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寂静森林深处的溪流,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已是王子踏入木屋的第五日。
那股最初弥漫在两人之间、冰冷而紧绷的戒备,似乎被连日来共同的森林漫步、无声的日常共处,以及那场救治独角兽后残留的、难以言喻的共鸣,悄然稀释了。
夜幕早早地笼罩了森林,木屋内,壁炉里的火焰成为了唯一活跃的存在,它跳跃着,将温暖的光与摇曳的影子投洒在每一个角落。
阿尔文王子坐在桌旁,一块麂皮在他手中反复擦拭着那柄象征身份与责任的佩剑,剑身在火光下折射出沉稳的寒光。
这个动作他重复了十几年,是宫廷训练的一部分,此刻却莫名带着一丝心不在焉。他的目光不时瞥向炉火旁。
小女巫则蜷缩在炉火旁那张铺着旧毯子的矮脚木椅上,“影子”温顺地盘踞在他膝头,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他手中正在编织一个用于过滤药渣的细密草环,纤长的手指在干燥的草茎间灵活穿梭,低垂的眼睫在脸颊上投下柔和的阴影。炉火的光芒为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暖色,削弱了那份惯有的清冷,添了几分近乎脆弱的宁静。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黑猫的咕噜声,以及草茎摩擦的细微声响。
这种安静,不再像最初几日那样令人窒息,反而滋生了一种奇异的、令人放松的氛围。
阿尔文的目光从剑刃上抬起,不经意间再次落在那幅宁静的画面上。
他看着小女巫轻柔地抚摸着黑猫的脊背,看着那猫儿极度依赖地在他膝上伸展身体,一种陌生的、带着些许涩然的情绪,悄然漫上他的心间。
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毫无条件的亲密与信赖。
“它很依赖你。”阿尔文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比他自己预想的要温和许多。他今天还没听到“她”的每日赞美,有点……不习惯?
小女巫编织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那双异色瞳在炉火映照下,如同蕴藏着微弱星火的深潭。“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挠了挠“影子”的下巴,引得它发出更响亮的呼噜声,“只有它……一直陪着我。” 他的语气很平淡,阿尔文却听出了其中深藏的孤独。
他想起了王宫里那些被精心饲养的猎犬和猎鹰,它们对他表示亲近,更多是源于驯化和对食物与庇护的依赖,而非这种纯粹的、相互取暖般的陪伴。
也许是这夜色太沉静,也许是连日的观察已彻底动摇了心防,也许是那份孤独感引起了某种共鸣,阿尔文感到一些被紧紧束缚在心底的话语,正不受控制地试图挣脱出来。
“在王宫,”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些许,目光重新落回剑身,仿佛在对着那冰冷的金属倾诉,
“我从小就被教导,王子不能有真正的‘宠物’。任何带有私人情感的亲近,都可能成为弱点。我的童年……充斥着剑术、礼仪、历史和永不间断的接见与会议。”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一段遥远而模糊的时光。
“每一天,从黎明到深夜,每一个时刻都被严格规划。该说什么话,该见什么人,甚至……该流露出怎样的情绪,都有既定的标准。朋友……是一种不被允许的奢侈。”
他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他们要么是将来需要笼络的封臣之子,要么是必须保持距离的侍从。‘阿尔文王子’必须完美,必须强大,不能有丝毫属于个人的、软弱的偏好。”
这些话,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在王宫,流露真情是幼稚和危险的象征。
但在这里,在这个被世人遗弃的森林木屋里,面对这个身份不明、却展现出惊人纯粹的“女巫”,那些沉重的枷锁,似乎变得难以忍受。
林苋停下了手中的编织,静静地望着他。炉火在他那双异色瞳中跳跃,先前刻意维持的怯懦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深沉的聆听。
他没有插话,只是用那双能倒映灵魂的眼睛,给予阿尔文继续下去的空间。内心却在快速分析:哦?开始吐露心声了?看来防线松动得比预期快。这是好迹象。
“有时候,我会觉得,”阿尔文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我就像这把剑。被精心锻造,被打磨得锋利光亮,被赋予荣耀的使命,却从未有人问过,这把剑是否愿意一直被握在手中,是否……也会感到疲惫。”
他将擦拭好的剑轻轻归入桌上的剑鞘,发出一声清脆的扣合声。这个动作,仿佛也暂时封闭了他方才不小心流露出的脆弱。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却充满了未尽的话语和涌动的情绪。
林苋缓缓低下头,看着膝上安然入睡的“影子”,许久,他用一种极轻极轻,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的音量,如同耳语般喃喃:
“您不该……对我这样的人,说这些的。” 他的声音里没有排斥,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种深切的、近乎悲伤的理解,以及一丝……无法回应这份突如其来的坦诚的无措。
他内心:当然不该,但你说都说了……看来我这“孤独善良小女巫”的人设立得很稳。接下来,该加点“脆弱”了。
阿尔文怔住了。
他看向那个重新将自己蜷缩起来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倾诉,或许在无意中,已经越过了那条名为“王子与女巫”的界限。
而他更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听懂了他所有未竟之言。
就在这时,小女巫站起身,将睡熟的“影子”轻轻放在椅子上,走向那锅始终慢火熬煮的“魔药”,进行睡前的最后一次照看。
在他转身背对阿尔文的瞬间,阿尔文清晰地看到,他那原本隐藏在宽大袍袖下的手指,正微微蜷缩着,似乎在克制着某种情绪。
而且,他走路的姿势似乎有点……不自然,左脚微微踮着。
“你的脚怎么了?”阿尔文几乎是脱口而出。
林苋身体一僵,转过身,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内心:上钩了):“没、没什么……只是下午采集石苔时,不小心在岩壁上蹭了一下。”他下意识想把脚往后藏。
“让我看看。”阿尔文站起身,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他想起白天那些陡峭的岩壁,想起他专注采集时可能忽略的危险。
“不、不用了殿下!只是小伤……”林苋连连摆手,往后退了一步,却似乎牵动了伤处,轻轻吸了口冷气,眉头微蹙。
这细微的吃痛表情,像羽毛一样扫过阿尔文的心尖。他不再多言,大步走上前,在林苋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蹲下身,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纤细的脚踝。
【规则二:主动触碰次数 (2/3)】
林苋内心:完美!
他表面上则像是被烫到一样,惊呼一声,想缩回脚,却被阿尔文稳稳握住。
阿尔文小心地卷起他沾了些泥土的裤脚,露出了一截白皙的小腿和脚踝上方一处明显的、已经有些青紫的擦伤和肿胀,看起来确实只是扭伤和擦伤,但在他过于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这叫没什么?”阿尔文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他抬头看向林苋,却撞进了一双因为疼痛而泛起些许水汽的异色瞳。
那眼神湿漉漉的,带着窘迫和一丝被关心的无措,格外惹人怜惜。
阿尔文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迅速移开目光,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拿出王室特效的伤药。
“别动。”他声音低沉,用手指沾了药膏,动作轻柔地涂抹在伤处。
药膏带着清凉的气息,但阿尔文指尖的温度却透过皮肤传来,有点烫。
林苋微微颤抖了一下,这次不是装的。他低头看着阿尔文金色的发顶,看着他专注而小心为自己上药的样子,心里某个角落微微动了一下。
抛开任务不谈……这位王子殿下,似乎……人品还不错?
“以后小心点。”阿尔文涂好药,松开手,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耳根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红。“魔药固然重要,但……量力而行。”
林苋飞快地拉下裤脚,脸颊绯红(这次有一半是真的),声如蚊蚋:“……谢谢殿下。”他低下头,不敢再看阿尔文。
炉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明亮的火星,随即又黯淡下去。
夜还很长,而某些坚固的心墙,一旦裂开缝隙,便再难恢复原状了。
阿尔文看着那纤细的背影一瘸一拐地走回小床,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他面对的,不是一个需要被铲除的“怪物”,而是一个同样被困在命运囚笼中的、孤独又有点冒失的灵魂。一个……会让他心跳失常的灵魂。
林苋躺回床上,背对着阿尔文,嘴角悄悄勾起一个弧度。
【规则二:只差一次了。】
而且,似乎……比预想的更有趣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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