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殿考校？是要看我们有没有人引气入体吗？”刚从闻道殿回到住处，宋子昂便迫不及待地将憋了一路的问题问了出来：“但那个什么云无岫不是还在一层吗？他不会趁着考校的时候跑过来暗算我们吧？”

程乐瑶难得赞同了他的想法：“这很有可能。”

“哎，失策了！”郁晚遗憾地拍着大腿：“那天光顾关心云无岫杀人的事了，也没问问一层那些地方的情况。万一云无岫就躲在扶摇殿，当什么执事，那我们岂不是麻烦大了。”

郁青倒是面色如常，神色淡淡：“早晚都是要去的。我们不可能永远躲着云无岫。”

她看了一眼邬弦意：“对眼下的情况，你应该早有打算了吧？”

程乐瑶听到这句话，也看向邬弦意：“我说你之前不让大家去一层搜集线索，也不说有什么对付云无岫的计划，该不会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吧？”

“我不能未卜先知，倒是没想到还有扶摇殿考校这出，我原本计划要等到纳灵的时候再动手。”邬弦意说：“不过现在去更好。毕竟考校是所有人都去，如果纳灵，有些人去，有些人不去，我要凑齐需要的人，还要费些力气。”

宋子昂：“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咱们非要等啊？难不成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就不能直接所有人一起下去干他吗。这么多人在，不信还对付不了一个云无岫了。”

“那当然不行。”程乐瑶拍了拍宋子昂：“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出动，大张旗鼓地跑到一层，杀死一层的某位执事长老。疯啦！就算到时候没有目击证人，都要怀疑到我们头上，你总不想我们所有人放着舒舒服服的房间不睡，和尤冥他们一样被关起来吧？”

邬弦意：“没错，所以我们必须要等，等一个副本里需要我们下楼的时机，我们按照NPC的要求正常下楼，正常参加考校，此时就算有长老执事死了，只要没有直接证据，就赖不到我们身上了”

“可是我们现在对一层除了那个青云殿以外的地方，都一无所知。明天的考校也不清楚是个什么流程，云无岫是谁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自己出问题啊？凭我们几个人，保命都费劲，根本没有胜算嘛！”

“当然不仅是我们几个人，陈彰和计轩然他们应该也在等这个机会。”邬弦意说：“毕竟，云无岫虽然目标是我，但他那么疯，要是有机会顺手把其他人变成人偶，或者杀掉，他应该也不会手软。他这样的存在，对于任何一个队伍来说，都是一种威胁。所以……”

门外传来敲门声。

邬弦意扬了扬嘴角，对宋子昂说：“去开门吧，客人到了。”

宋子昂似懂非懂的拉开门，门外站着长峰公会的八名玩家。

“我去，这么准？你们是为了明天对付云无岫的事来的？”宋子昂盯着陈彰问。

“当然。”陈彰扶了一下眼镜，看向邬弦意：“我没等到你找我，所以我就带人过来找你了。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邬弦意：“进屋聊吧。”

陈彰带着人进了房间：“明天的事情你怎么打算？”

邬弦意没答，反而对着走在队伍末尾，准备关门的离慕说了句：“门不用关，我们应该还有客人。”

邬弦意话音才落，隔壁就响起开门声，接着计轩然的声音从走廊传进来：“是在等我么？”

“我听见这边热闹，就来凑一凑。”计轩然走进房间，后面跟着他的七名队友。丁字房原本不大的门厅里塞了足足24个人，便显得有些拥挤了。

邬弦意：“是啊，就等你们了。”

计轩然环视了一下四周，笑着说：“看来大家都觉得云无岫的存在有些多余？”

“是啊。”陈彰推了推眼镜，淡淡道：“我不喜欢副本里存在太多不可控因素。”

邬弦意更不客气：“让云无岫那种人活着，对世界是种污染。所以还是弄死好了。”

“所以你怎么计划的？”计轩然饶有兴致地看向邬弦意：“云无岫的目标是你，这场反杀大戏自然由你来指挥才有意思，需要我们配合什么？”

这话说得好听，邬弦意却听出了里面的试探。或许是因为自己上次说过知道所有玩家的本命道具是什么，所以计轩然在试探自己对玩家道具的了解程度。

如果邬弦意说得太准，计轩然一定会起疑，毕竟不知楼也不是真的无所不知，不可能清楚每一个玩家的本命道具。尤其是一些被大公会特意养起来的玩家。如果随便乱说，又显得刻意。

“别这么说，你们都出自数一数二的顶尖公会，个个都是精英，我怎么好随便指挥。”邬弦意打起太极：“计划嘛，当然是大家一起讨论出来。要说起来，无非是，找到他，控制他，弄死他。不如大家集思广益一下，看看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计轩然手指间捻着一枚黑子：“要找到他不难，他只要动手，一定会有破绽，难的是在找他的时候，不要让我们的人变成他的人偶，自相残杀起来。”

“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白沐。”陈彰没心思陪着两个人绕弯子，朝着队伍里一个清瘦看上去有些文弱的男人招了招手：“过来。”

“是，队长。”白沐对陈彰表现得很恭敬。

“白沐。本命道具，规则书。”陈彰简短地对邬弦意介绍道：“他可以设置一条规则，这一个小时之内，不允许有人将人变成人偶。规则生效时间为一小时，只要云无岫违反规则，立刻就会被规则标记，到时候在我们所有人眼中，他都会变得无比醒目。且他将人变成人偶的行为也会因为违反规则而失效。”

“确实是很合适的道具。”邬弦意说。他等的就是这个道具。但白沐这个人低调得仿佛隐形，估计是被长峰当做秘密武器培养的，邬弦意不敢直接点破他的本命道具，怕被陈彰察觉到什么。

所以本来邬弦意还想着可能需要花点口舌，引导陈彰把人派出来，没想到陈彰还挺痛快。

陈彰：“不过规则书有个副作用。违规者必须在五分钟之内死亡，不然使用者白沐反而会受到反噬，反噬虽然不至死，但程度也跟违反誓言道具的效果差不多。所以要让白沐动手我有条件，必须保证云无岫在五分钟之内死亡。”

听到这个要求，程乐瑶不禁皱起眉来：“这怎么保证得了？云无岫是疯不是傻，情况对他不利，他肯定会跑的。五分钟，我们连追都未必追得上他。”

“不，这个不难。”邬弦意转头看向郁青：“你负责留人。”

郁青的道具是一根锁链，可以当做武器，也可以用来捆人，有附加的束缚效果，能让被捆缚的人暂时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郁青爽快点头：“可以，不过如果对方挣扎太过激烈的话，我大概只能困住他十几秒的时间。”

邬弦意：“足够了。”

“你是想趁这点时间强杀？”陈彰看向邬弦意：“我不怀疑你旁边那位阿池有这样的实力，但云无岫现在很可能附在某个重要NPC身上，要是当着其他NPC的面给他杀了，我们肯定会被登仙楼判定违规的。我们总不能为了杀他跟整个副本的力量对抗吧？”

“身为登仙楼弟子，违反楼规的事我当然不会做。”邬弦意说：“但如果是他非要当着其他NPC的面要杀死我们呢？”

计轩然笑起来：“那自然是不行，这座楼里的人那么盼望着我们得道飞升。现在我们还没踏上修行路，就被他们中的人毫无道理地杀死在半路上，相信这栋楼的人一定不会允许这样恶劣的事情发生的。”

邬弦意：“是啊，而且好端端的执事长老，突然这样失心疯一样的要杀人，这根本不正常，说不定是练功走火入魔，或者被什么外来的魔修附了体，是时候该清理一下门户了。”

“你们是说……催眠？”陈彰想了想问。上次对付那些NPC的时候，印良使用过催眠技能，他想邬弦意应该是知道这个本命道具的，但或许并不是那么了解。

“催眠需要用灯光照射被催眠者，明天使用太过高调直接，且催眠的效果受目标意志力影响，像云无岫那种疯子恐怕是不行。”

邬弦意却摇了摇头，看向计轩然：“既然是三个队伍的计划，自然是大家都要出力，你那边负责发现，我这边负责控制，接下来让云无岫发疯自然有更好的人选。对吧，计队长？”

计轩然摇摇头：“你该不会早就计划好，把我的人算在其中了吧？”

邬弦意：“一首无声的旋律，很适合作为疯子的送葬曲。”

计轩然听到这句话，眉稍轻扬：“你连他们都知道，看来你说知道我们所有人的本命道具这句话不是吹牛，不知楼比我想的要厉害啊。行吧，唐乐，唐逸，有人看上了你们的合奏曲，明天给大家表演一下。”

被叫到的两名玩家是一对兄妹。两人也是邪月的队员，但进入副本的十几天从没有说过话，因为两人都是哑巴。关于这两个人的本命道具，不知楼倒是有记录的，所以邬弦意才敢直接说出来。只是不知楼的记录并不是详细，想来是了解不深。

他们的本命道具是笛子和洞箫。但吹出来的曲子却根本没有声音。

但无声的曲子却有直接撼动人心的力量，可以直接作用于选定的目标。妹妹唐乐的笛子代表生长和希望，能给人以力量。哥哥的洞萧代表枯萎和死亡，能让人变得衰弱消沉。两人合奏的曲子能够使人变得疯狂，扭曲，失去理智，并且勾出内心最阴暗的**。

他们确实是邬弦意从一开始就确定的人选。

商定好计划，长峰和邪月的玩家便告辞离开了。原本满满当当的屋子里一下变得宽敞了许多。

“我有个问题。”邹昭楠等人离开后，才轻声开口，带着些不太确定的担心：“如果云无岫不是扶摇殿的执事，明天也没有去扶摇殿呢？那我们的计划岂不是就落空了？”

“如果他不是扶摇殿的执事，那他就只能在纳灵殿，等到下次纳灵的时候，我们再将今日的计划进行一次就是。”邬弦意毫不担心地说。

“不过，我倒认为他不管是人在纳灵殿还是扶摇殿，他应该都等不到那个时候。云无岫在主城都敢去广场带着棺材挑衅我，进入副本后，也是第一时间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我看他可不是什么能控制得住自己的人。送上门的机会，我不信他能忍着不出手。就算他是纳灵殿的执事，明天怕是也会想点办法过来凑热闹的。”

“为什么不能是丹房或者青云殿？或者干脆是掌门或者执法长老这种。”宋子昂跑题道。

邬弦意：“因为丹房跟青云殿的执事有一定概率，见不着我们。他不会甘心在这里一直当酱油NPC的。至于掌门或者执法长老之流就更不可能，他的本命道具要是有本事直接附身副本里这种顶尖实力的NPC，早就去SSS级别的副本祸害各公会的会长去了。同理他也不可能将这些强大的NPC变成人偶，他将人变成人偶的能力恐怕仅限于祸害副本里最低等级的NPC和玩家。”

宋子昂：“那要照你这么说，是不是之前青云殿的老张，还有尤冥跟他队友就没有嫌疑了？”

邬弦意点头：“是啊，本来他们三个就不会是人偶，人偶只会出现在剩下四个人之间。其实我更倾向于是大王和小王，因为她们从表面看起来嫌疑最小。所以在我看来，纳灵阁执事的嫌疑比扶摇殿的执事更大。”

宋子昂直愣愣道：“啊？原来你当时有怀疑对象啊，那你当时怎么不说？你要是说了，也不用他们八个人都被关起来啊？”

“那些人里有云无岫的人偶，我要是说了，云无岫不就也知道了？”邬弦意勾了勾嘴角，眼神凉薄：“我就是要让他觉得他的布置巧妙天衣无缝，我们根本没有猜到他的身份，这样他才敢继续肆无忌惮地行动。不然他万一吓得躲进棺材里不出来了，我反倒不好对他动手呀。”

解答完队友的疑惑，邬弦意揉了揉眉心，准备回房休息。连日来的失眠，让他有些头昏脑胀，难得明天不需要早起打坐，他希望自己今晚能多睡一会儿，少做两个噩梦。

但身后跟着的人偏不让他如愿。

在第一晚的争执之后，霍清辞也不知是抽了哪门子的风，几乎每晚都要来敲一遍门，问他需不需要陪睡。邬弦意一开始还会气冲冲地赶人，现在已经被磨没了脾气，甚至没等霍清辞开口就抢先道：“不需要，出去。”

霍清辞低笑一声：“你误会了，今天不是问你要不要陪睡。”

邬弦意靠坐在床头，撩起眼皮：“那是干嘛？”

霍清辞将门在身后关好，自己倚在门板上：“只是觉得你刚刚的计划似乎不太完善，还漏了点东西。”

听到是正事，邬弦意稍微打起几分精神：“怎么说？”

霍清辞：“所有人都知道云无岫的目标是你，我要是云无岫，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就干脆不管别人，那根针就只冲着你来。但规则书的主人是白沐，他是陈彰的人，不是我们自己人，你真的信任他们吗？如果他在你可能被变成人偶的时候停止使用本命道具，你怎么办，要真的变成人偶吗？”

邬弦意微微皱眉，在他潜意识的判断里，陈彰在这件事上坑他的可能性很低，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毕竟陈彰还需要他帮忙辨认游走BOSS的身份，而且云无岫的死，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不过如果陈彰真想坑他，这件事还确实有点麻烦，因为他没办法用本命道具替自己抗这一下。毕竟傀儡说到底也是他自己的身体，就算他明天使用傀儡替身，云无岫的针扎上去，一样会判定为他变成了人偶。

只是邬弦意想不通：“你为什么觉得陈彰会害我变成人偶？”

霍清辞：“正常情况来说，这么做对他来说，确实没什么好处，但别忘了，上个副本的戒指在你那。”

邬弦意微怔片刻，迅速理解了霍清辞的意思。

确实是他疏忽了，虽然在主城的时候，他告诉陈彰戒指落在了霍清辞手里，但陈彰未必会完全相信，就算在陈彰看来，戒指在自己手里的可能性不高，但为了不高的可能性，陈彰也未必不会一试。

邬弦意不禁反思，自己对于危险的感知向来敏锐，是从什么时候，他开始有了陈彰、或者说长峰的人可以信任的错觉呢？明明上个副本结束，陈彰已经毫不犹豫地背刺过自己一次了。

邬弦意思来想去，应该是那场跟半夏的碰面。因为知道了半夏同母亲是故人。让他潜意识里对对方降低了防备，甚至产生了一种不甚明确的亲切感。

但母亲当年成为了管理员，站在了游戏一边，如今不管是陈彰还是半夏，他们的目的都是成为下一任管理员，继续维护游戏的正常运行。而自己却想要亲手毁掉这个游戏。所以理性来讲，半夏是母亲的故人，却无论如何，和自己成不了一路。

警觉起来的邬弦意换个角度重新审视今晚的计划，他越发觉得或许霍清辞的怀疑是对的，陈彰从一开始主动提出让白沐用规则书，就是冲自己来的。他想借云无岫的手杀了自己，好确认那枚戒指到底在谁手里。或许还能一箭双雕地引出那个赶着出来维护自己的“霍清辞”。

但眼下计划已经定下，临时再改也不好。邬弦意想了想，打算继续推进下去：“就算陈彰要杀我，却也不会让云无岫活下来。他肯定会等针命中我之后，让规则书先生效，标记好我所在的位置后，再撤掉任务书的效果，让我成为云无岫的人偶。”

“变成人偶本身倒也不致命，等云无岫一死，我自然可以恢复。”邬弦意起身走向霍清辞，给了他十天以来的第一个笑脸：“看在我这个管理员候选人对你还有用的份上，如果我真的被变成人偶，你一定会在云无岫伤害到我之前杀了他的，对么阿池哥哥？”

霍清辞倚在门板上，看着不断凑近的邬弦意，垂着眼睛问：“游走BOSS不能杀死玩家，身为弟子也不能杀这里的执事，你是在逼我犯规？”

邬弦意挑衅地凑到霍清辞耳边：“犯规而已，应该要不了你的命吧。为了游戏里的玩家能够离开，为了外面的人不再无故失踪，你应该不介意稍微牺牲一下，嗯？”

“呵，好强的报复心。”霍清辞顺势将邬弦意按进怀里，歪头道：“但我有个更好的注意，你想不想听一听？”

霍清辞抬手解下系在脑后的白色发带，双手环过邬弦意的颈侧，用发带缠住他披散在身后的长发：“这是我在这个副本里的‘本命道具’，你只要绑上这根发带，我就可以随时将你收到的伤害转移到我的身上。我会替你抗下明天那根针的伤害，如果陈彰用规则书坑你，就由我来做人偶。”

“别开玩笑了。”邬弦意用手抵着霍清辞胸口企图将他推开：“你要成了他的人偶，没人能打过。”

“别乱动，我不太会给人绑头发，你稍微配合一点。”霍清辞将邬弦意压在怀中不放，手指勾着他的发丝，将发带一圈圈缠在上面：“放心，就算成了人偶，我也只听你的。”

“也对，你是游走BOSS，云无岫就算真把你变成人偶，也控制不住。”邬弦意放下心来，不再乱动，任由霍清辞圈着他，将那根明天可以保护他小命的发带绑好。

熟悉的气味充盈鼻腔，清冽如雪，却又带着阳光的味道。

“嗯，好了。”霍清辞低头专心地系好发带，准备起身时，却发现邬弦意头抵着自己的胸口，居然已经睡着了。

他有点心疼又有点好笑：“我身上是有什么迷香么，闻到就秒睡？”

“早知道前几天就不该问你，直接把你按怀里，是不是就能乖乖睡觉了？”

霍清辞嘴上说着抱怨的话，手上的动作却格外小心，将邬弦意抱起，平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头一角，伸手替邬弦意去够墙边的枕头。邬弦意却自顾自地翻了个身，将头枕在他的腿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睡得愈发香甜。

霍清辞僵在原地。

良久，无奈地笑起来：“我担心你睡不着，你倒好，铁了心折磨我？”

他没有再动，索性就着这个不太舒服的姿势靠坐在床头，合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