜的脸色不太好看,想必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要喝味道难言的东西都会是这种表情,等待的时间尤其难熬。

女巫捧着类似大型蒲公英的东西丢进锅里,达提亚娜瞄到一眼,立马移开视线,这会看到的是相对正常的食材,等一下看到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淡紫色的雾气从锅里升起,笼罩在锅口上空一公分左右的地方,黛妮似乎念了什么,又像是她的幻觉,她看到小蝙蝠群从锅里飞出来,雾里落下枯黄的雨滴,然后从锅里升腾起一股雨后的土腥味。

“你想到什么?”

那些雾被黛妮轻轻吹散,好像从来就没存在过,她看起来恢复了些许活力,可能她真心喜欢煮药这件事,如果她不问这个问题就更好了。

“地狱,”达提亚娜告诉她,这不是个令人愉快的词,而她说了,她觉得她已经闻到了锅里恶心的臭味。

黛妮把药勺到碗里,没有因评价生气,她在热腾腾的碗里洒一把碎草叶后将碗推到达提亚娜面前。

“不要这样认知它,”她提醒道:“否则恶兆永不结束。”

“那我们就要结束了,”达提亚娜看着碗做心理准备,但通常,这个过程拖得越久人越想回避。

黛妮没有忘记她在初遇时就提出的交易内容——为达提亚娜分担恶兆,而她将带她找到新王。如果恶兆结束,那她们之间的交易就得重新商议了。

“或许从来就没开始,”说着她闭上眼睛,仿若入定。

没人同自己说话好转移注意力,达提亚娜知道再拖下去她更不想喝,便屏气一口干掉了黑乎乎的药汁,口感有点黏稠,像某种糊糊。

她梗着脖子捂着嘴,深怕自己一松懈就吐出来,这碗东西在反胃程度上跟藿香正气水有得一拼。

黛妮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但她仍表现得像个盲人,眼神直愣愣的,手放在桌上搓珠子,那些珠子长得像发皱的龙眼肉,当然要比那个大一些。她仔细地一个个摸过去,仿佛那上面有什么启示,“你该走了,”她说:“祝你好梦。”

当天晚上,达提亚娜做了个梦,其中大多数画面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梦里黛妮站在昏暗的树林里看过来,脸上停着一只飞蛾,她说:“他死了。”

谁死了?临起床时,她模糊的思绪还在重复这个问题。

但在预言面前,大多数人都是后知后觉的。

直到开学一个月后,她才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德瑞克·桑德,与她有相似经历的倒霉学弟死了,听说是自杀。

这个消息令她惊讶惶恐,几乎产生逃避的想法,达提亚娜稳住端着茶杯的手,“桑德他?”

“很遗憾,这恐怕是真的,”舍友凯特琳双手交叠按着胸口表示遗憾,“但更严峻的问题是,这件事恐怕会波及你。”

“什么?”她愣愣道。

“事实上桑德爵士已经提出控告,指认你是导致德瑞克自杀身忘的嫌疑人之一。”

“理由是你在假期期间曾与德瑞克通信,探讨过一些生活和精神方面的问题,这些东西可能是导致他自杀的诱因。”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说到正经事,达提亚娜空白的思绪开始运转,她指出:“如果从这方面考虑,那几乎所有跟他有过交流的人都有嫌疑。”

凯特琳耸肩:“确实如此亲爱的,但谁让你留下痕迹了呢?”

“我的脑子能理解他的悲痛,但心不太行。”

没人想被污蔑,对贵族的指控可大可小,有时甚至会发生军事冲突,不过桑德爵士并非从属于诺林王国的贵族,不存在领地接壤的问题,他想跨国当警察还是难的。

“我倒不认为他能给你造成具体的麻烦,”凯特琳说:“但,我听说桑德学弟曾在修道院修行过,如果自修会决定介入这件事,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倒是,自修会可是大型跨国独立集团,问就是主的意志。

“如果遇到什么麻烦,欢迎来找我,”她眨眨眼,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这学期结束后我就可以申请参与专业研究了,我估计安娜珍娜都会申请。”

“但你不行,你起步太晚了。”

作为一个刚刚度过劝退危机的人,达提亚娜无言以对,她紧急转移话题:“你怎么消息这么灵通?”

“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只是为了拿个证才来这里学习吗?”

凯特琳示意她看窗外成群结队的人:“你知道这里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多的是来这里找机会的,社交是永恒的主题。”

说完她看了看周围环境,拉上了窗帘,她们现在在一家餐厅的单间里,这是凯特琳的提议,“我听说安娜假期时去拜访你了?”

达提亚娜点头:“她同你说了?”

“怎么可能,我想我们这样的人,很少会把自己的窘迫毫不在意地吐露出来。”

“给你一个建议,”她端起红茶:“能不帮,就不帮。”

“……”达提亚娜本来就没有在这件事上动心思,不过她还是有点好奇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事实上靠婚姻获得财富不是一件难事,只是就目前来看,他们显然极具野心。”

在听列昂尼德说过新政策后,达提亚娜也不再用过去的思路看待安娜的窘境,但显然安娜自身不太适应这种交易。

“不愿降低身价,甚至还想更进一步,寻找各种关系频繁地参与已经不匹配的舞会,结交不那么合适的人,即便你能把她带到场上,但结果很可能不尽如人意,万一到了更难堪的地步,说不定还要利用这份情谊,向你要求索取,”凯特琳迟疑了一下,含糊说:“拉着布莱斯林不放。”

已经说到婚嫁,达提亚娜对这种连接关系的方式并不陌生,她知道凯特琳在提醒什么,并由此想象了一番列昂尼德和安娜在一起的画面,呃,那实在太别扭了,她忍不住皱眉:“这听起来很糟糕,要我说,我的兄长实在不是一个好的丈夫人选。”

凯特琳表现得很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

“布莱斯林只要不傻,是不会娶一个无法带来任何价值的女人的,哪怕她和你有一点交情。”

“落魄贵族的女儿出现在社交场上通常意味着一比买卖,她将成为某些人的情妇,至于娶她?我只想到一种可能,通过婚姻使她拥有足够分量的头衔,然后送去当国王的情妇。”

说到这,凯特琳脸上露出一个假笑,而达提亚娜……她有种被击中的空洞感。

或许是因为自己不曾落到这种境地,她之前从未考虑这些,她所能想到的最差就是嫁给不合适的对象,然而现实却是连婚嫁都没有。她想到安娜成为列昂尼德情妇的情况,不禁脱口道:“有点恶心……”

如果那样,她一定会打破列昂尼德的头!

凯特琳对她的结论不置可否,她话题一转,又说:“听说你在物色结婚对象?”

达提亚娜像被梗住似的:“……呃。”

她笑了笑,这次笑意真实许多:“不用害羞,这只是一个必经的过程。”

“但我得说,无休止的聚会带来的并非快乐。”

凯特琳沉默片刻:“但或许以后你会怀念这些时光。”

“在你步入人生的下一阶段前记得来找我,”她举起酒杯,“我会为你庆祝,不用彷徨,我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达提亚娜也笑着举杯,随后她反应了一会,惊道:“你已经结婚了???”

“不明显,对吧?”凯特琳拢了拢头发。

“完全看不出来。”

她似乎对此感到高兴,“这当然是我刻意隐瞒的结果,事实上,我不仅已婚,还有一个孩子,”说到这她稍微拉开帘子,看着窗外风景有些楞怔:“她很可爱。”

达提亚娜低声附和:“在我想象中也是,你不想她吗?”

凯特琳回头:“我想,这是我有她之前没有想到的。”

她年纪不大,自然女儿的年纪也不大,孩子还小的时候往往最牵人心神,她的表情几乎说出她的挣扎。这个时代的已婚女士会出现在沙龙,舞会,剧院,工坊等地方,但几乎不会出现在学院里,哪怕在相对自由的欧格姆,女教师的数量也远少于男教师。面对这样的环境,达提亚娜多少猜到凯特琳特意遮掩的原因。

凯特琳喝了口酒:“不过我更想着自己。”

“如果我还是少女,我也许可以像你们一样自然地提出来欧格姆进修,可惜我已婚了。”

“你为什么而来?”

达提亚娜想到之前她说“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只是为了拿个证才来这里学习吗”,那至少说明她不止想顺利毕业那么简单。

谈到这个问题,凯特琳摸出嗅烟吸了一口,这个举动对女士而言同样少见,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她吸烟,这是一个陌生场景,但或许是短时间内凯特琳展露出的“叛逆”太多,她已不觉诧异。

她们只是刚好聊到了适合展示自己某一面的话题而已。

凯特琳说:“为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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