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正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冲,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那句 “不要” 卡在喉咙里,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只剩下破碎的气音。
他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光影扭曲,关山月的身影在视野里逐渐模糊,只有那抹熟悉的衣角颜色,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心沉下去的那一刻,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掏空,只剩下空洞的疼。
他的眼泪根本不受控制,顺着眼角往下滑,砸在冰凉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想抬手去擦,可手臂重得像灌了铅,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心口的剧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关山月……”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只有温热的泪水还在不断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
直到他看见那个 “头颅” 冷冷地盯着自己,心脏骤然停跳,惊叫还没出口,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熟悉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蒋正延浑身一僵,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抖了一下,这才发现前面的并非是关山月的头颅,而是一个类似芭比娃娃一样的塑胶脑袋,只不过上面长着关山月的脸。
他呼了一口气,转头,发现那个被斩在斧头下的人正鲜活地趴在自己身边。
“关…… 关山月?”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里带着颤抖,伸手就要去搂她,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衣角时,脑袋却 “咚” 的一声撞上了头顶的硬物。
“啊——”蒋正延侧着脸向上看,头方才磕在了一块板子上。
板子……?诶,不对劲。
蒋正延伸手将塑料人头拿开,向前看,前面是桌腿、椅子腿、镜子以及书柜的底部。
“这是……”蒋正延难以置信,“床底。”关山月“嗯”了一声。
“我们又循环了?”
“应该不是。”蒋正延疑惑地看向关山月,想问她为什么如此笃定。
还没开口,就见关山月的手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控制玩具的按钮。
见状,他伸手摸出口袋里的表,此刻是九点二十五,距离上次死亡仅仅过了三分钟。
蒋正延目光凝聚,他活动了一下之前不能动弹的右脚,又转头扫了一眼关山月的状态,心里有了猜测。
“交流一下信息吧。”他说。
关山月点了下头。“她的卧室里有本相册,里面很多她和小孩的照片,但照片后面小孩的名字都被涂掉了。另外她有请过驱鬼的大师来家里驱鬼。”
蒋正延垂眸,他总感觉这事有些古怪。
“梦里的人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对吗?”他问。
关山月点了下头。
旁边的人眼神清明了些许,朝她要了纸和笔。“做个假设,如果你的亲人离世,而之后几天你仍然在家里看见了她,你会害怕吗?”蒋正延在纸上写道。
床底光线偏暗,他看不清旁边人脸上的神情,只听见她声音有些低沉地回答道:“不会。”
“如果她动了家里的东西,在家里跑来跑去,你也不会觉得害怕,对吗?”
“嗯。”关山月看完纸上的内容,轻轻应了一句。
“那在什么情况下,你会选择去驱赶她?”安静了两秒,关山月回答:“如果我足够爱她的话,我希望她在我身边留一辈子。”
“即使人鬼殊途?”
“即使人鬼殊途。”关山月重复了一遍。
蒋正延偏头,迟疑地将右手抬起,拍在她的左肩上,眸子里带着担忧。
“没事吧?”他问。关山月摇了摇头。
“好。”他收回手,接着说道,“我大概知道这件事的始末了,不过我们还有一些事情没完成,你配合我一下。”
“什么?”
“稍等。”他趴在地上,提笔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页。
正要将纸递给关山月时,他觉得腰间被什么东西轻轻压了一下,可转头看,什么也没有。
他盯着那块空地,眼神若有所思,正过身来,展开纸又写了一句。
关山月指尖刚碰到递来的纸,目光就被末尾那行醒目的大字勾住 ——“小鬼上钩了”。
字迹遒劲又带着几分刻意的洒脱,末尾还画了个圆脑袋、短胳膊的小孩简笔画,连头顶的呆毛都勾勒得清清楚楚。
她指尖顿了顿,紧绷的神经竟莫名松了半分。
两人从床底爬出,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确认走廊空无一人后,猫着腰像两片贴墙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闪进斜对面的玩具房。
房门刚合上一条缝,蒋正延就径直走向墙角的矮柜。他伸手拿起相框,毫不犹豫地翻到背面。
相框背面用小铁片固定着相纸,他指尖抠住铁片边缘用力掰了掰,铁片纹丝不动。
偏头,关山月忽然递来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边缘磨得有些锋利。
蒋正延接过金属片,将边缘小心地塞进固定相纸的小铁片与相框底板之间,稍一用力,就听见 “咔” 的轻响。
他顺势将几个小铁片逐一撬起、掰直,再把相框倒扣过来,一张泛黄的相纸便轻轻滑落在掌心。
蒋正延指尖捏着相纸的边角,缓缓翻过来——相片上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踮着脚依偎在一位白发老人身边,背景是院门口的老槐树。
他视线往下移,落在相片背面的右下角,唇角瞬间勾起一抹了然的笑。
那里用蓝色钢笔写着一行小字,字迹有些褪色,却依旧清晰:“陈平与姥姥,7 月 28 日摄。”
他侧过身,将相纸递到关山月面前。
后者看到名字却是怔了一下。
陈平,取自平平安安之意。
接下来就是实行蒋正延计划了。
两人离开游戏室来到走廊上,关山月顺手关了灯。
一如日记记载,恐怖奶奶立马出现在他们视角里,拿着斧头,要往上爬。
“我们是冥界的鬼差,前来收一个小鬼。” 蒋正延站在原地,语气没带半分慌乱。
奶奶抬头看了他一眼,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攥着斧头的手却悄悄紧了紧,动作还是没停,只是速度慢了些。
“你家最近是不是出了很多怪事?” 蒋正延往前半步,声音放轻了些,“灵位刻不上名字,纸钱烧着烧着就会被浇灭,家里的东西会到处移位,还有 ——”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方才关山月关掉的灯,“灯也会莫名其妙地关上,可你又看不见人。”
话落的瞬间,奶奶的肩膀忽然颤了一下,但动作依旧。
蒋正延的声音陡然铿锵,一幅颇有道行的模样,“你看见有东西在你眼前悬空漂浮,零食被空气一点一点吃掉,你知道这个家里有鬼,所以你才会拿着斧头在家里乱晃。”
恐怖奶奶离他们不过五步之遥,关山月掏出刀,移步到他前面,却被他拉住了袖子。
他顺势往前踏了步,直面奶奶缓缓举起的斧头,脸上依旧平静,语速却骤然加快:“你怕,可你知不知道?跟着你的‘鬼’,是陈平!”
“平” 字刚落,斧头已劈到他颈边!
奶奶的手却猛地顿住,斧刃离他皮肤不过分毫,再偏半寸就会见血,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呼吸都乱了。
蒋正延提起调子,字字珠玑:“你杀了她很多次吧,可她还是阴魂不散,为什么,因为她舍不得你。”
他往前又凑了凑,语气里添了几分焦灼:“可她今天再不走就入不了轮回了。往后她会生生世世困在这个屋子里,直到坏死,直到魂飞魄散。”
空气像凝固了,两人对峙着,连风都停了。
良久,奶奶紧绷的肩膀突然垮下来,斧头 “当啷” 一声垂到地上。
她枯瘦的嘴唇哆嗦着,声音轻得像断线的风筝,却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我…… 我该做什么?”
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蒋正延只觉天旋地转,所有物件在他眼里都变得缥缈起来。
他眯了一下眼睛,习惯性抓住关山月的手臂。几秒后,一切恢复正常。
蒋正延睁眼,只见方才那个二米五的恐怖奶奶缩水成了一个一米六的慈祥老太太,巨大的斧头也成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斧头。
他向楼下看,所有的东西都恢复了正常尺寸,包括他一米八六的身高。
这算攻略成功了吧?
蒋正延嘴角上扬,心情颇好,“不用你做什么,抓她是我们鬼差的事。”
他转头看向关山月,松开抓着她的手,比划了一个请的姿势。
女生没什么表情,绕开老奶奶下楼。
蒋正延跟着她,来到厨房。
“你,”前面人突然停了步子,转身看他,吐出一个字,他眨了眨眼睛,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可她垂眸,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转了回去。
“怎么了这是?”蒋正延问。
“……交代一下。”
“明白。”蒋正延弯了弯唇角,“上次我去了两个地方,一是玩具间,那里落了灰,但立在矮柜上的相框被擦的很干净。旁边柜子里有个空灵位,上面有刻字的痕迹,但是没刻完。二是卫生间,里面有个火盆在烧纸钱,但火被水浇灭了。”
“有人在阻止她送灵?”
“我也是这么想的。起初我以为这个人只是个不相关的孤魂,可听见你说老奶奶又请了驱鬼的人,而你看见的照片后面名字都被涂掉了,我就觉得这只鬼肯定就是和老奶奶合影的人。可如果这个人的生存形式和我们一样,你觉得老奶奶会驱赶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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