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夜帷 第13章

三月三,上巳日。祓除畔浴,吞花卧酒,抚琴听雨。适龄男女可以在今日游街玩耍,遇到良配,可许一生。

一大早,林夭还在睡梦里,就被慕浅叫起来打马吊。慕浅不愧蜀州人,拿出了私藏的马吊牌,在堂内支起一张牌桌,便唤来三五个兄弟姐妹来玩。

不过找遍整个红酥班,会打马吊的也没几个。

江肆七坐在牌桌上发愣,慕浅一扇子呼他脑袋:“摸牌啊小兄弟!”

江白榆摸了条子又拆了万子,慕浅一扇子呼他脑袋:“三个花色挺别致啊花猪哥?”

林夭对完牌,眼睛发亮:“下叫了!”慕浅一扇子呼她脑袋:“死叫也下得这么开心,嗯?”

慕参直杠又自摸胡牌,赢麻了。慕浅一扇子呼他脑袋:“自摸杠上花!你小子踩狗屎了呢?!”

似乎在蜀州人眼里,敲打是蜀州女子特有的社交方式?

几池子牌局下来,四个人的脑瓜都嗡嗡的响。

-

桌旁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手掌落在江肆七肩上,冷眸微眯,缓缓开口:“我来。”

江肆七起身为戚冰让了座,慕参也礼貌地离开了牌桌,取而代之的是慕浅,准备血战到底。

“他们几个脸上贴满了都没玩明白,你能行么?”慕浅问道,“不行我先教教你?”

戚冰淡然洗牌:“不必。”

大家都想不到的是,她只是在一旁看了几局,居然就学会了这么深奥的东西。

林夭还是懵懵懂懂的模样,不懂看牌池,也不懂算牌,连自己点了炮都没意识到。

戚冰见状,面不改色,按兵不动。江肆七在一旁捏一把汗。她手指在牌上游移,思索片刻,出了饼。

一旁林夭发出一声惊叫:“胡啦!”然后飞快拿走那张饼,撕下一张纸条就贴戚冰脸上,笑道:“多谢!”

戚冰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欣然,随后又继续脸色淡定地摸牌。慕浅瞅着这人来势汹汹,心想还不是个草包,跟他们一样不会算牌,想着捉弄她一番,便出了一张让人摸不清套路的牌,没成想这一下反倒被这人算计了——

只见戚冰淡然拿过慕浅方才打出的牌:“承让。”

“不可能!你肯定诈胡!”慕浅难以置信,起身看她俩的牌,不看还好,一看她那火爆脾气直接炸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算牌呢,原来是个高手啊!”慕浅一脚踹在牌桌上,吓得江白榆一激灵,“她点你炮的时候你眼睛瞎了,还故意放炮让她胡!我放炮的时候,哦你眼睛又好了!你存心的吧你?!”

说完不解气,撸起袖子继续输出道:“知道的说你宠溺柳妹儿,不知道的以为你跟我有仇呢!就算夹带私情也不能这么过分啊!”

林夭一脸诧异地看着戚冰:“原来你是故意点我炮的啊?还说不会玩,好一个扮猪吃老虎。”

“在此之前,我的确不会。”戚冰耸肩道,“看了几局就会了,蛮简单的。”说罢又冲慕浅抱歉道:“我并非你想的那般,当时,我的确没注意她点了炮。”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柳妹儿,你也别信他现在喜欢你,他就会永远喜欢你,男人都一个模样!”慕浅大袖一扬,“呵,男人的嘴。”

“慕浅姐姐…你误会她了,她不可能喜欢我的……”林夭无可奈何欲言又止,“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慕浅扭头看她,旋即玩笑道,“你可莫要跟我说其实他是女的,这般谎话我只当放屁。”

“你说的没错。”戚冰目光一凛,幽然道。随后缓缓摘下发冠,一头长发倾泄下来,衬得五官更加秀气。她不知为何忽然想这般做,就这般做了。

冲动行事果然不会经过脑子,现在看着慕浅惊得下巴脱臼的模样,不知该如何圆。

罢了罢了,反正计划里让班主今夜假死,启程回柳叶宗。估计以后都不会再和这些人见面了。于是戚冰在慕浅震惊的目光下缓缓开口:“我是女的。所以,请收回你方才的话。”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倒抽气,众人才发现孟苏芷正一脸错愕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的神色,愣在玄关处,良久不得言。

“苏芷?”“小屁孩?”

“你们别叫我!”她怒视着戚冰,眸里含着泪,水汪汪的。

孟苏芷原本是来找林夭道歉的,没想到撞见戚冰解发冠坦白女儿身这一幕,那一刻,天都塌了。

“你不打算解释吗?戚——戚姐姐?”孟苏芷望着她,很期盼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但更多的是希望这一切都是她在开玩笑。

“我——”戚冰寻思须臾,风轻云淡道,“并无解释的必要。”

“对啊对啊!”林夭见气氛不太妙,附和道,“她呢一开始也是碍于身份嘛,毕竟女子打扮,干活什么的都不方便。我之前也提醒过你了,她不是你能喜欢的人。她也不可能喜欢我的。”

“我未曾……”戚冰动了动唇,斟酌霎那,眸光暗沉几分。想解释的那句话还是被压了回去。

她想说,她是女的,不会像慕浅说的那般始乱终弃。她想说她不可能喜欢孟苏芷,但林夭似乎所有的都不想要,包括对她的倾慕……

“骗子!”孟苏芷哭出来,泪珠大滴大滴落下,如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你们都是骗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说罢便哭着跑没影。

在座人愣了半天,最后是江白榆礼貌又乖巧地解了围:“我想她也不是故意骗大家。毕竟江湖中人,女子身份不方便行事,况且看这位姐姐的样子,也不像是喜好风情之人。”

慕浅笑道:“我也只是有些意外,其实我第一眼瞧见她就觉着意外清秀,不似一般男子。”说罢又坦然大方地坐下,张罗洗牌:“来来,咱姐妹们再来几局,今日血战到底!”

戚冰闻言,起身让座:“失陪。”

江肆七想叫住她,却见她头也不回出了玄关。

真是一反常态。

林夭麻利地摞牌:“她平日也这般,不然怎么称得上怪人,习惯就好。”

江白榆和江肆七对视一眼,心里疑惑着,隐隐约约像是知道些什么,又像什么都不太明白。心里团着一层雾,拨不开,走不出,也看不破。

又连着玩了好几局,林夭被慕浅杀得掀桌子:“不玩了不玩了!再玩下去,我都要被贴成老巫婆了!”

“哎哟!柳妹儿,不玩就不玩嘛,干嘛非得掀我桌子,我这牌可是老家的工匠做的,这边买都买不到。你要是给我弄丢一两张,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慕浅嗔怪着,几人趴着蹲着卧着匍匐着的满地找牌。

-

林夭和江白榆如约,午后带阿玲逛街游玩,着好装正要出发时,不知从哪冒出来那个冰块脸,眸光凌厉,阴森得好似黑无常一般:“花兰袖,今夜的演出,不多排几次么?”

“我知道了,这便回去排练。”江白榆眸中带着敬畏,乖巧服从,拱手便进了内院。江白榆自是怕此人的,他从没想象过会有这么一个人,目光幽冷,宛若千年寒冰,光对视一眼,好似被这寒意击穿。

林夭好不容易约到和好弟弟一起出游,这便被戚冰搅黄了,气的一路没说话,只闷头往前走。

“怎么,生气了?”戚冰终于开口打破寂静,但语气平平,毫无波澜,“可是在气我搅黄了你二人的约会?”

“你还好意思说!”林夭不说还好,正在气头上,一说话眼泪就掉下来,“江白榆这么多天一直在排练,他为了排练还把腰摔伤了,人家好歹也是个国民爱豆!你都不知道体恤一下吗?”

“国民…爱豆?”戚冰一头雾水,总从她口中听见爱豆这个词,想必大概是…受追捧的偶像的意思?

不过还是有些被她的眼泪震慑住,心想自己也还没说什么,怎么把她气哭了呢……

“你是在责怪我,不给江白榆休息的机会么?”她目光一沉,“我竟不知,你还有如此体贴人的一面……”

“他作为花魁,本来就够累了,好不容易等来上巳日可以休息,非要被你喊回去排练!那天的戏台是你擦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是不小心,可花兰袖差点把职业生涯都搭进去了!你还在这逼人家回去练习。你这种人在我们那边,就是那种黑心娱乐公司压榨艺人的恶毒老板!”林夭气得满脸通红,说完又抬手擦眼泪,加快脚步不再与人争论。

“好。”戚冰被骂得失措,无可奈何,默默退到一旁,拉着阿玲,小声道:“去叫花兰袖。”

“可是……”阿玲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正要说什么,被戚冰用眼神制止了。随后小腿儿一溜,便朝落红楼跑去。

-

戚冰买个糖人的功夫,转眼就找不到林夭了,车水马龙,摊贩吆喝,那个身影就像消失了一般。

她眸光一闪,剑眉微蹙,看到个熟悉的玄青色身影进了云港客栈。

-

江白榆从落红楼出来后,便跟着阿玲沿街寻找二人的身影,恰巧看到戚冰一个人从云港客栈出来,便上前询问林夭的下落。

戚冰心想这家伙不蠢,大概是赌气一个人玩去了。

可没曾想,三人几乎找遍了林夭可能会去的所有玩乐之地,都没能寻到她的身影,眼看着天将下雨,便想着让江白榆带着阿玲回先红酥班,她一个人在外面再找找。

刚分别,便闻马蹄声起,不知哪家公子王孙正纵马长街,马儿忽然发了狂,惊马声四起,卷起一阵狂风,冲着戚冰直撞而来。

电光火石之际,一个白色身影闪来,轻飘飘却能以柔克刚的气势,一把揽住她的腰,纵身一跃,飞快逃离此地。

“笨吗?这些纨绔子弟纵马长街,可从不管路上人性命的。”林夭瞥了她一眼,显然气还没有消。

戚冰愣住,眸光流转,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出现并救了自己一命的人。

虽然即便没有林夭,她也能从惊马下脱险。但她还是有些动容,眸中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错愕……

“多谢。”

林夭杏眼眸光微动,转而又换成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救你不是我的本意。只是看你跟个傻子一样站在大街中央,马上就要被撞死,我于心不忍罢了。”

“是么……”

“好啦好啦,我看到江白榆跟阿玲了,知道是你做的。”林夭笑了笑,找个台阶自己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方才看到你身处险境,本能就去捞你,都没有经过思考。连我都没想到我身手能这么敏捷……”

就好像,我的身体比我的大脑更害怕你受伤一样。

珍惜眼前的糖吧,后面长达几万字的刀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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