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什么事？”方安看见门被猛然砸开，一大群穿着短衣短裤或者长衫的年轻人喊叫着冲了进来，手里还举着什么东西。方安眼疾手快，撩起衣袍就向着设计好的路线走去，他躲在台下的拐角缝隙里，迅速将发包还有戏服脱下来，抄起刀片把自己的长发切断，简单修了修后发现地上不知掉下来谁的帽子，款式普通，不显眼，于是捡起，戴在了自己头上。

骚乱还在继续，看客们似乎并不十分害怕这些年轻人，只是躲在一边大声喊着警卫员，躲避不及的“赵禄寒”被那些人扯下了台，身上的戏服被剥了个干净，只剩下了里面的长衣。

一些拿着奇形怪状的长杆物品的警卫员很快来到，将闯入其中的人全都抓住。他们用那些长杆东西指着那些人，逼着他们步步后退，眼看着就要退到门外——

穿过被纱幔和柱子遮挡的侧廊，方安很快就摸到了侧门，他一转身，竟然和一个男人迎面相撞。

糟了，方安赶快拉低帽檐，不让那人看清自己的脸。他伪装成受惊的看客，慌张地就要从侧门跑出去。

下一秒就被那男人攥住了手腕。

“你这是要去哪，头发怎么回事？”男人不肯放手，似乎认出来了他，“连我都记不得了？”

方安侧过头看他，在他一边的口袋里看见了缩短版的长杆武器——这人恐怕就是原主在警局的靠山。

这下装不下去了，方安正思考怎么脱身，却听到一声难以形容的声音响起，原本已经退到门外的人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好像忽然不怕那长杆武器了似的，硬挺着就要闯。

“啧，不是说了不能开枪？谁惹得乱子？”那男人皱着眉，将一张纸条塞进方安手里吗，对他吩咐道，“不管你想干什么，不能离开戏楼，知道吗？”

“这个交给新人，暗号是在头顶敲三下，乖，快去。”

不离开才有鬼。方安本来想这么说，但是他的注意已经全然被那一枪吸引了。

他看到那个叫“枪”的东西射出了什么，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年轻人便剧烈颤抖了一下，胸口被什么东西刺穿开来，炸开一朵鲜艳的血花后倒下了。

他倒在地上，被几个同伴匆匆扶起来，无声无息，像是死了一样。

方安从前救人治病，不是没见过血，但大多时候有惊无险，刻在心里难以忘记的就只有两次，一次是自己的，一次是上个世界皇帝陛下的。

一个会喊会走的人，被戳了洞，红色的东西水一样淌了一地，然后就成了一堆死物。

一阵难以描述的火气沿着血脉涌了上来，方安死死盯着那被人握在手中的杀人利器，不知为何生出了想要阻止他们的冲动。

不行，不行……方安深吸一口气。这是千载难逢的逃跑机会，方南和方芽还在外面等自己。

“记得看，现在就看。”那男人只抛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出去。方安看见他抽出枪，一路走到台上。

“都把枪放下！”

“局长！”警卫员们认出了他的身份，咬着牙都把枪横过来，重新站成一排将他们向外推。

“李知曰，谈谈吧。”局长向下扫视一圈，目光定位到了混在队伍中间的一个男学生，“之前只怜惜你们是学生，是孩子，你们闹得再狠也没有逮捕。”

“今天你们做得太出格了，聚集在这里的人你们只要伤了一个，总理亲自来都护不住你们。”

“为国谋利，怎么算闹事！”那名架着眼镜的男学生走到最前面，指着躲在警卫后面的那群看客，“这群人哪一个正直？是，他们都非富即贵，都有权有势，可洋人都快打到家门口了，他们不仅不想办法，反而赔款求全，现在还坐在这里听戏！”

“我们若是不站出来，这个国家就毁在你们手里了！”

方安早就跑出了侧门，现在街上到处是骚乱的人群，他混在中间倒也不引人注目。可惜人实在太多了，方安一时挤不动，便安然地被人群推搡着前进，一边拆开手里的纸条。

纸条很软很薄，有股米香，上面用墨浅浅的勾着几个奇怪的小点，好像代表着什么信息，方安唯一能看懂的就是后面的“叶”字。

什么叶？方安手一抖，不小心将糯米纸扯破了些许，他不知道该拿这东西怎么办，只能将上面点的排序牢牢记住，犹豫了下将糯米纸塞进嘴里。

糯米纸入口即化，略显苦涩的墨味稍纵即逝，方安挤开人群，终于走到了约定好的僻静小巷里。

“方南？芽芽？”方安唤着他们。

许久没有回应，方安的心也悬了起来。方才街上那么乱，他们是不是被挤丢了？更糟一点，有可能被人牙子偷走了！

方安四处寻找他们的痕迹，最后在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子后找到了一条发带。那是他戏服上的发带，之前给方芽扎头发的。

这下真的糟了。

好在这条小巷常年不清理，方安勉强辨认出了小孩子的脚印。两双脚跟在一堆成年人脚印之后，印很整洁清晰，这让方安松了一口气。

不管方南和方芽是不是自愿跟那人走的，总之那人一定没有展现出恶意，不然肯定会有挣扎的痕迹。

他跟着脚印又回到了街上。戏楼里的学生似乎是这次的主力，街上的这些人零零散散，街边停着好几个带着奇怪轮子的铁皮车。方安知道这些是警察局的车，看起来那些学生已经散去了。

“警官好。”他低着头走过去，一身匆忙，很焦急的样子，“您刚刚看没看见我家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的头发应该是散着的。”

“找孩子？”那警察靠在车边，很懒的样子，“刚才那么乱，我哪有功夫去看小孩子？不知道，自己找吧。”

当真是不负责任！方安咬咬牙，正打算往他手里塞点财物，旁边一个年纪较小的警察就热心地跑了过来。

“你别急，我看见了。”小警察嬉皮笑脸，惹得那靠在车边的人一阵不爽。

“真是多管闲事！”那警察明明都看见方安的手伸进兜里去了，好事被人搅黄，他骂了几句，便走到一边去懒得再管他了。

“您说，您说。”方安赶忙道。

“刚刚一个同事看见俩孩子躲在那边，还以为是和家里人走丢了，就想带着他们去局里等家里人来，不过现在局长在戏楼控制场面，所以他带着孩子先去戏楼了，等局长忙完了立刻就能处理——那俩孩子可犟得很，说要在原地等着，一开始死活不愿意走呢。”

方安的脑袋“轰”一声炸开了。

他才从那个鬼地方出来，现在又要回去了。

但是他别无选择，逃出来就是为了这两个孩子能好好长大，如果他俩出了事，方安在这里待着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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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节 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