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林夭，是江南林府的二小姐，也是林府买来的第一个瘦马。曾经我以为，林煜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把我从那个不负责的混账父亲身边带走，带到一个丰衣足食的生活。年少时不懂，错把这样的生活当作天赐福报。

一直到，林煜战场上带回一个女孩。第一次见到阿姊的时候，林煜还穿着盔甲。女孩从他身后悄悄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府上下。

“来，阿晔，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阿夭，叫阿姊。”

和她目光接触的时候，她将头扭到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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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了解到，阿姊，乃是林煜已故战友的遗孤。一开始林煜待她当真如亲生闺女一般对待，总之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阿姊学的很快，知书达理，也能抚琴吟诗。

而我，愚笨不堪，书念不下去，琴也学不了一点，反倒是贪玩的不行。偷鸡摸狗翻墙的事情没少干过。每每管家夫子要责罚我，阿姊都替我受了。

在我眼里，她似乎永远是微笑的，云淡风轻的，似乎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乌云，任何糟糕的事情都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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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到了阿姊十四周岁那日，林煜带她出了府，我偷跟了出去，被管家发现，将我抓回去，足足软禁了七日。

任凭我在屋里哭闹，我的光，一直留在我身边的光，我以为会来救我，可她始终没有出现。

出来后，林煜亲自揍了我一顿。那是我被打得最惨的一次。阿姊从始至终都没来。

莫约一个月，我才在书亭里再一次见到了阿姊。阿姊的眼里少了光芒，多了几分忧郁。

“阿夭，过来。”她轻声唤，摸了摸我的头，“让我看看阿夭长高了没。”

“阿姊，这些天你跑哪里去了？”

“阿姊怎么舍得我们阿夭呢？阿姊永远不会离开阿夭。”

她只字未提那日发生的事。或许，她连我差点被林煜的鞭子打死，都不知道。

只是后来，阿姊越发的古怪，忤逆管家和夫子的话，甚至顶撞林煜，她变得不再温顺，不再听话，反倒桀骜不驯，叛逆反抗。唯独在我身边，她还是那般温柔。

阿姊啊，后来我才知道，林煜将她以三万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赵家大公子作妾。

而她十四周岁那晚，林煜带她去的地方，琉璃阁，琴城最著名的淫楼，其目的，便是让她学习枕上风情。

但她反抗了，于是被林煜狠狠揍了一顿，狠狠羞辱了一番，关在淫楼，被迫学习了一个月如何在男人床上承欢。

可她永远不会向命运俯首的。阿姊挨的惩罚，比我的痛一万倍。

我才明白，林煜哪里是什么救命恩人，他只不过是把我从深渊带去地狱的恶鬼罢了。

可我，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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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出嫁前傍晚，她停在我的帐前，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而我便是不肯见她，我恨她，恨她就这样离开我。阿姊会永远是我的光，不过是一汪幻想罢了。

阿姊在帐外晒得一身月光，我终归是不争气，哭着让她进了。

她递给我一支桃木发簪，说这是她送我的生辰礼物，虽然赶不上了。

虽然年龄只相差一岁，但或许，我永远比不上阿姊的淡然。

她说，女子可以持剑上阵杀敌，亦可以蒙面抚琴奏乐；可以熟读诗书，挥笔作文，亦可以通习医书，救死扶伤。女子不是生来娇贵，也不是生来卑微。我们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说，就像这两支桃木簪，鸢尾花开，自由烂漫，可以是温文尔雅，也可以是傲骨凌霜。

道理我都懂，可是阿姊啊，你没有做到……

我将桃木簪拍落在地。

阿姊，既然你都做不到，又何必来强求我呢？

阿姊，我祝福你，早生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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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我被林煜以同样的价格卖给了赵家二公子作妾。

再一次见到阿姊时，她已经俨然是一副糟糠的模样。

仅仅一年而已。

赵府两位公子在江南是出了名的好色花心，施虐成性。

似乎，已经看到我未来是什么模样了。

赵家大公子娶回阿姊后，第二晚便本性暴露。阿姊在长达一年的施暴里，滑过三次胎，已经无法再怀上孩子。大公子先后纳了四个小妾，她们的结局跟阿姊相似。

赵家二公子自小与大公子厮混，更别猜有多恐怖。

喜服？红盖头？唢呐？呵……

我知道，我这辈子，终归和阿姊一样，逃不出深闺厚墙，成为不了那一支鸢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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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成为赵家二娘子后半个月，我亲眼看见了赵家两位公子，在联手对阿姊进行施暴。

阿姊没有反抗，许是已经麻木。他们拳头上缠着湿了水的棉巾，一下一下重重落到阿姊赤.裸的身体上。他们兴奋笑声传到墙外，这女人，不过就是他们的玩物而已。死一个，和死一百个，对他们而言都只不过是糟蹋死一只蝴蝶而已。

美丽的东西，似乎天生就是用来糟蹋的。

不知从何来的力气，我扑去救阿姊。两个人双眼闪着猩红的光，撕扯着叫嚣，将我死死按住。我也成为了他们取乐的玩具，那个即将被撕裂翅膀的蝴蝶。

疼。

从来没有想象到，原来拳头上裹一张浸湿水的棉巾，打人会这么疼。

这可比林煜的鞭子差不到哪去。

可我就这么低头了吗？

两个畜生并不满足于暴力带给他们的快感，又开始撕扯身上的衣服，撕咬我们身上的肉，掐着我们的脖子，窒息感让我想过死亡。阿姊从始至终没有叫一声，她知道，惨叫只会让畜生更加兴奋。我挣扎，但压根抵抗不了两个壮年男子。

阿姊碰了我的手，她将那一支鸢尾花发簪递给我，望着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我一笑，便合上了眼睛。

那瞬间，我疯了。

是的，我疯了。我扯下头上那支鸢尾花发簪，用尽所有的力气扎穿了赵二的脖颈，刹那间鲜血直涌，赵二惊恐地捂住脖子也止不住鲜血像瀑布一般倾泻下来，没出一会儿便倒在血泊里。

赵大见我杀了人，抄了一把刀来要为弟弟报仇，我高举桃木簪，红着眼，尖叫着，疯魔着，倒是让赵大有一丝忌惮。

就着这一丝忌惮，我杀掉了他。

随后，换掉全是血的衣服，若无其事去库房拿来了火折子和油。

整理了阿姊的遗容，揣好两支簪子，锁好门窗，关闭所有逃生通道，点燃了赵府。

我不知能去哪里，我好像死了，和阿姊一起。

赵府被天雷劈中，我们的尸体在那场大火里化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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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老天最终还是眷顾了我一次。

像涅槃一般，我成为了一个全新的人，遇到了行走江湖的万毒谷后人和药王殿后人，夫妻俩无儿无女，收留了我，并教了我学识。加上天赋，跟了他们半年，我学成了所有技艺，凭借师父残存的半张配方研制出了失传百年的天仙散。

又一次机缘巧合，我去到了邵北战场，去了林煜的军营，做了军医。

复仇？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好多年了……

战火里，林煜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私下里，林煜是邵元叛党。

呵，我就知道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五皇子重伤，诊断疗伤时，发现若不是师父留下来的独家秘药，五皇子必死无疑。

一查，果真是林煜。

至于那晚营地失火，也不是巧合。

如果不是因为突然闯进来的那个刺客，如果她没有要挟我带她离开营地，我可能，就在那场大火里被烧死了。

原来林煜，从那时候起就一直想置我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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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战后，我便留在太医院，时常为宫里人医病消灾，至于外面的事，我不太知道。

一直到林府老太爷病入膏肓，林煜带我和那陌生人一般的兄长返乡，还给我招了赘婿，说什么……冲喜？

原来女子的婚姻，在这个时代，不过是个工具而已嘛。

既然他要这么做，我何不将计就计呢？我告诉五皇子，如若他想除掉林煜一党，我有个办法，但是需要银子。我要以朝廷的名义雇佣柳叶宗的刺客，前来入赘我林府，杀了林煜，便可除掉他争权夺位最大一块绊脚石。

万万没想到，居然给我派了个女的来。可惜我这个侍婿已经忘了两年前我俩见过的事情了。

不过也罢了，至少我知道，她是柳叶宗最厉害的刺客，一定会完成任务，就够了。

这个叫寒霜的，解开了我对女子的认知桎梏。原来“叛逆”的女子，不止阿姊一个。我总算是理解了阿姊说“女子可以持剑上阵杀敌”此话的含义。

林煜此人戒备心异常强，我知道，我一日不死，便一日无法给寒霜争取刺杀林煜的机会。

我带着要假死的计划回到林府，从最开始故意将阿姊和簪子的事情说给寒霜听，到给她制作与天仙散相克的香囊，到伺机将簪子丢到天马崖下，借丢簪子之故支开寒霜。在房间里点燃天仙散，服下假死药，制造我中奇毒而死的假象。

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林煜会对外将我的死推到寒霜身上。

我亦是没想到，寒霜会因为我的死，一气之下诛灭林家全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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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便在谍者营接受谍者特训，非人能承受的我都承受了，整整一年，虽然还达不到寒霜那般持剑上阵杀敌，但至少有力自保。

我终于成为了阿姊口中说的，不循规蹈矩的、肆意生长的鸢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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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阿姊，那晚，我不该与你吵架，我应该带着你，逃出那方院子，带着你成为你想成为的模样。

阿姊啊，城东的鸢尾花开在了城西。我知道，有一朵，正是为我而绽放的。

《空山新雪，夜止长庚·夕曛篇》完结

夕矄卷完结啦！

撒发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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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夕曛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